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在禁军的护卫下,庞大的游行队伍出现在中盛街的尽头,位于队伍最前方的是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后面是近百名武进士,众人皆是披红插花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朝朝这边慢慢行来。
仪仗队的锣鼓喧天,百姓的喊叫声震耳欲聋,整条街道都沸腾起来,那些路人都纷纷向这些武进士投以无数花朵,好似天女散花般飘扬在街道上……

一朝成名天下知,此时此刻,马上的男子们看来都是英气勃勃,意气风发,这也许是他们有生以来最风光的一次了。

露华阁中的这些姑娘聚集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等武试的结果以及看进士游街,她们早就事先备好了鲜花绢花,也都凑趣地吩咐丫鬟往街上撒着花,阁中笑语声不断。

在武状元的带领下,游街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街道的另一边远去,喧哗声也随之渐渐地淡了下来……

端木绯含着一颗酸甜的梅子,唇角微勾,放下心来。

既然游行的队伍中没有李廷攸,想必他是听了自己的劝放弃了今日的武试,他总算没有糊涂到家……

想着,端木绯又看了眼神发直的楚青语一眼。

楚青语刚才明显在寻找着什么,她到底是在看谁呢?!

端木绯抿了口茶,半垂眼帘思索着。

而楚青语仍是不敢置信,直愣愣地目送那支游行队伍远去,右手不自觉地攥住了窗槛。

武状元真的不是李廷攸!

楚青语静静地呆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上一世今科的榜眼和探花是谁,却肯定武状元就是闽州李廷攸。

前世,李廷攸因为得中武状元,又在江城立下军功,被皇帝封为神枢营四品佐击将军,前程似锦。

可是后来——

李廷攸就被人曝出冒领军功!

明明解江城之危的是封炎,战功却被那无耻的李廷攸领去了,害得封炎被皇帝斥责办事不利,还因此被圈在京中几年……

楚青语今天特意来露华阁,就是打算在进士游街时当众揭开李廷攸的真面目,那么等来日封炎回京得知了此事,必然会对她另眼相看,她才能映入封炎的眼中……

然而,她却没想到武会试的结果竟然变得与前世不同了!

楚青语的眼神渐渐有些恍惚,百思不得其解。

自她重生后,已经有好几件事情都不按上一世那般发展,皇后突然召见北境牺牲将士的遗孤,封炎没有出现在四月的凝露会,她和成聿楠交换庚帖的日子提前了……

现在,连今科武状元的人选都变了!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说……

楚青语的心中蓦地浮现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说是因为楚青辞的早死才导致了这系列的变化?!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楚青辞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怎么可能在这些彼此不相干的事情上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绝不可能!

楚青语很快就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抛诸脑后,现在她需要考虑的是既然错过了这一次,就得再想个法子把李廷攸冒领军功的事揭出来才行。

机会是人制造出来的,她得好好想想才行。

楚青语深吸一口气,再次捧起了茶盅,才放到唇畔,就听舞阳惊讶地开口道:“咦?李廷攸莫非落榜了?”

众人都朝舞阳看去,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绢纸,这是露华阁的侍女才刚刚拿来的新出炉的武进士名单,还有几位姑娘也好奇地拿着名单对着上面的名字交头接耳。

“慕姐姐,你认识我攸表哥?”端木绯又捻起一块小米糕,随口问了一句。

“李廷攸是你的表哥?”舞阳怔了怔,挑眉问道。

端木绯点了点头:“是啊,攸表哥是我二舅舅的儿子。”

“那倒是可惜了。”舞阳有些惋惜地叹息道,“上次我听父……亲提起,他看好李廷攸,说他年轻有为,文武双全,是个可用之才,要是李廷攸今科的名次好,会大用……”

说着,舞阳想到了什么,又玩笑地补充了一句:“对了,父亲还提起不知李廷攸可有婚配,没准是想替他做媒呢。”

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慕姐姐,那我下次见到攸表哥可要与他说说,让他三年后考个武状元,才不算辜负慕老爷的慧眼识英雄。”

不少姑娘都替李廷攸发出惋惜的叹息声,但是端木绯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李廷攸既有真本事,又何必用这一时的风光去换下半生的后悔与遗憾!

