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稳定人心,张士诚最近一直在筹备一件大事,自立为王。
姑苏乃是吴国旧地,称吴王理所应当,不过想到朱元璋那个秃子自称吴国公,张士诚心里就来气。

心里恨不得派出百万雄兵狠狠的揍一顿朱秃子。

可是想到每一次自己都是被朱秃子一顿胖揍,张士诚只能望着应天的望向,在府邸对着朱元璋的画像骂两句出出气。

或者扎纸人?

我怎么又这种荒唐的想法?张士诚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

自己都这样想,那些生无所依的流民这么做又有什么奇怪的?

张辰最近并未去找朱振谈判,而是帮着张士诚布置吴王府。既然称吴王,就不能像是以前一样寒酸。

办公的桌椅,要换成金的。议政的大殿的柱子要换成刷了金粉的,房顶的琉璃瓦也得换。

称王建国不是小事儿,不能儿戏。

看着焕然一新的府邸,张士诚的郁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只要自己称王,就会大封功臣,到时候自己手底下的人肯定会拼了命的效忠自己,至于斗争吗?

肉多了,够他们消化一阵子,在斗就没有意义了。

至于底下的老百姓折腾的妖邪之事,无所谓的。驱逐走便是了。

就在这时,蔡彦文请求求见。

“蔡彦文,你在犹豫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驱逐那些流民吗?怎么数日也不见你有什么行动?”

张士诚见到蔡彦文,心里就有些恼火,他最讨厌这些文人磨磨叽叽,瞻前顾后的性子。

“主上,您看事情有没有这种可能?”蔡彦文并没有提起自己的儿子,而是将儒衫老者的推论说给了张士诚听。“呵呵!你们是疯了,还是当我傻?”张士诚根本不信蔡彦文所言,而是直接厉声训斥道:“别将你们读书人那套仁慈拿出来说事儿,此事对谈判中的应天确实有利,但是朱

振生病的时候,我手下的大夫可是去看了,那是真的病若游丝,况且咱们姑苏的名医也不少,你的意思是他们都在说谎吗?”张士诚根本不相信朱振有那么大的能量,在姑苏整出那么大的事儿来。而且自己的细作一直在监视着朱振,朱振就想搞这些小动作,再他看来根本就没有机会。蔡彦文这

么说,再他看来全都是托词而已。

“可是主上,陈遇春老山长说的推论也很有道理!”蔡彦文赶忙道。“那是陈遇春这老货想要趁机要挟我们姑苏,拿我们姑苏的粮食去换他北元主子的欢心!他一个心向北元的人,如何诚心帮我们姑苏做事?我早就该杀了他,一了百了,张

保!”张士诚气愤的转头看向张保,就要下令。

一个窝在寒山寺的破书院的山长罢了,竟然敢这么跟自己摆谱,还敢对北元念念不忘,真的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倒是蔡彦文和黄敬升帮陈遇春说话,“陈先生在江南士林中颇具声望,杀了他怕是失了士林的心。”

张士诚思索再三,只好算了。跟士林为敌,他确实没有这个勇气。“主上,臣以为此事陈遇春未必真心帮我们,但是他说的未必没有一点儿道理,您可以下令派人去查一查。查一查我们也没有损失,若是姑苏有问题……”黄敬升虽然也争权

夺利,但是却也知道应天在这件事情的可疑性。

话音刚落下,就听张士诚冷冷的说道:“有问题又如何?现在情况是你们自己在底下借妖邪之事在斗,关应天什么事儿?潘元绍疯了,谁最开心,你以为我看不见吗?”

闻言,黄敬升已经察觉到潘元绍疯了之后,自己手下人忙着争权夺利,让张士诚异常不满了,立刻跪倒在地,“臣恳请立刻派人调查妖邪之事,证明臣是清白的。”

“谁查?让你的人查,还是潘元绍的人查?”张士诚冷笑道。

倒不是说破案子有多艰难,而是陈遇春在士林之中颇具威望,他只要出山破此案,镇压妖邪,姑苏的官员根本没有人敢不给他老人家面子。

可是拿二十万石粮食给北元这种事情,张士诚这个即将自立为王的事情如何做的出来?

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如果换做张士诚的官员自己去办这件事情,保不齐又成了政治斗争。

黄敬升最终思索再三给出了一个答案,“主上不若起用江南道御史台秦从龙出马?”

