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四下午,刚刚开始的苏北大战就以清兵的全线后撤而拉下了帷幕,告别了高氵朝。
清军主帅丰升额非常的果断,在海兰察战败的消息传到,在复汉军大部队集中南路的消息传到,在正面战场姜堰镇的复汉军火力猛地加强信报传来后,就果断的下达了全线后撤的命令。当然,清兵的后撤也不是完全亮出后背心的抱头逃窜——顾头不顾腚,海兰察手中还握着大批的马队,满汉马队出击,很快就止住了复汉军的趁胜追击。

次日一大早,清军自海安镇全线撤兵,不但海安镇的人马一个不剩,还干净利索的用沉船把运盐河给堵住了。清军从海安镇一路后撤到了东台。

消息报到复汉军这里,陈鸣当然是要追击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后悔自己在高邮留下的人马太少了,当时就应该多留下一些,现在不就可以让高邮的兵马北上再攻淮安了么。那样的话,说不准就真的能把这支清军全埋在苏北了。

当然,这世间没有如果。陈鸣带着队伍跟在清军背后,陈鸣很想再接再厉,趁着清军士气低迷精锐金丧的机会,狠狠给他们一击。可是三四千清军马队就宛如一柄无解的弯刀悬在他的头顶。无奈的,双方只得井水不犯河水。清军的马队威力巨大,却也只在大部队厮杀起来后的突袭中有着威力,如果是复汉军列阵以待,他们就要有多远就跑出多远了。

远远的,两军首尾离得足有二三十里,颇有麻杆打狼两头怕的意味,双方保持着距离,都严正戒备。

清军由直隶提督王进泰带兵断后,海兰察被理所当然的打入冷宫,清军一路慢慢走,复汉军一路慢慢追,一路胜利收复了东台、盐城,也眼睁睁的看着清军在盐城一分为二,一路北上阜宁,一路西去淮安……

往日里强壮的能赤手搏熊虎的海兰察病了,大军从海安镇撤退的第二天他就病了。躺在船舱,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陆上行进的大军。

与当初下淮安的时候大不一样,眼下的清军人马个个垂头丧气,一百多门大炮丢了一半,很多的伤兵跟海兰察一样躺在船上,不时的发出高一声低一声的哀鸣。那声音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海兰察的神经,都在提醒着他的败仗。

他们中许多人受的是枪炮伤,那种痛苦是难以形容的,枪伤创口大,难以缝合,还有铅毒,开花弹炸出的弹片也很容易引起破伤风。加上清军队伍里大夫缺乏,医疗条件落后。许多受伤的士兵军官在今后或长或短的时间内,都将饱尝痛苦后再凄然的死去。

所以整支大军的精气神也变得全无,与当初过黄河下淮安时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这场大败对清军上下人等的心理打击挫折前所未有的严重。而且很需要主意的是山东练勇,这支近万人的队伍本来是清军里的一股战力,但刘墉的死让这支练勇分崩离析,丰升额的决定更让这支军队彻底崩塌。近万人的练勇被满汉绿营各部瓜分的干干净净,且到了战场上满汉绿营各部是真的拿山东练勇当炮灰来用了,结果这些人的‘表现’在决战场上最后一次清军冲锋的时候就能看得到。

阵前装死、投降,乃至狗腿的反戈一击。虽然还不是所有人都大胆到直接‘反噬’的地步,可冯正刚的那一刀也让海兰察记忆犹新。

这些人已经不能算是“练勇”了,他们是叛逆。海兰察现在就很后悔,自己应该在运盐河边就把那些从北岸逃回来的三四百山东练勇全部杀个干净。现在想想,这些人回到练勇队伍当中,那就是一个个祸害啊。

海兰察病的太早了,跟岸上行进的大军也有脱节,他并不知道眼下的清军队伍里,之前九头蛇一样拧都拧不到一块去的山东练勇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一股分也分不开的‘团结’队伍了。他们吃在一块吃,宿营在一块宿营,仿佛当初的你挣我压都不存在一样。清军满汉绿营各部却都很明白,山东练勇这是被吓坏了,他们抱团,死死地抱团,所有人团结一起,过去的矛盾和派别完全抛开。丰升额都不敢再逼他们,再逼说不准就要内讧了。

海兰察在南路和姜堰镇后的一连串战事,丰升额在正面姜堰镇战场的几次攻杀,不仅是拿敢死营当炮灰,也真真的不把那些山东练勇当人来看用,那些逃出生天的山东练勇能不满肚子的怨气?也肯定会把自己的遭遇告诉所有的练勇营头。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啊。然后……,然后他们就跟清军离心了。

只不过这些海兰察都不知道。作为一个败兵之将,一定意义上这次苏北作战的失败,海兰察都要负很大很大的责任,他看似来船上养病,实际上已经算被隔离了。

“主子。”海兰察没有在淮安停留,而是直接由清江过了黄河,他身边的亲随拿着一道手札递给了他。“这是将军大人差人送到的。”

