我来省城的目的,徐孟达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但他就是故意装作不明白,一个劲地与我讨论他要在国庆举办婚礼的事。
我心急如焚,也不好直接说出来,眼看着甘露已经拿到了省发改委的批示,准备打道回府她的永宁市了,在送她回去的前一天晚上,我约甘露去咖啡馆喝咖啡。

甘露这次不提我们平分发改委的资金了,她念念不忘说省发改委有大把的钱,却只拨付给她一千万不到,这点钱拿回去,搞个启动仪式就花的七七八八了,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是个巧媳妇,手里无米,变不出饭来。

我十分羡慕她,说我要是有个五百万就知足了,五百万我能办不少的事,本身就是个抛砖引玉的活,有了五百万,何愁引不来一千万,一个亿?

甘露白我一眼说:“要不说你怎么是陈风呢?手头一块钱没有,你可以将一个乡政府搬到另一个地方,居然建成了一个新镇。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知道多少钱干多少事,不会变。”

我笑嘻嘻地说:“要不,甘市长,干脆你把这一千万转给我,你们市的开发区,我负责帮你招商引资。”

甘露惊讶地看着我说:“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我送给你三个字,要不要?”

我连忙点头说:“要要,当然要。”

甘露扑哧一笑说:“接着啊!想得美!”

我垂头丧气地说:“甘市长,不能这样玩我啊1

甘露笑道:“陈风,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你有多少能量,我还能不知道?这一千万,你会看在眼里?如果你陈风不拿到超过我三五倍的资金,打死你也不会回你的衡岳市去。”

我苦笑道:“你高看我了。我在省城,睁眼一片黑,谁会帮我呢?”

甘露安慰我说:“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你啊。”

咖啡喝完,我还想续杯。甘露却不愿意喝了,说喝多了咖啡晚上睡不着,明天清早她市里来人接她,她要在下午上班前赶回永宁市参加市委工作会。

她不喝,我也不勉强。陪着她从咖啡馆里走出来,沿着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信步往前走。

走了一阵,我伸手叫了一辆的士,把甘露塞进车里,朝她摆摆手说:“甘市长,十天之内你要是联系不到我,说明我已经死了。再有事,请烧纸。”

甘露呸了一口说:“乌鸦嘴!”随即招手叫我附过去耳朵,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只要搞定孟小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浅浅一笑说:“孟小雨这个人,最喜欢字画,越是年代久远的,他越喜欢。至于他收藏的字画是真品还是赝品,那就只有鬼晓得了。”

我心里一动,轻声问她:“他一般都喜欢去哪里收藏。”

甘露看了一眼四周说:“文物街,你去找一个叫潘胖子的人,他会帮你。”

我哦了一声,问道:“他不是喜欢美女么?比如你。”

甘露脸一红,叱道:“陈风,下次敢这样开我玩笑,我叫你死得很难看。”

的士司机不耐烦地催,说现在下班高峰期间,他没时间跟我们磨叽。要走就走,不走就下车去。

我瞪了司机一眼说:“你什么态度?”

甘露不想惹麻烦,忙着打圆场说好话,让司机开车。

看着甘露远去,我长叹一口气,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打出第一张牌。

我的第一张牌就是徐孟达,严格说是徐孟达的老爹徐达。

徐达身为省委宣传部部长,是置身于省委常委之一的人物。虽然他一辈子没离开过文宣部门,但从他手底下走出去的干部,却是遍布涵盖了中部省所有部门。

徐达一句话,举足轻重。徐达一个字,价值千金。

打开徐达这扇门,唯一的钥匙就是徐孟达。我打听过徐达的情况,这老爷子一辈子性格刚烈,不畏权势,嫉恶如仇。但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徐达的软肋,就在徐孟达这里。

徐孟达心知肚明我的来意,却顾左右而言他。我终究没忍住,开口求其他来。

“徐哥。”我欲言又止。

徐孟达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说:“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婆婆妈妈没意思。”

我讪讪地笑着说:“我有个事,想请老爷子帮一个忙。”

“什么事?”徐孟达看也不看我,招手叫过来薛冰说:“薛老师,都准备好了罢?”