秦从龙乃是北元的江南道御史台,张士诚起先一直不想用元朝的旧官僚出现在自己的队伍中。

可是自己的人又可信,想到秦从龙是因为对北元心灰意冷致仕在家,而且素来清廉,从来不牵扯姑苏的官员,倒是可以一用。

下令道:“那就让他来吧,不过我只给你们七天的时间,到时候证明不了你们的清白,就立刻按我的办法来,驱逐流民,从根上解决妖邪之事。”

秦从龙并不想出山,因为在他看来,张士诚并算不得明主。

不过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最后无奈之下,应承了此事。

破个案子,告诉世人所谓妖邪,都是阴谋而已,在秦从龙看来并不算难。

可是让秦从龙感觉到愤怒的是,案子发生了那么久,大家都忙于争权夺利,根本没有去管这件事情。

不过一个小小的妖邪案,都能挑动整个姑苏城动荡不安,在秦从龙看来,潘元绍的死反而算不得什么大事了。但是有一点儿却又不得不说,潘元绍在江南士林之中也颇具声望,在官场之中也有一批追随者,此时潘元绍的追随者正打着追查妖邪的旗帜,准备对黄敬升等人发起反攻



此时此刻,摆在张士诚面前的选择并不是很多,要么赶紧驱流民,将这个潘元绍一派的借口打消,要么就是看自己手下的官员陷入无休止的内斗中去。

秦从龙听着蔡彦文絮絮叨叨的介绍最近姑苏的形势和变化,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推敲,最后忍不住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这哪里是一个年轻人应该能做出来的事情,那些朝堂之上的老狐狸也自愧不如啊。

一方面他自己就是受害者,谁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还有北元的郡主给他背书,只要是个心智正常的人就不会想到是他布的这个局。

如果不是这件事情的经历者,蔡彦文的公子蔡和凡出卖了朱振,秦从龙相信现在张士诚已经把人赶走了。

尤其是在朱振在谈判时,咄咄逼人不停的施加压力的时候。

这真的是一个环环相扣,不择不扣的阴谋。

虽然身处不同的阵营,但是秦从龙却不得不说一句精彩。

现在,他对于这个隐藏在暗处纵横捭阖的少年人非常感兴趣。

至于被请来了解情况的大夫说的朱振,病的如何奄奄一息,那个仙长子阳子如何的仙风道骨,他是半点也不相信。

一个病的奄奄一息的人,可以在恢复了几日,就活蹦乱跳的咱谈判桌上搅弄风雨了吗?

这人的身体恢复的也太快了。

在宦海沉浮多年的秦从龙在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立刻就悟到朱振是在装病,引出妖邪案,挑拨姑苏官员关系,百姓于流民的关系,同时很好的保护自己。

秦从龙厌恶了阻止了大夫们的絮叨,让他们回家,然后就去了潘府。

亓荣等待许久了,见终于有人来办理此案,心里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她虽然是张士诚派到潘元绍身边监视他的人,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夫君,他一直负责照顾痴痴傻傻的潘元绍。

外面盛传潘元绍已经死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此时他的状态比死了还恐怖。

整日里流着哈喇子,眼睛没有任何神采,整日坐在台阶上傻笑。

秦从龙检查了一番潘元绍的身体,随意的坐在石凳上,对一旁照料的亓荣道:“他是怎么疯的?”

亓荣回忆道:“那夜喝了一碗莲子羹便睡下了,第二日谁曾想到竟然疯了。”

说话的功夫,潘元绍忽然猛地站起身来,一脸恐惧的抱着秦从龙,“快救救我,他是女鬼!女鬼!他是女水鬼!他要杀我!”

“水鬼?”秦从龙推开潘元绍,疑惑的看向亓荣。

亓荣解释道:“我家相公疯掉的当夜,有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吊死在我家门前。外面疯传是那日我相公手刃的那个妖人的浑家。”

“原来是这样!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秦从龙皱着眉头。亓荣却道:“我相公吃的那碗莲子羹,妾身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妾身相公的书房,也检查过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是人确实疯了!您说是不是真的有鬼来索命啊

!”

秦从龙抚摸着胡须苦笑道:“这个世界就算有鬼,他们跟我们也不在一个世界,能够害人的,只有人。”

“那是谁在害他?他在姑苏也没做什么恶事?若是只因为权力,也不至于下如此的重手。”

“是应天的使者,他们希望姑苏乱起来。他们好谋取利益。”

“应天?”亓荣是个聪明女人,也是一点就透,朱振做的局本来就简单高效,但是并不高深,明眼人只要回过味来,就能体味出来。

“那您还不命人将他们拿下?”

