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眨了眨眼,忽然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朝窗外看去。
几乎是下一瞬,一个着青莲色衣袍的少年出现在窗外,乌黑的头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头上还带着些许湿气,衣袍上的熏香味随风吹入小书房中,钻进端木绯的鼻尖。

端木绯傻乎乎地看着与她相距不过一尺的封炎,好一会儿才唤道:“阿炎。”

她知道封炎去了北境,北境与京城相距两千多里,她以为封炎此去,没半个月怕是回不来,没想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端木绯差点没捏了自己一把,看看她是不是在做梦,可抬手时才发现手里还捏着那支羊毫笔,连忙把笔放在笔搁上。

看着端木绯的小脸上难掩欢喜,封炎勾唇笑了,笑容明亮璀璨。

这些天的疲惫似乎在她惊喜的一声唤中,消失殆尽。

他往窗槛上一撑,轻快地飞身进了小书房,落地时悄无声息。

这一路,他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一方面是怕皇帝发现他离京,另一方面也是想快点回来,想快点见到她,也想让她安心。

梳洗完,又换了一身衣裳,他就急匆匆地跑来端木府见她……

“咕噜噜……”

一个古怪的肠胃蠕动声骤然响起,小书房里静了一静,气氛有些微妙。

端木绯又怔了怔,下意识地看看封炎的肚子,封炎觉得耳朵发烫,脑子就有些糊涂了。

他清了清嗓子,胡乱地没话找话:“我这一趟很顺利……”

他三言两语把他们在灵武城纵火取回尸首的事概括了一遍,最后道:“办完事,我就先回来了,君然应该已经进了晋州,正扶灵回京。”

端木绯看着封炎,樱唇微抿,瞳孔幽深。

君然才到晋州,封炎却已经抵京,他这一路赶得有多辛苦,可想而知。

此刻他看来似乎精神奕奕,可是双眼泛着如蛛网般的血丝,眼窝中的青影更是浓得快要浮起来了……

只是这么看着她,她心头就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感觉,心疼到几乎要窒息。

怎么可能有他说得那么“顺利”,怎么可能有他表现得那么轻描淡写……

她虽然从没上过战场,但是她的两个父亲都是战死的,她能够想象战场上是多么的凶险,她能够猜测到封炎这一趟肯定是遇上了不少危险,只是他没说罢了,只是他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见端木绯久久不说话,好似失魂落魄的,封炎有些担心。

他后悔了,他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他何必与蓁蓁说这些呢!

端木绯眨了眨眼,眼眶都红了,瞳孔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封炎吓坏了,上前一步,一把握住端木绯的小手,想要安慰她,却见她又弯唇笑了:“你想吃什么?”

这一次,封炎傻住了。

端木绯笑容又浓了一分,再次道:“你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煮一碗凉拌鸡丝面,再弄两碟点吃好不好?”

封炎下意识地直点头。

端木绯想要吩咐丫鬟,示意他到內室里躲一躲,可是封炎又舍不得松开她的手,想说不吃了。

话到嘴边,他的肚皮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咕噜噜……”

小书房里,再次静了一静。

端木绯差点没笑出声来,封炎摸了摸鼻子,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的小手,一步三回头地打帘进了內室。

端木绯看着那微微摇晃的门帘,弯了弯唇,唇角露出一对浅浅的笑涡,唤了声:“绿萝。”

绿萝进来了,她还以为姑娘是让她上茶或者替换冰盆,没想到得到的指令却是一连串的吃食:凉拌鸡丝面、绿豆糕、玫瑰蒸藕糕、金丝蜜枣和蜜桃银耳盅。

虽然她有些怀疑姑娘能不能吃完这些,但还是二话不说地应了,一边退下,一边心道:姑娘吃了午膳也才一个时辰吧,要是把这些都吃了,估计都要积食了。

绿萝前脚刚退出去,后脚封炎又从内室中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端木绯坐在窗边对着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嘴唇红润饱满,面颊染着粉霞,笑得眉眼弯弯,可爱得不得了。

