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慕阳原本懒懒散散地垮在沙发里看戏,现在也微微怔住了,然后挑了挑眉,坐直了些身体,还真是有趣。
有些富二代笑了笑,有些拧了眉,觉得女人吵架的样子,可真不美。

两人都是狼狈的模样。

许颖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尖叫出声,睁大了眼睛,控制不住音量的大小:“你这个女人,竟然敢泼我水!”

言喻没有理她,扔下了红酒杯,就快步地往外走去。

她气得微微颤抖,绷紧了唇线。

许颖冬从身后拽住了她,她手上刚刚做好的尖锐的美甲,陷入了言喻白嫩的皮肤里,隐隐刺疼。

言喻知道她这样很丑陋,失去了所有的风度,在这些人面前,表演了一出笑话,让所有人免费地看了一出戏。

可是她控制不住,就好比现在,她只想转过身,狠狠地给许颖冬一巴掌。

有人又进来了。

高大的身影微微挡住了廊灯,明灯倾泻,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隐隐散发的寒意。

他声线冷淡:“言喻,你又做什么了?”

言喻没说话,许颖冬一下就松开了拽着言喻的手,她像个被欺负的弱小一样,站定在了陆衍的面前,声音里含着委屈:“姐夫,衍哥哥,她泼我。”

陆衍的眼眸似是望不到底的深渊,淡淡地笼罩着言喻,他什么也没问,微微沙哑的嗓音道:“冬儿,去换衣服吧。”

言喻知道,对于陆衍来说,他根本就懒得管女人之间的麻烦事,真相是什么样,他根本就不想费心知道。

许颖冬嘴唇翕动了下。

陆衍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周身弥漫的沉稳气势,让她收住了嘴。

许颖冬走后,陆衍垂眸,靠近了点言喻,灯光下,他深邃的轮廓也变得柔和,目光带了点高高在上的睥睨,他收了视线,不看她,透着清冷:“言喻,你先出去等我,你开车来了,是么?在你开来的车上等我,过一会,我就出去。”

他现在的语气,和平时比起来,已经很客气了。

言喻坐在了车上,抽出了纸巾,一点点擦去了头发上、脸上的红酒,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干脆不擦了,黏腻的感觉,贴着皮肤,让人像是被闷在了透明的塑料袋里,然后缓缓地窒息。

言喻等了许久,她看了看时间,半个小时过去了。

路灯暗黄,光线微弱,陆衍的身影才出现,言喻握了握方向盘,下一瞬,就看到那个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的身旁,紧贴着一个女人,两人的身影没过一会,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启动了,朝着言喻这边的方向驶来,车灯刺眼,直直地照射着她的眼睛,刺得她眼球疼。

她微微眯起了眼,侧过脸。

跑车从她的车旁,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言喻看到驾驶座上的陆衍看都没看她,薄唇轻抿,有些漫不经心,有些不耐烦,只是目视着前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方向盘。

而他的副驾驶座上,坐着许颖冬,她靠在了陆衍的身上,仰头看他,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容满面,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甜意。

陆衍还在开车,许颖冬似乎瞧了眼言喻,趴了过去,从言喻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她吻了他的耳垂,亲昵的,温柔的,甜蜜的。

那一刹那,言喻的心脏,仿佛被人拿着刀狠狠地插了一刀。

然后再细细地磨着刀锋,带着倒刺,拔了出来。

鲜血淋漓。

言喻收回视线,静静地怔着,目光微抬,看向了后视镜里的自己,头发黏腻,妆容也都花了,脸色微微苍白。

只剩下一双眼眸,冷清得令人微寂。

他忘记了,他让她等他。

她的唇角绷得很紧,只怕自己一放松,忍了许久的眼泪,就会掉落,她从带出来的包包里,拿出了卸妆纸,一点点,认真又细致地,对着后视镜,擦掉了妆容。

露出了干净的眼睛,白嫩的皮肤。

她有些失神,车窗外的光线都暗了下来,又有豪车呼啸着而过,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又应该做些什么。

有些失神。

垂下眼眸,看到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手链,不是今年的新款,却仍旧保持着崭新干净,银白的质感勾勒着手腕,显出了莹润,白得晃眼,宛如瓷玉。

她指尖微颤,抚摸上了手链。

原本就疼得发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一般,她咬着下唇,眨着眼睛,忍住了即将出喉咙口的哽咽。

程辞。

这两个字,像是一枪,开在了她柔软的心脏上,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途径,她趴了下去,允许自己,再软弱一次。

明明早就做好了决定,她想靠近和程辞有关的一切。

现在却觉得委屈。

难过得无法呼吸。

当她一旦松懈了起来,眼泪就如同开了闸的水,怎么也掩不住,她擦掉,又有新的泪水冒出。

直到——车窗外传来了有人敲窗的声音,外面还有耀白刺眼的灯光。

言喻抬起了头,转眸望去,只看到刺眼的白光,和模糊的人影,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避开了光。

那人还在敲窗。

言喻降下了车窗,转眸,那人把手机手电筒往下了点,露出了英俊的面孔,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个人会是季慕阳。

季慕阳漆黑的眼睛覆盖着浅淡的笑意,抿着唇,似笑非笑。

言喻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却怔了怔,唇角微紧,懒散的目光盯着言喻。

她的瞳眸是琥珀色的,有些浅,这样的瞳孔在平常看人的时候,会显得有些冷淡,但现在,泪水就挂在了她卷翘的长睫毛上,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像是莹润的珠子,泛着浅浅的光泽,有些可怜的无辜感。

季慕阳在她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言喻轻轻地擦去了眼泪,移开了视线,恢复了冷淡,她淡淡地问:“季公子,有事么?”

