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喻怔了又怔。
她像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眼镜跟着下滑,她又扶了下眼镜:“什么?”

南北声音大了些,她压下了心头的火气:“陆衍跟一个女大学生上娱乐版了,那个女孩很年轻,很漂亮。”她顿了顿,“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言喻,那个女孩和许颖夏很像。”

那个女孩跟许颖夏很像。

这一句话钻入了言喻的耳朵里。

言喻的瞳眸一动不动的。

她微微蹙眉,抿着唇,唇线一点点绷紧,握着手机的手指也慢慢地收拢了起来也,骨节用力得有些泛白。

她明明听到了南北的话,但那短短的一句话却怎么也转折不过来。

南北还在说着什么,却没有一个字眼能钻入她的耳蜗里,她心不在焉的,挂断了电话,还是怔怔的,眸光定定地看着桌面上的法条。

字眼密密麻麻的,什么也看不进去。

言喻深呼吸,强迫自己暂且忽略南北的话,她强打精神,集中注意力,继续看那份合同。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不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她都必须先把工作的事情解决了。

却偏偏,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闲了下来,她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好,能让言喻听到。

“你们看看,陆总跟一个女孩上热搜了啊。”

“什么,我来看看,所以陆总是又换女朋友吗?”

“应该是吧,陆总本来就不是一个专情的人,经常换女朋友的他才是正常的好吗?”

“是啊,是啊,就怕有些人当真了呗,人家把她当玩物,她却自以为别人要当她老公呢。”

几人的笑声嚣张得很,带着明晃晃的嘲笑。

“这个女孩子的长相好熟悉哦……”

“是啊……欸?是不是陆总以前的女朋友啊?”

“你这么说好像真的是。”

“也是,一般初恋都很难忘的,听说男人最忘不掉的就是初恋。”

她们说着说着,就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言喻正在记笔记的手,突然停顿住了,她攥紧了笔,指尖缓缓地用力,没有控制力道,突然传来纸张划破的声音。

她连忙松开了手。

初恋……

这两个字,明明轻飘飘的,听在了言喻的心里,却像是千斤的重石狠狠地砸了下去,疼得她胸腔发溃。

她垂下了眼睫,瞳孔瑟缩着,睫毛细微地翕动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谁都有初恋,她有,陆衍自然也有。

她都忘不了初恋,更何况是陆衍呢?

言喻咬了咬下唇,想让自己忽视掉这些消息,继续工作,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她看了下时间,快要下班了,干脆放弃了工作,开始收拾东西。

最后还是没忍住,点开了新闻。

她直接点开了新闻配的图片,明明是偷拍的图片,却如此清晰。

酒吧门口,陆衍的身后紧紧地跟随着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低着头,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后颈,弧度优美,脆弱得让人心疼,她长发遮掩住了侧脸。

后面的照片是陆衍和她面对面,照片上看不清陆衍的神色,女孩子的脸孔却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光洁的额头,鹅蛋脸,清瘦又清秀,皮肤白皙,瞳孔清澈。

和许颖夏相似的五官。

和许颖夏相同的气质。

有些孤傲,又有些清高,剩下的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新闻上说——陆氏集团总裁又遇新欢,男人逃不过的初恋情结。

新闻上还说,照片拍摄的时间是前天。

言喻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是不是前天她给陆衍打电话,他不接电话的那段时间里,他就是和这个女孩在一起的?是不是他就是因为要去见这个女孩,所以才会把小星星扔在了家里。

言喻觉得胸口钝钝的疼,像是有人拿着一锤子,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脏之上。

她呼出了一口气,背上了包包下班了,漫不经心地在路上走着,紧紧地抿着唇。

言喻踩着高跟鞋,继续往前走,她睫毛颤了颤,偶尔抬起头,无神地看看天空。

包包里的手机在震动了,一下又一下,言喻没有接起来,任由着手机震动,接着走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手机。

那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南北的。

而陆衍,没打一个电话。

言喻很快就给南北回了电话,她弯了弯唇:“北北,怎么了?”