而且,从李廷攸的当机立断来看,他应该还算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毕竟错过了今科,他就要再等三年,这不是谁都肯轻易放弃的,尤其是他明知自己这次在江城立了大功,只要武试的成绩尚可,就是前途在望。

李廷攸的性格虽然有点别扭,但是人似乎不算太糟……

端木绯咬着小米糕,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众人说着话,外面渐渐地平静了下来,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只留下了那散落一地的绢花与残花,夕阳的余晖洒落其上,把空旷的街道装点得姹紫嫣红。

看着天色不早,宫女就迟疑地提醒舞阳道:“姑娘,太阳快要落山了……”若是宫门落锁,再想要进宫可就要惊动不少人了。

舞阳反正也看完了热闹,便起身告辞,并对端木绯道:“端木四姑娘,我先送你回府。”

舞阳要走,其他的姑娘纷纷起身相送。

众人簇拥着舞阳下楼来到了一楼的大堂,却见两个姑娘正好在侍女的引领下自大门外走了进来。

这两个姑娘似是姐妹,走在最前面的姑娘十五岁左右,穿了一身嫣红色折枝绿萼桃花绣花襦裙,外面罩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银红色系襟纱衣,鬓发间戴了一支赤金衔南珠串三翅斜凤钗,钗尾的金色流苏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着,透着一丝妩媚。

走在她身后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容貌与前者有三四分的相似,尤其是那红润的樱桃小嘴。

“杨五姑娘,杨七姑娘。”

后方,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簇拥着舞阳的众位姑娘神色都有些微妙。

她们大都认识这两位杨姑娘,这对姐妹是庆元伯府的姑娘,也是宫中杨惠嫔的胞妹。

庆元伯府世袭三代的伯爵府,现在的庆元伯已是第三代了,也就是说,若无皇帝开恩,待庆元伯过世后,这伯爵府也就不复存在,可偏偏伯爵府里没有提得起的男丁。

去年夏季天气尤为炎热,皇帝携太后、皇后以及群臣去行宫避暑,一日皇帝在行宫一处游湖时,偶遇一少女泛舟时不慎落水。皇帝一向怜香惜玉,亲自下水将那少女救起,之后方知少女是庆元伯府的三姑娘……皇帝自行宫回京没多久,杨三姑娘就入了宫,初被封为贵人,后又晋为嫔,这一年来都很得皇帝的宠爱,连着杨家人都因此受惠,杨惠嫔的两个兄弟都进了五城兵马司当差。

杨家这种行事做派,在场的大部分姑娘都是看不上的,可是顾及杨惠嫔,也不会轻易去得罪杨家人。

舞阳却没有这些顾忌,面色一沉,毫不避讳地直视前方,嘴角勾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杨五姑娘一看到舞阳,脚下的步子顿了顿,面色一僵,轻咬樱唇。

这还真是狭路相逢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当做没看到舞阳,失礼人前……

杨五姑娘转头对着身旁的妹妹低语了一句,跟着姐妹俩一起上前,对着舞阳福了福身见礼。

舞阳直接无视了杨五姑娘,只是对端木绯道:“我们走吧。”

杨五姑娘如玉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心火自心底猛地升腾而起,昨日在御花园中发生的一幕幕飞快地在她眼前闪过。

本来姐姐杨惠嫔买通了皇帝身旁服侍的小內侍,让对方设法说动皇帝晚膳后去芷兰水榭赏荷,然后又嘱咐她提前去那里“偶遇”皇帝,不想皇帝还没来,就先被大公主撞了个正着,后来大公主还借着跟皇帝说功课的机会讽刺了她一番……

“杨五姑娘,这是你的帕子吧?”

“父皇,儿臣最近正在读《孟子》的《尽心章句上》呢!”

“儿臣背几句给父皇听听?”

“……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

大公主当时说的每句话都像刀一样狠狠地刺在她的胸口,一刀又一刀。

想着,杨五姑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羞又恼,狠狠地攥着手中的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舞阳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然后是跟在舞阳身后的端木绯。

杨五姑娘的目光凝滞在端木绯身上,心念一动,飞快地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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