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惟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连牙齿都打起战来,感觉自己仿佛深陷在一片冰冷的泥潭中,身子不断地下沉,再下沉,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灰暗的泥潭,死气沉沉。
不能认,他绝对不能认。

只要他不认,二皇子不认,谁能证明他们……

王廷惟仿佛是抓住了泥潭中的一根浮木般,猛然回过神来,目光阴鸷地朝端木珩看去。

惠兰苑和国子监的大门口一片鼓噪声,还有更多监生闻讯而来。

这些喧嚣声似乎对季兰舟没有一点影响,她沉静依旧,纤细柔弱的身形中透出一股子坚韧。

她静静地看着距离她不过两丈远的端木珩,对着他微微点头,唇角似翘非翘,噙着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谢谢。她无声地说着,眸子荡起些许涟漪。

王家人来此闹事,毁她名节,辱她声誉,他们已经里子面子都不要了,只想把她逼到绝境……她没想到会有人愿意为她,先是戚氏,再是端木珩。

季兰舟当然知道端木珩,知道他是端木绯隔房的大堂兄,也从女学里的同窗耳中听说过一些关于端木珩的事,说端木家的大公子一板一眼,木讷呆板,不似其祖长袖善舞,精明能干。

今天她知道何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位端木大公子才是真正的君子翩翩,光风霁月之人。

“端木珩。”王廷惟咬牙切齿地念着端木珩的名字,俊秀的脸庞近乎扭曲,嘶吼道,“你……你无中生有!我……我要去京兆府告你坏我名声!”

他这句话就显得外强中干,聪明人也知道这种事就算是告到京兆府,京兆尹会理会吗?

在王廷惟咄咄逼人的视线下,端木珩始终沉着冷静,他正要开口,却听一个漫不经心的男音抢在了他前面:

“这么点破事还需要去京兆府理论?!”

奔霄载着封炎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了过来,“得得”的马蹄声清脆响亮,奔霄还打了激烈的响鼻,仿佛在给封炎伴奏助威。

少年人鲜衣怒马,神采飞扬,只是那么策马而立,就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诸人的目光,暗暗揣测着对方的身份。

封炎随意地把折起的马鞭在掌心甩了甩,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几步外的王廷惟,笑吟吟地说道:“你与‘那位’把臂同游、同床共枕的事,还用得着别人说?!南巡队伍中那么多人,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在眼里!”

“你们王家的丑事还不够多吗?!就别再祸害人家姑娘了。”

说还间,封炎脸上的笑容更盛,看在王廷惟的眼里,对方的笑却是带着毒的,像是那黄泉之花般。

王廷惟当然认识封炎,原本就惨白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嘴唇轻颤。

他一直以为他和二皇子的事隐蔽,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唯有那次二皇子妃小产的时机太巧,让他一度惶恐过,可是之后安然无事,他也就放心了,没想到今天被人在大庭广众下揭开了,血淋淋地暴露在人前。

一瞬间,他似乎猛然沉了下去,周围的泥潭已经涌至他的鼻孔,朝他的口鼻灌来,那种腥臭的味道弥漫在周身……

他咽了咽口水,环视着众人,那带有鄙夷、轻蔑、讽刺、嫌恶、怀疑等等的情绪随着他们的目光朝他射来。

王廷惟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忽然,他拉起袍裾,转身就跑。

他的背影是那么仓皇。

“惟哥儿!惟哥儿!”

王大夫人急了,想去追王廷惟,可是又怎么追得上,只能吩咐小厮道:“快,快去追二少爷!”

王太夫人目光阴鸷地看着封炎和端木珩,这两人一个是安平长公主之子,一个是首辅家的长孙,如果是以前,他们王家也不弱,自可以进宫去找帝后主持公道,可是现在他们王家的爵位没了,只是一介平民,胳膊拗不过大腿。

而且,次孙到底有没有龙阳之好呢?!

王太夫人心里惊疑不定,忍不住就怀疑起次孙和二皇子之间的关系,想起以前孙女提起过二皇子有多赏识次孙……彼时,她只觉得心喜,但是此刻,只余下了心惊。

王太夫人思绪混乱,几乎不敢想下去,当机立断地吩咐儿媳道:“我们走!”

王太夫人一吩咐,婆子连忙去让马夫把马车赶了过来,又搀扶着两位主子上了马车。

马夫一挥鞭,马车就载着王家婆媳沿着鸣贤街飞驰而去,越来越快,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封炎见王家走了,立刻就调头,对着后方的端木绯灿烂地一笑,笑容中满是邀功的意味:他干得不错吧?!他可没让人欺负了大舅子!

端木绯下意识地对着封炎嫣然一笑,而涵星却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心道:炎表哥怎么就跟只小奶狗似的呢?!