南北应该正在开车,她说:“等下,我调整下蓝牙……好了,阿喻,你在哪里啊?我刚刚下班呢。”

言喻说:“在陆氏集团附近。”她左右环看了下,“还没走到地铁站呢。”

“那你在那边等我一会,我送你。”

她说完,就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言喻往旁边的公交站台走了过去,坐在了站台的长椅上。

还没坐下去多久,面前就忽然多了个人影,遮挡住了言喻面前的光,言喻下意识地抬头。

挡在了她面前的人是一个女孩。

言喻的眸光凝在了女孩的脸上,心脏某一瞬间重重地瑟缩了下,是她刚刚才在报纸上看到过的那一张脸。

比起照片,现实中的女孩和许颖夏更像一些。

言喻不知道这个女孩要做什么,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孩在等陆衍,毕竟这个公交站离陆氏集团很近。

可是这个女孩黑瞳闪亮,似乎盈满了水光,雾气潋滟,紧紧地咬着下唇,似是要咬破了一般。

不堪重负。

言喻就知道了,这个女孩是来找她的吧。

可是,她现在没有心情应付。

言喻面无表情,拎起了包包,就站起来,她本来就比这个女孩个子高,又踩着高跟鞋,没有表情的样子显得格外清冷。

那个女孩却不让言喻走,她挡在了言喻的面前。

言喻攥着包包的手指用力了些,绕过她。

不知怎么的,肩膀撞上了女孩,女孩似乎没有踩稳,突然就摔倒在了地上。

她轻轻地叫了声,蹙起了秀气的眉头,有些柔弱的无助。

言喻拧眉,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厌烦,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戏码了,这些女孩子,为什么都不能自爱一些?为了一个男人,千方百计地使用计谋陷害其他的女人?更可笑的是,明明想要的是那个男人,她却不敢去男人的面前闹,只敢对女人耍花招。

言喻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女孩:“演够了么?想装是我让你摔倒的么?你是不是叫了陆衍过来?”她平静的语气里含着讥讽,“你也把陆衍想得太简单了,不是么?你以为他会判断不出来,谁推了谁么?或者你以为,他会因此怜惜你?”

地上的女孩脸色慢慢的有些苍白。

言喻继续道:“陆衍不会怜惜可怜的女孩,他也最讨厌,别人卖惨了。”

“不是。”

地上的女孩忽然道,“我没有让陆衍过来。”她抬起了眼眸,眸光定定地看着言喻,黑瞳清亮,她贝齿咬着红唇,脸上闪过了一丝难堪,慢慢地说,“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陆衍纠缠着我。”

她的话音落下,言喻的瞳孔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下,她低眸,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正视这个女孩,对上了她的视线。

女孩轻轻地说:“我叫林音,是大三的学生。”

她脸皮似乎很薄,眼里浮动着难堪,蓄着眼泪,就挂在了眼角之处,她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纤细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裤腿。

她身上的穿着很简单,并不是什么名牌,甚至显得有些旧。

言喻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陆衍高大的身影,林音似乎真的不是叫陆衍过来,然后演一出可怜巴巴的戏。

林音爬起来后,背脊挺直,眼圈有些红,眼泪忽然就落下了,哭得梨花带雨。

“我那天晚上看到你和陆衍接吻了,求求你帮帮我,你是陆衍的女朋友,还是太太?”

言喻没有回答,琥珀色的瞳眸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仿佛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

林音却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她继续道:“我在某一次酒吧里,遇到了陆衍,我自认为长得不是很好看,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入了他的眼,他不管怎么样,当场就买下了我,让我跟着他。从那天起,我就被迫搬进了他的一个公寓里。”她低下头,擦掉了眼泪,“他强迫我……”

林音似乎说不下去了,她紧紧地咬着牙,脸色惨白,遏制住哽咽,再一次抬起了盈满了眼泪的水眸,带着恳求:“求求你,你帮帮我,离开他好不好?我有喜欢的人,是陆衍强迫我……”

言喻一直都没有说话。

她的脸上也一直都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可是,指甲却不小心陷入了掌心的嫩肉里,一阵阵生疼,到了最后,都格外的麻木。

林音伸出手,要去碰言喻。

言喻的眸光忽然变得严厉,直直地射向了林音,她声音冰凉:“别碰我。”

林音像是被吓到了:“你也嫌弃我脏是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是陆衍非要碰我,真的……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也会嫌弃我脏?……”

言喻感到一阵阵的反胃,恶心感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她无法克制这样的恶心,只觉得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正在这时,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急急地停了下来,车门一下就打开,南北穿着红色短裙,从车上下来了。

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女孩缠着言喻,走近了一看,这个女孩不就是跟陆衍一起上热搜,长得像许颖夏的那个女孩么?