封炎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浑身暖烘烘的。

“阿炎,下个面很快的……”端木绯安抚了一句,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帘外传来了端木纭的声音。

“蓁蓁。”

端木纭的步履听着有些急促。

封炎的俊脸差点没垮下来,也来不及叹气,在窗槛上一撑,飞身而出,几乎下一瞬,门帘被人从外面打起,封炎只能选择身子一矮,靠坐在窗外的草地上。

当端木纭进来时,一眼就看到端木绯望着窗外,似乎在赏花,眼眸晶亮,唇角微翘,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她顺着端木绯的视线看了看窗外的庭院,只见那雪白如玉的玉簪花开得正好。

干脆让人去弄一盆玉簪花让妹妹放在书房里摆放也不错。

端木纭一边想着,一边说道:“蓁蓁,厨房方才做了豌豆糕送来给我试味道,我尝着香甜可口,豌豆糕清凉下火,夏天吃最好了。”

端木纭亲自把豌豆糕端了过来。

端木绯有些心虚,生怕端木纭会看到窗外的封炎,连忙起身相迎,从那碟豌豆糕里捏了一块,就往嘴里送。

她咬了一口,眸子一亮,赞道:“姐姐,这豌豆糕爽口绵甜,清香四溢,真好吃。”

端木纭笑着道:“蓁蓁,喜欢就多吃一点。”

端木绯正打算拉着端木纭到靠墙的这边坐下,门帘又一次被人打起,一股浓郁的麻油香味扑鼻而来。

绿萝端着一托盘的吃食回来了,端木纭的鼻头动了动,笑道:“蓁蓁,你让人做了麻油凉拌鸡丝面吗?勾得我也有些饿了。”

端木绯连忙道:“绿萝,你把面分成两碗,我和姐姐一起吃。”

绿萝笑盈盈地应了,四姑娘要是全吃了,她还怕她积食呢。她端着托盘去了西稍间。

趁着端木纭的注意力被转移,端木绯连忙退了两步,对着窗外挥了挥手,示意封炎赶紧走。

封炎心里默默叹气,知道自己这顿饭是吃不成了,他顺手“夺”走了端木绯手里的那块豌豆糕,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等端木纭放好了那碟豌豆糕,转头想招呼端木绯过来坐时,就看到她又傻乎乎地看着川外的玉簪花,瞳孔似乎更明亮了。

这玉簪花有那么好看吗?!

角落里,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小狐狸给了端木纭一个“深沉”的眼神,又一次闭眼,深藏功与名。

待窗外摇曳的树枝停了下来,端木绯也回过神来,想着自己那块咬过的豌豆糕被封炎抢走了,她忽然觉得耳朵烧了起来。

“蓁蓁,你觉得很热吗?”

“要不要添一个冰盆?你放心,家里的冰够用的。”

“紫藤,去给四姑娘倒一杯冰镇果子露来。”

湛清院,一如平常,是围着端木绯转的,只除了那只小八哥发现坏人走了,就匆匆地跑来告状,“坏坏”叫个不停。

端木绯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懂,笑吟吟地望着窗外的烈日。

烈日炎炎,炙烤着大地。

明明已是夏末,可是天气却一天比一天炎热。

一天比一天沉闷,压抑。

两天后,君然终于回到京城,以一口薄棺千里迢迢地带回了简王的尸骸。

他回京后,就命几个亲兵赶紧把棺椁送回王府,自己则先进宫复命,身上风尘仆仆,憔悴不堪。

像他这副狼狈的仪容,本来不适宜面圣,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自简王战死的军报传来后,皇帝最想见的人也许就是君然了。

內侍去通报后,君然很快就被领进了御书房中。

他双膝跪在了御书房的金砖地面上,对着皇帝行了礼:“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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