王家人走了,但是周围看热闹的监生们却还没有散去,还在议论纷纷。

季兰舟站在戚氏的身旁,遥望着马车离开,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荷包,荷包中藏着母亲留给她的玉佩。

上方的屋檐挡住了阳光,她白皙的肌肤在屋檐的阴影中如那白瓷般细腻无暇,神情恬静,仿佛一尊观音像般,宝相庄严。

曾经,她念着王家是她的亲人,即便他们夺了她季家的家产,她也还是给他们留了一线……

但是——

既然他们不念一丝血缘亲情,那么她也不必再留情面……

季兰舟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想起小时候她第一次到外祖家,想起她和母亲在父亲过世后来投奔外祖母,想到母亲过世时……

她的眸子随着飞转的思绪明明暗暗,波涛汹涌,须臾,她的眼神就沉淀了下来。

父亲教导过她,该舍则舍,当断则断。

季兰舟款款地走下了大门的几阶台阶,在众监生或是打量或是同情的目光中,她的身姿还是笔直,她的步履还是不疾不徐,径直走到端木珩跟前,微微一笑。

“多谢端木大公子仗义执言。”季兰舟对着端木珩盈盈一福,郑重地道谢。

“季姑娘多礼了。”端木珩作揖还礼。

当他直起身时,正好对上季兰舟的眼眸,她又是一笑,瞳孔里好似有璀璨的星光闪烁着……

周围的监生们见王家人走了,也都纷纷地散去,有的又返回了国子监,有的说笑着离开了。

端木绯看大哥这里没什么事了,拉了拉涵星的袖子使了一个眼色。

她们最好赶紧走人,这要是被端木珩给逮着了,没准就走不了。

涵星心有同感地点点头,她难得奉母妃之命出宫玩……咳咳,是出宫拜见李家长辈,这个机会可不能轻易放弃了!

涵星急了,连忙对着马车外的端木珩说道:“珩表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她也不等端木珩答应,就招呼了马夫赶车。

马车驶过蕙兰苑时,端木绯笑吟吟地透过窗户对着戚氏招了招手,戚氏看着小丫头还是如往昔般活泼,不禁莞尔一笑。

端木珩看着这对表姐妹“落荒而逃”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季兰舟也看到了马车里的端木绯,又看了看端木珩,抓住了他眸底的那一抹宠溺,感觉有趣:这对堂兄妹的感情很好呢!

是啊,这世上也不尽是王家人这般……

马车又继续上路,把蕙兰苑和国子监远远地抛在后方,封炎和李廷攸护在马车的两侧,也走了。

涵星放下了窗帘,对着端木绯说道:“绯表妹,本宫那个二皇兄与王二公子走得很近……”

涵星一边说,一边努力回想着,记得南巡这一路上,曾经数次都看到二皇兄和王廷惟在一起谈笑风生……

涵星的眉心隆了起来,又道:“绯表妹,你说……”

但是,她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马车外的李廷攸打断了:“涵星,前面拐弯就是竹笺书铺,里面的书不比书海斋少,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要!”涵星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再次挑开窗帘对着马车对着李廷攸道,小脸上眉飞色舞。

马夫吆喝了一声,驾着马车转了弯,车速就缓了下来。

四人行程匆匆,去了竹笺书铺,跟着又去了九思班拿了未来半月的戏折子,之后,看着时间还早,涵星又提议大家一起出城去遛马。

去西郊晚了一个多时辰,四人直到夕阳西斜,才往回赶。

若非是端木绯催促,生怕涵星不能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宫,玩疯了的涵星还不肯走。

当马车来到西城门时,正是百姓日落而归的时间,城门口排着蜿蜒的长队,端木绯她们的马车也规规矩矩地排在了队伍的最后方,跟着队伍缓缓前近……

在城外等了快一盏茶功夫,眼看着就能进城了,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周围的不少人都往城外的方向望去。

马车里的两个姑娘感觉到外面的骚动,也好奇地往外张望。

后方传来了激烈凌乱的马蹄声,“踏踏踏……”马蹄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男子的嘶吼声:“八百里加急,速速避让!”

“八百里加急,速速避让!”