南北心里的火焰一下蹿高了,她几步跨了过来,就要去抓林音,吓得林音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去。

言喻一下就拦住了南北:“别,我们走。”

南北勾起了唇角,笑容明媚,看着林音的眼神里带着不屑:“你是哪根葱?跟陆衍上过一次报纸就了不起了,还敢来正宫面前蹦跶,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脸面,拿清秀当美艳,赶紧去整容整容,长得再像,你也不是许颖夏,更何况,许颖夏都被言喻赶跑了,你一个赝品,还想占据陆衍,书读得少,想得倒还是挺多的啊?”

南北讽刺人的时候,丝毫不留情,势必要让每一句话都成为一把把刀,将对方的厚脸皮都剐下来。

林音感到羞辱和难堪,也有了震惊。

原来,原来和陆衍接吻的人,是陆衍的太太,她原本以为那个人是陆衍外面的情人,所以,陆衍和他的太太感情还那么好,是么?

可是,外界传言不是说陆衍的太太上不了台面么?

言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音,神色高傲而讽刺,语气平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别演戏了,林音。”

她说完,就踩着高跟鞋,带着南北走了。

两人上了车。

南北心里有气,冷冷地从后视镜盯着林音,法拉利从林音的身边疾驰而过,加快了速度,带起的风一下就扬起了林音的短裙,吓得林音不得不咬牙切齿地拽住了自己的裙摆。

言喻也笑了,不过一会,眼底浅薄的笑意就一点点消散了。

南北问:“刚刚那个叫什么林音的,她跟你讲了什么?”

“没。”言喻垂下了眼皮,“她说,她是被陆衍强迫的,她有喜欢的人,是陆衍不择手段、强取豪夺,非得将她养在了小公寓里,她说她看到陆衍和我亲密的样子,她想让我帮她离开陆衍。”

南北猛地踩下刹车,脸上闪过了怒意:“这个林音手段不错嘛,居然来这套,真恶心!还陆衍强迫她,她有病吧,陆衍就算再渣,也不可能采取强迫的手段吧!”

言喻看上去倒像是无所谓的样子,她嗓音很轻:“有什么不可能,别忘了,林音的长相和许颖夏很像,当牵扯到了许颖夏,陆衍就变得不像陆衍了。”

南北微微抿唇,侧眸去看言喻,有些担忧。

“你信了林音的话?……”

言喻弯了弯唇:“那倒没有,林音的话太多漏洞了,只是我刚刚突然很疲惫,不想戳穿她而已,或许她和陆衍根本就没有过亲密关系,因为她嘴里的陆衍,根本就不是陆衍,她对陆衍一点都不了解。”

言喻的唇角是上扬的,眼里是冷清的:“但也有可能,陆衍的确包养了她,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我恶心,她是因为陆衍,才到我的面前表演恶心给我看的。”

她说着,沉默了下,接着说:“但她的出现给我敲响了警钟……”

言喻没有继续说了,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南北静静地看了言喻一会,忽然问:“阿喻,你动心了么?”