草黄色的封皮,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打开来一股墨香扑鼻。海兰察刚看了一个开头脸色就变了。因为这道手札的内容不是别的,而是大军的伤亡统计。有旗兵、绿营、练勇三大块。

海兰察看着旗兵下标署的骁骑营、火器营、八旗新军、护军营等部的各自伤亡数字,和所有的阵亡武官的名额,密密麻麻的占了大半页,他脑袋就嗡嗡的直响,眼前一片发晕。

竟然死了那么多,而且还有那么多身份不俗的。

黄带子、红带子,佟佳氏、瓜尔佳氏、马佳氏、索绰罗氏、赫舍里氏、富察氏、那拉氏、钮祜禄氏,宗室加满军旗八大姓妥妥的齐全……

手札“啪嗒”从海兰察手里滑落。

“主子……”

“拿去烧了。”海兰察强忍着头晕说道。丰升额之所以把这东西递给他看,那是要让自己心里有数啊。到了北京下入大牢后,就是要跑关系脱罪,也要找真正说得上话的巨头。

那过去的一战,清军总共伤亡一万九千余,战死者超过一万四千人,八成来自海兰察部。而且受伤的士兵中很多人还会在随后的日子里死去。大炮丢的只剩下了三十三门,炮手伤亡巨大,其中随从海兰察出击的十名葡萄牙炮手,全部折损。

八旗新军损失了九百,火器营、骁骑营皆惨重。

元气大伤,南下大军元气大伤。

丰升额内心中是惶恐的,这一战里皇上耗费无数银钱精力的八旗新军和炮营损失严重,而且战场上似乎也没起到什么作用,陈逆是越发势大,日后该如何应对这支逆贼呢?

丰升额的惶恐透过手札最后的一段话,表露的十分清楚,海兰察头晕目眩之余,也在痛苦的思考着这一问题。因为他是那一仗的直接经历者,如果他能够总结出一些好东西来,说不定他的罪责就能轻减一些呢。

……

十月十五日,复汉军得到消息,清军在淮安略作修整,并没有盘踞淮安城,而是径直退去了黄河以北,丰升额带领清军大部队从清江退去了黄河以北的沐阳;阜宁的王进泰也引军渡过黄河退去了海州。

两支清军退走的速度都非常的迅速,侦察兵打探的精细,很多随军的民夫丁壮趁机逃跑,清军也顾不上追拿了。

如果说九月里是复汉军半个月丢掉了大半苏北,现在就是清军在还不足半个月的时间里丢掉了黄河以南的全部苏北地盘。

十月十七日早,复汉军时隔小一个月,又一次占据了淮安这座大运河上的焦点城市。同时苏北之战的胜负和结果也风传整个江南江北。

长江以南的江阴、镇江一线,正在对着两地猛攻不止的清兵纷纷后撤。

攻打江阴的闽浙粤水陆清军,直接退到了太仓州;攻打镇江的苏州清军则完全抛弃了常州、无锡,兵锋不出浒墅关。

无锡的团练武装,陈子铤、秦友梓二人派人偷偷向镇江复汉军守军送了一份厚礼:两千两银子和五百石大米,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是对于人数只有五六百人的无锡小团练,这差不多是陈秦二人之前跟着苏州清军在常州、金坛、丹阳等地的全部收益了。

但陈子铤、秦友梓两人给的一点都不心疼,苏州清军大反攻的时候,他们俩占据无锡城的好处就看出来了,不仅白得了一件大功,还跟随着苏州清军的前锋夺取了被复汉军弃守的常州。

虽然这俩人现在依旧是举人秀才,但上头已经有人传下话来,要他们好好表现了。若不是清军从攻转守表现得太窝囊,陈子铤、秦友梓保不准就已经得到保举了。

现在复汉军的大部队还没有转回江南呢,苏州和松江的清军就乖乖的缩回了自己老巢,太丢人了些了。

陈鸣这个时候已经打淮安回到了扬州,复汉军这一场决战不算太成功,只是打灭了清军的精锐和锐气,而没能全歼这五万清军。而且复汉军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不管是南路,还是中路,亦或是北路,复汉军的总伤亡也有五千多人,特别是高鹏岳的死,尸首被收敛以后,陈鸣亲自祭酒。再有黄天宝,陈永寿,陈文华等人,这些三姓子弟兵的尸首也一律收敛,停棺南京。待日后复汉军大军西进的时候,这些棺材一块跟着回家。

没办法。中国人现在就讲究一个入土为安,并且是葬回原籍。一般的复汉军阵亡士兵遗体,复汉军都在战场周边找地上掘土集体安葬,不敢留下碑铭和坟头,只是记在本本上,待到日后夺取了天下,再立丰碑。而队官以上级别的军官尸首,就专门收敛起来,待到日后,再做处置。

陈鸣早早的从战场回到扬州,随后还要再返回南京,不为别的,只因为福建张家送来的小娘已经到吴淞口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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