一声比一声响亮,附近的其他人也都听到了,纷纷朝两边避让,也包括端木绯、封炎他们的车马。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着铜盔铁甲的士兵策马而来,身上风尘仆仆,他胯下的棕马急促地喷着白气,看样子就是疲惫。

一见是八百里加急,城门的守卫也不敢拦下对方,连忙维持起城门内外的秩序,为来人清出一条道来。

“踏踏踏……”

高大的骏马进城后非但没有减速,反而驰得更快了,目标明确地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后方的端木绯、封炎等人都是望着这一人一马远去的背影,端木绯忽然回头朝方才那将士驶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喃喃道:“这难道是北境来的军报?”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周围的众人又开始井然有序地进城。

八百里加急一路马蹄不停地被送进了皇宫,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不一会儿,就有数个內侍从宫门驶出,朝着京中各处分散,奉皇帝的口谕急召内阁大臣以及五军都督府的人进宫面圣。

不到半个时辰,众臣就聚集在御书房里,挤得满满当当,与皇帝不过一案之隔。

空气凝重得仿佛要凝结成团。

任谁都能看出皇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御书房的汉白玉地面上,单膝跪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将士,他就像是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是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头发几乎被汗液浸湿了大半。

着一袭大红色麒麟袍的岑隐就站在皇帝身侧,有人悄悄打量着岑隐的脸色,想看看他能不能给他们提个醒儿,然而,岑隐面无表情,不动如山。

“参见皇上。”

众人恭敬地给皇帝行了礼,周围一片寂静,皇帝不出声,众人也只好维持作揖的姿势,不敢动。

他们只知道皇帝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却不知道军报的内容,此时看皇帝的态度,众人心底都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君然。

须臾,皇帝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你把军报的内容再说一遍!”

单膝跪在地上的将士抱拳应了一声,就再次沉声禀道:

“北燕人已经突破了岚山关,杀入银州,还攻占了西会城、原灵城……一路往南攻到安乐山,四天前,安乐山被攻陷了。简王率领北境军已经退守到灵武城,请求皇上速速驰援。”

他沙哑的声音中难掩沉重,那笔直的脊背仿佛一杆军旗般孤独而坚韧。

话落之后,御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中。

空气更为凝重,也更为压抑,似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几个大臣皆是心惊不已,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还是没敢动。

也难怪皇帝气成这样,军情远比他们预料得还要糟糕。

谁都知道安乐山对北境的重要,这是北境最天然的一道屏障,易守难攻,大盛百余年的历史上,北燕人只有两次攻破过安乐山,一次是镇北王府覆灭的那一年,而第二次就是这一回。

接下来,一旦灵武城所处的中卫郡一带失守,就再难阻挡北燕人的铁蹄,北燕人将长趋直入地攻入中原腹地,不仅北境沦陷,连中原也会陷入危机……

君然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稳住了身体,腰杆僵硬如冻结般。

对于这一次简王回北境主持大局,君然和简王妃其实一直都不太乐观。

简王离开北境已经太久了,连曾经简王麾下的那些亲信大将也被调往了其他各州,简王这次回北境可谓是孤立无援。

行军作战讲究上下一心,令行禁止,镇北王府如此,曾经的北境军也是如此,才能大败北燕,将其彻底赶出了北境。

今时不同往日啊。君然的心似乎压着一块巨石,让他透不过气来。

“啪!”

皇帝一掌重重地拍在了御案上,震得案上的茶盅、军报都震了一震。

众臣的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头伏得更低了,诚惶诚恐,唯有岑隐还是那般淡然地站在那里,眼帘半垂,那浓密的眼睫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暗影,让他看来莫测高深。

“我大盛北境整整十万精兵竟然被北燕人打得节节败退,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皇帝怒道,“废物,真是废物!”

皇帝又是一掌拍在御案上,额头青筋暴起,龙颜大怒。

直到此刻,皇帝还不敢相信简王竟然败了。

他本来以为只要简王回了北境,就能如同过去一般把北燕大军打得落花流水,却没想到简王竟然败了。

简王在北境这么多年,熟知北燕人的作战方式,对北境更是了如指掌,他怎么可能会败?!

君然忽然动了,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往前了半步,其他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往他那边瞟着。

“皇上,”君然缓缓地坚定地说道,“请皇上派兵驰援北境。”

皇帝目光锐利地看向君然,一看到他,就想起简王,更怒,斥道:“君然,你父王守城不利,该当何罪!”

君然的眸色越发黑沉,压抑着心头的火焰。

军情为重。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当他抬眼看向御案后的皇帝时,表情已经冷静下来,又道:“皇上,北燕军已经逼至灵武城外,必须尽快增援,守住中卫郡的灵武山、泾原山一带,将周边几城的百姓撤离,如此一旦灵武城失守,还有泾原山可以勉强一撑。”

“北燕人若是拿下泾原山,那么敌军就会进入关中平原之地,我军无险可守,大盛数以千万的百姓可能都会流离失所。”

“北燕人常年居住北方,喜寒畏热,如今盛夏将即,只要能撑过六月,北燕必会退兵。”

君然曾随简王镇守北境多年,对于北境的地形与北燕人的特性也是了然于心,一说起战情来,有理有据。

周围的几个大臣都凝神听着,微微点头,不时彼此交换着眼神。

皇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君然,勉强压住怒火,稍稍冷静了些许,转头看向了右侧的端木宪,问道:“端木宪,目前国库还有多少存银?”