言喻的指尖微微发紧,无法言说的慌乱在她的血液里疯狂地流窜着,她说:“……没有。”

南北轻声说:“但你舍不得离开陆衍是么?如果这时候,我劝你离开……真的,阿喻,我怕你受更重的伤,陆衍跨不过许颖夏这道坎的。”

言喻抿着唇,转头,对着南北的瞳眸:“可是我现在要怎么离开?”她的思维逻辑似乎一直都很清楚,理智得可怕。

“如果现在我提出离婚,或许陆衍会立马答应。”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生出了难言的寒意,迅速地流窜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疼得发冷。

“但是,陆家不会让我带走小星星的,我也根本没有实力在法庭上和陆家争小星星,因为我没有钱,还在陆氏集团工作,我刚刚考完司考,离开了陆家,我带着小星星,连去哪里住我都不知道,你让法官怎么站在我这边?更何况,小星星在陆家,才会得到最好的资源,她跟着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的。”

言喻说的每一句话都很现实,带着利刃。

南北动了动红唇,想要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半年多,在医院工作,南北自己也没存下多少钱,她居住的房子还是宋清然的,连车子也是宋清然送的。

南北忽然有种羞愧,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根本就没办法对言喻说出,离婚就离婚,她来养小星星和言喻的话。

言喻表情却有些云淡风轻,尽管她心脏疼得快要难以呼吸,慢慢地凉了下去:“我也不用矫情,陆衍忘不了许颖夏,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程辞就是我接近陆衍的理由啊。”

她仿佛在说服自己。

就当做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她没看到网络上的陆衍和林音的照片,她也没听到林音说陆衍对她用强。

那么,一切都还会平静的吧。

南北没有吭声,她收回了视线,重新启动车子,两旁的景色不停地往后闪去,像是过往流逝的岁月,难以捕捉。

感情的事,只有陷在漩涡之中的人能够明白。

也只有泥淖之中的人,才能自救。

谁也帮不了谁。

更何况……

南北讥嘲地勾了勾唇,她自己都还一身腥,不敢离开宋清然,也不敢说爱宋清然。

*

言喻回到了公寓,家里只有小星星和林姨在,陆衍还没回来。

他没给言喻打电话说一声,言喻也没给他打电话。

她弯腰,抱起了小星星,小星星柔软温暖的身体,给了言喻满满的慰藉,她的奶香味钻入了言喻的鼻息里。

林姨给小星星泡了奶粉,言喻探了探温度,才给小星星喝。

小星星肉肉的小手抱着奶瓶,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吸着奶,她喝饱了,就举着奶瓶,奶嘴嘟到了言喻的嘴边,要妈妈喝。

言喻笑了笑:“小星星喝,妈妈不喝。”

小星星弯了弯眼睛,笑了。

言喻摸着她的头,头发有些长了,过几天得带她去剪头发,小星星也有一段时间没买新衣服了,还得带她逛街买一些衣服。

陆衍很晚才回来,他推开门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多了。

最近一段时间,小星星已经搬入了隔壁的婴儿房里,言喻因为陪她,又因为太困,没忍住就在婴儿房里睡着了。

陆衍脱下了西装外套,解开领带,在主卧里,没看到言喻的身影,他先去冲了个澡,擦了擦头发,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隔壁婴儿房的门。

果然,柔和的灯光下,言喻和小星星一起躺着睡觉,两人的脸上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又像是月光笼纱。

小星星睫毛又长又浓密,小拳头握着,缩在妈妈怀里。

言喻侧着躺,侧面轮廓优美柔和,她蜜色的唇,透着诱人的气息,陆衍墨色的眸子里映着两人的身影,身上的寒气有些散了。

他抿着薄唇,轻轻地将小星星从言喻的怀里弄出,然后俯身,横抱起了言喻。

不知道是他动作过于轻柔,还是言喻太过劳累,言喻的眼皮颤了颤,但没有醒来,乖顺地被陆衍抱回了主卧室。

婴儿房里的另一张床上,林姨也醒了,她知道陆衍的意思,她会好好照顾小星星的。

主卧里。

陆衍将言喻放在了床上,他从另一侧上了床,轻轻地拉着被子,盖住了两人。

他的手就放在了言喻的腰上,勾了勾唇角,听着她安静又均匀的呼吸声,盯着她的侧颜,然后,漆黑的眼眸深了深,探身过去,冰凉的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了起来。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身体会这么痴迷言喻的身体。

像是永远不知满足。

沉溺其中。

无法自拔。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她柔顺的发中滑落,狎昵地玩着。

陆衍这样亲,动作虽然不大,但也不小,言喻在梦中拧着眉头,梦中的她一直在奔跑,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失重,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对上了陆衍的眼眸。