季慕阳靠在了车身上,手上玩着打火机:“哭了?”

言喻没回答,她拿起架子上的车钥匙,看都没看季慕阳。

说实在,她对季慕阳并没有什么好感,季慕阳这人,纨绔子弟,又是陆衍的朋友,两人没怎么接触过,但她也知道,季慕阳也并不喜欢她,否则,刚刚就不会只在看热闹了。

言喻扭动了钥匙,声音淡然:“抱歉,季公子,家里的孩子闹了,我还得回家。”

季慕阳却从车窗外探身,直接旋开了车门,散漫地坐了进来:“那你开车吧。”

言喻转头:“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是阿衍叫我送你的,他要送许颖冬。”季慕阳眼眸闪过了什么,他瞥向言喻,“你没拿到驾驶照吧,就敢开车上路,你可是阿衍的太太,要是因为这个被警察抓了,陆家可不会放过你。”

言喻盯着季慕阳许久,最终还是下了车,让季慕阳开车。

一路上,季慕阳总是冷冷地勾唇,有时候语气讽刺地跟她说话:“嫁进豪门的滋味不太好受吧,因为你的丈夫并不爱你,也不喜欢你,甚至不会在外面顾及你的脸面,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就这么爱嫁入豪门?”

有时候淡淡地问她问题:“你为什么要嫁给阿衍?你以前在英国读书?”

只有停车的时候,他问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言喻回答了他。

他问:“你孩子的父亲是谁?你的前男友?你挺前卫的。”

她低头,解开了安全带,认认真真地回答:“是陆衍。”

她最后看了眼季慕阳。

季慕阳被她眼底的情绪怔了怔,坐在车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

言喻回到了家里,小星星早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去洗了头、洗了澡,又洗了脸,然后贴了张面膜。

双手冲刷着水流的时候,不停地回想着今晚的一幕幕。

她清楚地知道,陆衍不喜欢,甚至讨厌她。

她抬眸,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现在的你,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从程辞离开后,她就一个人堕入了黑暗,几乎放弃了所有喜欢的东西,不出门,不做其他的事情,在黑暗中,独自挣扎。

直到,南北狠狠地骂醒她——她这样,程辞该多难过,他比谁都希望,她能过得好,过得幸福,他资助她从山村到城市,从江城到伦敦,一步步领着她,携手并肩,让她长成一个独立的女性,不是让她在失去他之后,就自暴自弃的。

他希望,她能绽放她的光芒。

从那以后,她慢慢地清醒,可是还是会想他,很想很想,想到不惜千方百计嫁给了一个像他的男人。

生下了一个像他的女儿。

她清醒,又觉得自己很病态。

外面,传来了细碎的声音,言喻擦干了手,裹上了浴巾,往外面走去,头发就湿漉漉地散在了肩膀上。

她轻声说:“张妈,吵醒你了么?”

但外面的人,是陆衍,他修长的指节上挂着车钥匙,他淡淡的目光落在言喻身上,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

刚想说什么,漆黑的眼眸闪过难以捕捉的什么,说:“穿好衣服。”

言喻一怔,低下头,这才发现,她随意裹上的浴巾,根本没遮住什么,被雾气蒸腾的微微泛起红色的白皮肤,露在了他的视线中。

灯光微弱,皮肤也泛起了一层漂亮的光泽。

她抿了唇,脸颊微红,裹紧了些。

陆衍瞥了下她红润的脸颊,喉结微微滚动,看她:“哭过?”

言喻的眼睛,撒不了谎。

她也没打算否认,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攥紧,又一点点地松开,她轻声地“嗯”了句。

陆衍沉了沉眸,说:“言喻,这么说吧,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我娶了你,也扯平了,我会给你和你的孩子提供必要的物质保障,但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各过各的。”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地传来,加重了语气:“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否则,你会后悔的。”

陆衍常年久居高位,单单站着,身上就散发着浓郁的压迫感。

“你想做好媳妇,就去讨好我妈妈,别再让我发现,你去找我,或者出现在那一圈子里,我们这样的交易婚姻,最好的办法就是互不相干。”

言喻静静地看着他,只是问道:“那你会回这个公寓么?小星星需要爸爸……我也需要你,陆衍。”

她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陆衍忽然伸出手,捏住了言喻的下巴,眼底浮动着冰冷的嘲讽。

出乎他意料的是——言喻踮起了脚尖,睫毛翕动,眼圈微红,勾住了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唇。

陆衍的唇冰凉,他漆黑的瞳孔轻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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