“没有证据怎么拿?”

“那您就不怕他继续用妖邪之术还更多的人!”

“现在用妖邪之术害人的都是姑苏的官员和百姓啊,跟人家应天的使者没有一文钱关系。”“这应天使者,好深的心机。只是苦了我相公,他为了解决妖邪之事,那夜忙到了深夜,连口饭都吃不下。还请大人捉拿应天的贼子,替我夫君伸冤。”听了秦从龙的解释

,亓荣感慨应天厉害的同时,心里也为自己的夫君感觉难过。

一旁的潘元绍并不知道自己的女人在替自己想尽办法报仇,只是坐在台阶之上时而哭泣,时而傻笑。“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就怕他还有后手啊!如此简单的局却将整个姑苏卷进来,而且布局环环相扣让人看不出任何漏洞,其人布局的巧妙,如何没有后手啊!此时抓应天的

使者,恰恰会打草惊蛇。”

“他们还有后手?他们在姑苏又没有多少人,除了搞搞阴谋诡计,还能做什么?”亓荣急忙问道。

秦从龙摇头道:“不知,不过, 姑娘因何以为只有人多才能成事?”

话到嘴边,秦从龙忽然意识到什么,说道:“不对,他身边应该有人帮他!”

“子泽,速速去白鹤观捉拿子阳子,切莫声张!”

“爹,要不要去调查下上书妖邪之事的官员,他们很可能收了朱振的贿赂。”秦子泽说道。“不可!他们很多人都是因为权利斗争,诬陷别人使用妖邪之术,未必跟朱振有任何联系。我如果此时调查他们,反而会将他们逼入绝地,让他们不得不咬死妖邪之事。要

想破局,还要从白鹤观入手。”

姑苏的动向,很快经蒋瓛之手传递到朱振手中。

朱振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蔡和凡,你个禽兽走了走还敢坑小爷一把,你等着。”

事已至此,朱振也不敢犹豫,有人该走一步了。

先是唤来了朱文正,暗中嘱咐了一般,让他纠集些人马,准备出手。

自己则是该去见见子阳子了。

子阳子那日之后,整个人便迅速消瘦下去,他认为自己枉杀了性命,哪怕那个人是自愿的。

他整日在道观里酗酒,希望把自己活活喝死,但是一身功夫的他,却无论如何也死不掉。

秦子泽还没出门,朱振就得到了信儿,朱振并没有将此事交给姚天禧。

这件事情毕竟因为自己而起,就该由自己终结。

朱振亲自换了身儒衫,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风流儒雅一些,骑着匹马戴着礼物去见子阳子,他是去感谢老仙长的。

只是朱振一出门,就换了身衣裳,就抄小路前进,而自己的家丁则穿上自己的铠甲,大摇大摆的朝着白鹤观而去。

如今的白鹤观缺少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落寞了许多。朱振赶紧快走了两步,不想耽搁任何时间。

子阳子一个人站在道观门口,他仿佛意识到今日要有人见自己一样,昔日健康光泽的皮肤如今已经焦黄,泛着一股死气。

子阳子见朱振来了,给了他一个古怪的笑容,“你小子还知道知恩图报啊,礼物带回去行善事吧,老夫活不了几天了,用不着这些东西。”

朱振表现的很诧异,“为何?”

“秦从龙,北元的江南道巡察御史,当初搅得江南腥风血雨的人物,他能看不出这个局,老道不信。”

“那您也不用死啊!不过是个搅局之人而已,我又不是没有应对之策。”

老道笑道:“你还想死多少无辜的人?老夫宁可死,也不愿意受你这个魔鬼的摆布。”

“您其实可以早些离去的,那些孩子还在等你。”“修道之人,道心都没有了,有什么面目去见那些孩子?让他们学我一样,不顾别人的死活吗?尘归尘,土归土,我这般恶毒的修道之人,也该走了。”老道的脸上看不出

任何生的欲望,像是摇摇欲坠的夕阳,看不住丝毫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小子,赶紧走吧。秦从龙马上就会找到这里,你要是还有点儿人情味,就善待我那些孩子。”

朱振感觉心里有愧,叹息一声说道:“我是有法子的。”“心死了,人还能苟活到几时?滚吧!”老道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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