还有些愣怔。

陆衍哑声:“醒了?嗯?”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美酒一般的醇厚,大提琴一样的低沉,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带着荷尔蒙诱惑的气息。

他看言喻醒了,俯身过去,就要继续吻。

言喻的耳畔一瞬间响起了林音的话——陆衍强迫她,陆衍……林音和许颖夏相似的脸孔从言喻的眼前一闪而逝。

言喻咬着下唇,忽然推开了陆衍。

她不看陆衍的眼睛,移开了视线,低垂下眼皮,冷淡道:“别,我很累了。”

陆衍漆黑的瞳孔静静地看了言喻许久,他仍旧覆身在她的身体之上,但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了,就那么地停顿住了。

他凌厉的眸光一寸寸地逡巡着言喻的五官,带着审视。

一会儿之后,即便他身体还没冷静下来,但他已经离开了言喻的身体,没说什么,也没有其他的表示,只是淡漠地躺在了言喻的身边,给言喻盖了盖被子,淡声:“那睡觉吧,好好休息。”

他这样的男人,喜怒不形于色,言喻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但也知道,她的拒绝或许伤害到了陆衍所谓的男人自尊心了。

*

言喻很久很久没有梦到小时候了。

这个晚上,她却梦到了。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在一个乡村的福利院,跟福利院里很多小朋友一样,没有父母,没有家庭,没有钱,没有人疼爱,福利院的资源很有限,想过得好,就必须学会讨好别人,再学会抢夺。

小时候的言喻不怎么会抢,总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后来,她饿得狠了,开始了争抢,开始了使用心机,开始了利用自己的外表讨好院长奶奶,她在福利院里过得好了。

但她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直到有一天——福利院来了一个英国的慈善集团,所有人都必须去讨好他们,言喻也要去。

她笑得最甜美,笑得最开心,也得到了最多的东西。

然后,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东西、表情讽刺的时候。

一个少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吓得后背发冷。

少年却笑着,他皮肤白皙,五官俊秀,眉眼温柔,声音也如同春风一样干净,他说:“你真实的样子很好看,即便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小妹妹。”

言喻什么话都没说,手心里出了满满的冷汗。

那个少年是程辞。

她的人生开始了转变,英国程家定期资助福利院的孩子上学,还给他们提供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但言喻得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和其他的孩子相比,总会特别一些,她还会收到那个叫做程辞的少年写的信。

她看着他,羞愧感袭击,下定决心要变得更好,写出和他一样优美的文字,考出和他一样优秀的成绩,再拼命地学英语……

程辞。

言喻猛地睁开了眼睛。

枕边人已经不在了,窗外的天光亮了,她梦里的情绪还未消散,眼底情绪起伏,旧事重来,风浪骇人。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陆衍意识到了言喻正在生气,因为她有意识地在疏离他。

但陆衍很忙,集团的事情忙得一团糟,他不停地出差、开会、见客户……没有多少时间能拨给言喻。

这一天,陆衍刚从机场出来,远远的,就在机场大厅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心里一沉,然后才反应过来,那个女孩应该是林音,而不是夏夏。

陆衍恢复了面无表情,鼻梁高挺,唇很薄,下颔勾出了冷硬的线条,漆黑的眼瞳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深海。

傍晚,陆衍从公司下班出来的时候,又在停车场看到了林音。

陆衍脸色彻底冷沉了下来,他眸光冰冷地盯着林音,声线淡漠:“别在我身边出现了。”

林音轻声说:“我是看到新闻……新闻说……”

“我不玩替身这一套。”他眉眼间没有丝毫的耐烦,表情是冷的,语气也是冷的。

“可是你太太当真了。”林音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她找过我,和我说……”

林音的话半吞不吐。

陆衍闻言,眉头拧了起来,幽黑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翳,他绷了绷唇线。

林音以为自己有戏。

下一秒,陆衍看她的眼神就更冷了,不过一会,他就收回了视线,语气冷硬得像是冰刀,然后一下下地刺进了林音的心脏里——如果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让你滚出这座城市。