皇帝问的是端木宪,可是其他几部尚书的心也都是悬着,除了国库的存银外,粮草、可调动的兵力、甲械等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刚才君然分析战况时,端木宪就已经在心里计算这些了。

国库早就空了,现在才五月,夏税还有几个月才能到,而且皇帝一路南巡又免了好几个地方的税,即便是夏税到了,也弥补不了空缺。

端木宪心里苦啊。

心里叹气归叹气,他还是给了皇帝一个提议:“皇上,南境最近战事稳定,臣以为可以暂拨一些银子到北境……”

虽然端木宪没直说国库空,但是既然到了要从南境拨银子的地步,就知道国库的存银有多紧张了。

皇帝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脸色不好看。他这段时日龙体欠安,正休养着,把朝政大事都交给端木宪,端木宪身为内阁首辅,居然连这都办不好,国库也攒不下一点银子。

废物,也是废物!

岑隐静立在一旁,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红艳似火的薄唇轻抿着,浓密的眼睫几不可见地微微扇动了两下,在那半阖的眼帘下,漆黑的瞳孔中隐约地浮起了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哀伤,眸色更幽深了。

自大盛朝建立以后,薛家人就世世代代守护北境,在北境扎根。

父王在世时,时常说,薛家在,北境在。

压抑的气氛持续着,众臣皆是屏息敛声,尤其是兵部尚书,背后的中衣已经湿了一片,生怕皇帝下一个就要针对自己了。

“皇上。”

岑隐阴柔的声音蓦地在御书房内响起,众臣心口略略一松,期待地瞥向了岑隐。

皇帝也抬眼看向了右侧的岑隐。

岑隐有条不紊地说道:“臣这次在江南查了江南几州的盐政,一共追回两百万两税银,这笔银子已经收剿完毕,正由江南运送回京。”

这笔银子岑隐本来打算自己拿下的,毕竟若是落到皇帝手里,也多半是用来修建猎宫和避暑。而如今也只能优先北境了,封炎那边,他们再想想办法就是。

战从速,事从急。

北境的战事关乎整个大盛的安危。

皇帝闻言,略有些浑浊的眸子登时一亮,目露喜色。

“阿隐,还是你能干!”皇帝抚掌赞道。

端木宪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原本像是压着一座大山似的肩膀松快了不少。

这两百万两白银在此时此刻那真是雪中送炭了。

君然也是惊喜地看着岑隐,看着他的眼神中掺杂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释然,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了眼前这个权倾朝野的青年。

“岑督主,”君然郑重地对着岑隐抱拳道,“敢问这笔银子何时可以到京城?”

岑隐沉吟着道:“最多十天。”

皇帝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就对端木宪吩咐道:“端木宪,你立刻就去准备一下,这笔银子要如何分配,凡事和阿隐商量着来。”

端木宪此时看岑隐就跟看自己的祖宗没两样,二话不说地应下了:“是,皇上。”有岑隐从旁协助,端木宪还觉得办起事来,更便捷。

皇帝的目光左移,落在了不远处的耿安晧身上,又道:“卫国公,你们五军都督府协助一切事宜。”

耿安晧僵了一瞬,若无其事地跨出了一步,作揖领命道:“皇上,臣与五军都督府定全力配合。”他微微垂首,眸子里似是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岑隐淡淡地瞥了耿安晧一眼,将眸中的异色收入眼内,嘴角嘲讽地勾了勾。

御书房里原本凝重压抑的气氛微缓,无论是皇帝还是众臣,都像是有了主心骨,情绪稳定了不少。

紧接着,兵部尚书沈从南汇报了可调动的兵力以及甲胄兵械的库存;端木宪又提到,盐引制在北境的试行很成功,可以大规模推广来解决一部分的粮草问题;耿安晧又推荐了几名将帅驰援北境……

君臣一奏一答,时间悄悄地流逝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觉得一股浓浓的疲倦涌了上来,正要把众臣给打发了,就听君然忽然朗声说道:“皇上,臣自请领兵前去北境驰援!”

君然单膝跪了下去,双手抱拳,声音掷地有声。

御书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窗外隐约有风声传来。

皇帝瞳孔微缩,刀锋般的目光射向了君然,心底似有一条蛟龙在翻滚着,叫嚣着。

这次简王在北境出师不利,谁又知道是真败,亦或是故意,自己要是再要把君然派去,万一他们父子俩在北境拥兵自立,自己等于是把北境军以及这次驰援北境的将士拱手送给了简王父子。

君然在这个时候自请去北境,恐怕是别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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