薛冰点点说:“孟达,你放心,都准备好了。”

徐孟达就满意地微笑,转过脸来对我说:“你继续,什么样的事,感觉你好为难的样子。”

我就将在市长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来省发改委要资金的事说了一遍。徐孟达一直耐心地听我说话,一句话也不插进来,等到我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他微笑着示意我喝茶解渴。

我原原本本将情况说完了,张着一双眼等着徐孟达发话。

徐孟达是个手眼通天的人,他的故事我知道得不少。在中部省里,没有他徐孟达办不成的事。虽然他已经不是一名干部,但他的能量不是一般干部能比拟得了的。当然,我知道这背后多少有着老爷子徐达的影响力,但徐孟达的为人,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在民间,都是有口皆碑的。

我求他办的这件事,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一个事。

就在我等着他开金口,定玉律的时候,没想到徐孟达双手摊开说:“你这件事,我帮不上忙啊,老弟1

我本来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掉落到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我强笑着说:“徐哥,我知道,只要你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

徐孟达深深地看我一眼说:“如果这是你私事,我徐孟达就是脱一层皮,也要给你办好。现在的问题不是你私事,你帮着公家办事,动用自己的资源,是不是得不偿失呢?”

我苦笑着说:“现在顾不上了。我听说上头就快有新政策下来了,新政策主要的核心内容就是停批开发区之类的工程项目。我们衡岳市现在搞的工业园区,不是花架子,是实实在在为工业项目办事的埃衡岳市今后能不能站稳脚跟,能不能保持全省第二的地位,就看工业园区的建设了。”

徐孟达听我说完,似笑非笑地说:“就算是你说的这样,跟你又有何干系?”

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的喉咙发干发涩,仿佛有一阵阵的烟火,在我的喉咙与胸腔间不间断地燎过。

“如果我没办成事,工业园区在我手里垮了,我就是衡岳市的千古罪人!”

“是吗?这样说,你是志在必得了?”徐孟达笑着说:“就算省发改委不给你资金,你就没办法引进资金?”

我叹口气说:“现在与往年不一样了。全国任何地方,只要是一级政府,就敢打着招商引资的牌子到处走,只要听说谁有投资的想法,大家就一窝蜂的涌上去,开出的条件能把人气死。”

“什么条件?”

“有些地方,只要人家愿意去投资,连土地都是白送的。送了土地还可以理解,问题是一些人拿了地皮,却不开发建设,等到土地一升值,转手买给别人,他一分钱不掏,转来转去赚的钱,就是盆满钵满。”

徐孟达脸上的神色有点不自然起来,沉吟了一会问我:“你是在说我吧?”

我赶紧双手乱摇说:“徐哥,你就是给我吃八个豹子胆,我也不敢扯上你啊!”

徐孟达笑了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拿着国家的钱,实实在在干一些事?1

我连连点头,伸出一个大拇指说:“知我者,徐哥也。”

徐孟达笑道:“改为孟达也,这样听起来,心里舒坦一点。”

他朝我伸手过来说:“把你的报告拿来,晚上我去找老爷子。不过,我们兄弟丑话说在前,老爷子的批示,并不一定能从发改委里拿到钱。他是管意识形态宣传教育工作的,一辈子没跟钱打过交道。”

“只要老爷子肯签字,我就有办法拿到钱。”我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眼前就堆了一座钱山一样,钱反射出来的耀眼光芒,能亮瞎一些人的眼,也能打开一扇窗。

报告给了徐孟达,我的心再次平安着陆。

有徐孟达在,我一点也不担心徐达老爷子不签字。有了徐达老爷子的批示,我看孟小雨还有什么理由不拨付资金给我衡岳市工业园区。

孟小雨再大,在徐达老爷子面前依然是个小字辈。何况徐达是位居省委常委一级的人,他孟小雨与我一样,也是站在常委的门槛外朝里张望的人之一。

第一张牌顺利打出,这并不让我惊喜。

第一张牌能不能压住对手,还得看我的后手有什么牌。

在来省城之前,我已经盘桓了很久。我在心里将手里的牌打了无数次,想象出无数个结局,每次牌局,获胜的都是我。因此,我敢在市长面前立下军令状,单枪匹马杀到省城来。

徐孟达毕竟是大病初愈,他坐了一会后,感觉身体有些疲倦,便叫薛冰扶他去休息。

我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得意地打量着徐孟达的会所,心里盘算着,老子要是走马上任衡岳市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老子也要搞一个像他这样的会所。我要把每一个来园区发展的企业家都发展成为会员,让我的会所成为汇聚天下财富的大本营。

就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转过头去,就看到薛冰站在我身后,笑吟吟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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