陆衍的车子毫无停滞地从林音的身边开了回去。

*

言喻花了一晚上疯狂地刷了科一题库,一下就通过了科一,她多余的时间就跑去驾校练车,傍晚下班后,在家里,偶尔她还会看看练车的视频。

陆衍回到公寓,正好看到言喻在看视频。

他瞥了眼,没有说什么,薄唇抿成了直线。

几人安静地吃了晚饭,小星星抓着勺子玩,她舀了一勺粥,基本抖落得差不多了,举到了陆衍的嘴边。

陆衍垂眸看了看,就吃了进去。

吃完饭,言喻刚想继续看练车视频,陆衍忽然淡声:“言喻,走吧。”

男人的轮廓英俊,神情清隽淡漠。

言喻问:“去哪里?”

陆衍没说话,却握着她的手腕,言喻下意识地抿唇挣扎,陆衍手上的力道越发的大,牢牢地禁锢住了言喻的手,不让她挣脱。

这个公寓所在的小区有个很大的空地。

陆衍从地下停车场开了车,直接开到了小区的空地上,他从驾驶座上下来,坐到了副驾驶座上,而言喻则被他赶到了驾驶座上。

言喻这才明白,原来陆衍想教她学车。

陆衍靠在了椅背上,长腿交叠,背脊挺直,侧眸,静静地道:“开始吧,会启动车子吧?”

言喻本来就会开车,只是现在需要熟悉一下国内的方向盘,还有各方面和英国的细微差别。

陆衍声音沉着冷静,他指导着:“对……你要记得看后视镜。”

他眼神笔直地看着言喻,薄唇微掀,嗓音喑哑:“踩刹车。”

言喻挺长时间没开车了,所以挺不适应的,对车的熟悉度也下降了很多,一慌乱,就乱踩了下,幸好没出事。

陆衍神情淡薄,他漆黑的眼眸盯着言喻,忽然,弯下了腰,言喻还没反应过来,他修长的手指就握住了她的脚踝。

她穿着短裤。

脚踝处是裸露在空气中的,有些冰凉。

而陆衍的手掌是灼热的,贴上了冰凉的皮肤,那滚烫的热度瞬间就传递了开来,在毛细血管里、在五脏六腑里,直到倒流回了心脏。

女人的脚远比手暧昧多了。

所以陆衍一握住言喻的脚,言喻就有些不自在,她抿着唇:“你干嘛呀,快松开我的脚。”

陆衍却没有多想,波澜不惊道:“只是让你感受一下刹车的力度,等下要是再出错,我就抓着你的脚了。”

这是什么逻辑。

言喻有些无语,没有回答。

两人又继续练了一会,言喻总算找回了感觉,也慢慢地熟悉了掌控,陆衍把车开回地下车库,言喻侧首,看着窗外,也盯着车窗玻璃里自己的倒影。

下了车,电梯里红色的数字不停地增大。

陆衍忽然淡声问:“前几天……你去找林音了?”

他的声音没有几分异常,因为在他看来,林音根本就不算什么,但他的心里却忍不住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言喻会不会因为林音而吃醋,所以才去找林音?

具体的是什么醋,这种醋他讨厌或者不讨厌,陆衍并没有去思考。

言喻听到他这么问,心里的弦“啪”一声断开了。

是林音告诉陆衍的么?所以陆衍果然和林音有联系是么?

陆衍继续说,带着陈述的语气:“她不重要,你可能也看到了外面的新闻,但新闻很多都是虚构的。”

陆衍很少会解释这样的事情,这一次已经很难得了。

可是言喻心里原本早被压下去的火气,忽然一点点地冒了上来,有时候,一片火场的爆发,只需要一点点的火苗。

这段日子的烦躁和郁闷,让她失去了些许的耐性。

她语气平静地问:“那什么不是虚构的呢?陆衍。”

陆衍轻轻地拧眉,转眸看她,他抿起了薄唇:“什么?”

言喻弯唇笑了笑,笑意淡凉:“没什么。”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灯光熄灭,明明就睡在了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中间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同床异梦。

令人可悲。

即将睡着的时候,陆衍没带什么情绪地说:“言喻,不是说好了要试一试?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言喻睁开了眼睛,睡意消散。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她,强迫着她,让她说出难听的话,她唇角仍是向上扬起的,盯着黑暗中的虚无,声音很轻:“许颖夏已经过去了么?”

陆衍没有回答。

言喻轻声说:“没有过去的,如果过去了,你就不会在看到林音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对林音有所不同,这是爱屋及乌……”

陆衍的声线有些沉了下去,但语气还是波澜不惊的:“好了,别再提起许颖夏了,我和林音没有任何的关系,那家媒体,已经被我警告过了。”

言喻轻声地笑了下,带了点难言的嘲弄。

她在笑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勇气发脾气,或许,陆衍正觉得她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言喻:“那天林音过来找我的,她跟我说,你强迫了她,把她包养在了公寓里,只因为她长得像许颖夏……”她的声音真的很轻很轻,“你说,如果许颖夏回来了,你是不是就会和她重新在一起?”

黑暗之中,陆衍沉寂的眸光凌厉了起来。

“可是,我觉得你不会的,阿衍。”她侧过了身体,在黑暗中,逡巡着陆衍的下颔,“因为,许颖夏已经背叛了你,你不是之前一直觉得是我赶走了她么?根本就不是,而是她和别人私奔了……”

言喻还没说,就被陆衍的话狠狠地打断了。

男人的轮廓骤然冷硬了下来,嗓音阴冷得仿佛直接从喉骨里溢出:“言喻!闭嘴,别再诋毁她了!”

他在警告她。

“阿衍,就算是这样,但她还是你心里最可爱的那束白月光,不是么?”

陆衍身上的戾气很重,他被言喻激怒了。

他掀开了被子,什么话也没说,更没有开灯。

黑暗之中,言喻听到了他翻找衣服的身影,然后穿上了衬衫,再然后是西裤,衣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

他要离开了。

陆衍的身上散发着沉沉的低气压,他眉眼含风雪,眼底浮冰沉沉,或许还有怒火跳跃。

言喻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地颤抖:“我累了。”

这一句话的声音更加轻。

轻得几乎听不到。

轻得如同雪花落在地上,转眼就消失不见。

但陆衍听到了,他阴沉着脸,攥紧了拳头,隐匿于黑暗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言喻,胸口扯痛了下,声音很淡:“但言喻,是你选择嫁给了我,也是你主动扮演起了贤妻,提出要和我试一试的。”

或许是因为言喻说到了许颖夏,陆衍又几乎变成了冷漠的样子。

温柔刀,伤人心。

言喻觉得自己真是羞辱。

寂静夜色中,言喻听到了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呼啸而去。

她闭上了眼睛,弯了弯唇,弧度优美。

埋头在枕头里。

有些湿润。

她可真矫情,又无聊。

*

陆衍好几天都没见到人影。

周六,言喻和林姨带着小星星去逛街买东西、剪头发,剪头发的时候,小星星特别乖,她乖乖地坐在林姨怀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镜中的自己,黑眸闪亮,“嗡嗡嗡”叫的理发刀一碰到她的头皮,她就咧嘴笑,眉眼弯弯。

不像其他的小朋友,哭得不行。

言喻在一旁录制了一个小视频,发到了朋友圈,没过一会,就收获了很多个赞和夸奖。

一整天过去了,三人回到家中,小星星累得睡着了,林姨去做饭。

言喻则坐到了书桌前,她抿着唇,写起了计划,她在想,她必须有钱,钱不是万能的,但有钱,可以解决很多麻烦,她还有个小星星。

一个名律接案子的费用是很高的。

言喻在纸上写了上去——朝律所先投实习生简历,然后写辞职信,离开陆氏集团法务组。

司考成绩虽然还没出来,但毕竟考了,可以去律所准备了。

言喻投了高伟绅律所,这是个总部设在英国伦敦的律所,在本城是出了名的高工资、待遇好,就单单实习生都开出了一月2w的薪资,但高薪资意味着高付出,高效率的工作和高回报的结果。

言喻看了眼正在安睡的小星星,胸口浅浅地起伏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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