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费连城的脸!
我看到了费连城的脸!

天哪,我怎么会看到费连城的脸!

我无法形容此刻自己心中的恐惧,这种恐惧就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抽起的凉气,渗进你血液中的那种夺命的寒,让你万劫不复的寒!

对!是费连城的脸。

但是,此刻在眼前的他,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一个惊人的事实。

眼前的费连城,是20分钟以前的费连城!

而,此刻的我,也是20分钟以前的我!

我俩正站在武库对面的宫殿顶上,观察着武库守卫情况,商量着如何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支开那两名侍卫……低头看去,自己的手中,正拔出一支响箭在手……准备射向某一处,来引开那两个侍卫的注意力……费连城见到我手中的箭,不出意料地问:"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如晴天霹雳落下……我不由得颤抖了下,几乎瘫倒在地。

……

一个念头,快速从脑海中蹦出。

那个武库是个时光机器!

我进入了武库,所以不知怎的,竟回到了20分钟以前的时空!!

我并不是第一次穿越,但不知怎的,这突来的第二次穿越,竟让我浑身毛骨悚然……因为我无法接受,在公元前120多年的西汉王朝,竟有着一台时光机器!

这……

这……

这……我简直无话可说!

老天爷,这剧情也太……太离奇了吧……我原本以为是场浪漫琼瑶剧,后来变作惊险悬疑剧,此刻……此刻……居然变成了一部科学幻想剧……转头望去,那硕长如一个长方形坟墓般的武库,黑压压地立在我的眼帘下,竟像只张嘴的怪兽……我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费连城疑惑朝我看来,我意识到根本无法向费连城解释关于时空穿越的科学道理,于是强力克制住,收回了箭,说:"没什么,我只是拿出来玩玩。"费连城疑惑地望着我,说:"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得引开侍卫。"我脑海里浮现出方才最后那一幕斯杀的场面,于是只哭丧着脸道:"我本想射出箭,引开两个侍卫,接着跃至大门口,撬开锁进入武库,但当我们正准备进入的时候,就会被一群侍卫发现,接着,你只得保护我说让我先走,而自己却与一群皇宫侍卫打成一团,最后还受了重伤……这不是个好计划,我们想想其他办法。"费连城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肯定在想,我是不是疯了。

但我也来不及解释更多,因为,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屋檐下,不知何时立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头,像极了立在田地中的麦梗,一致朝上,对准了我与费连城的心脏。

我知道,我俩只需动一个手指头,那箭雨就可将我俩瞬间变成两只刺猬。

哪儿冒出来那么多的皇宫侍卫,不都捕老鼠去了吗?

带头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一见他的脸,惊呼:"卫青……"

我的故事完了吗?

没完吗?

我想,真应该完了。

再不完,我就要疯了。

穿越……死亡……战争……阴谋……长生图……好吧,现在连时空机器也登场……我承认有那么一点应接不暇,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活着?

淡定,韩真真。

你还活着。

只是背运了些。

只是你的A计划与B计划,全盘失败了而已。

只是你经过短短的时空穿越,回到20分钟前,接着又被卫青为首的皇宫卫队,拿下了而已……他站在风里,一如既往地玉树临风,他的目光有种穿透力,像是不容你逃脱的利箭,他只轻轻说道:"韩真真,你跟我来。"……

卫青走在前面,我默默地跟在后面,费连城也默默在跟在我的后面。

他是第一次见到卫青吧,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因为在知道那么多真相以后,我的命,或许他的命,看来都应该是奄奄一息了吧。

卫青不发一言,只领着我走向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但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的结局。

罢了,我已经尽力了。卫青也尽力了,费连城也尽力了。

一切都是天意。

我并不指望此时一前一后的两个男人,还能救我于水火之中。

他们,一个无奈,一个无力,我深知他们的情意,但这一切,全只怪我,怪我生错了时代,穿越错了时空,恋错了人。

走到一座宫殿门口,卫青终于停了下来,转头望着我,他那么深切地望着我,眼中满是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他说:"真真,有人要见你。"我愣在那儿,半晌木木回了句:

"将军,我见到时光机器了。"

他神色不惊,只微微蹙眉道:"在下本望你能远离这些是非之地,无奈,还是不甚了解真真之心意,你赴汤蹈火而来,本是为了另一个人,这一切也只是天意而已。真真,卫某已尽力了,但请真真原谅卫青……"我捧住他手,但终未扑入他的怀中。

分离之际,这些都是徒增伤感的东西,还是不作为吧。

我淡淡笑着,眼里却有湿润:

"应是请将军原谅真真……"

他伸出手来,拂去我额头上的那几缕头发,隐忍道:"进去吧。"

我只身走进大殿的门。

悠长的门楹挤压声,在空气中摩擦出回响,萦绕于耳。

这是个空旷的大殿。

殿中,烛火朦胧,屏风后,透着两个健硕的身影,隐隐却传来笑声和交谈声。

我心一提,知道那声音是谁的,但终还是忍住,轻声下跪道:"韩真真求见。""进来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小心地提着裙摆,碎步走到屏风的一侧,屏气凝神并不敢抬头望去。直到其中一人道:"起来吧,韩真真。"我抬眼望去,一见他二人的脸,便傻住了。

左边那位,正是汉武帝刘彻,而右边那位,正是霍去病!

我傻了三秒,脱口而出:"大色狼!你在这儿?"话音落下,是片刻的安静,突然,刘彻抚掌大笑道:"大色狼,哈哈,去病,你何时成了狼族异类?"霍去病面露尴尬,只道:"请陛下恕内人无心乱语之罪。"这一句"内人"说得我脸色通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刘彻看出我的心意,笑意更浓:"好,内人,朕倒真是欣赏你这内人,为救夫君于险境,竟连老鼠都请来帮忙了,真是妙哉妙哉。"我连忙跪下,咚咚磕头:

"真真愚钝,冒犯天子圣地。"

"你来这天子圣地作什么?"

"我是来偷一件东西。"

"何物?"

我朝着霍去病轻轻一指,坚定道:"大色狼。"刘彻一怔,即又哈哈大笑起来:"韩真真,你果然胆大包天,竟敢到宫里偷人?""请陛下恕罪。"我深深拜下身去。

刘彻止住笑容,似真似假道:"韩真真,你所做之事,哪一样不是死罪,这死罪加在一起,那死几回也不知了。"听刘彻这样说来,也不觉得怕,倒有种释怀的感觉,于是,干脆鼓起勇气道:"圣上想杀我?"

"是的。"刘彻笑眯眯。

"圣上也想杀霍司马吧。"

"是的。"刘彻仍然笑眯眯。

"那既然如此,真真有个不情之请。""说。"

"真真是死罪无数,也不怕再加上一条了吧。所以,斗胆恳请陛下一事,请陛下放过霍司马一命,真真愿替他死,死两回。""死两回?"刘彻眸光一闪,又问,"朕倒是头回听说死两回,如何死两回?""呃,真真是负责被杀的,至于怎么杀,那是技术型的问题,要问陛下。"我也不知我怎么就想出这样一句义薄云天的话来,这种话多半用在英雄就义的时候,观众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死的是英雄,不是他们。所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冲动是魔鬼。

刘彻探上身来,调侃道:"好!就让你死两回,朕允了。"他的话落下,我是片刻的怔木。强烈的思想斗争在我的脑海展开,有种千军万马齐轰鸣的气势。我在想,死两回的技术难度并不高。

凌迟处死,便成了。

先在我上半身切下十块肉,再在下半身切下二十块肉,放在一起,整个一新鲜肉铺,我必定痛得哇哇大叫,然后晕死,再晕死,不,可能还没下第一刀,我就晕死过去。糟糕,我是革命意志如此淡薄的韩真真,我竟说出这种为他人死的话。好吧,我真的后悔了。

"啊,陛下,您这就允了?好歹也犹豫下行不?"我慌不择路地连忙改口,狠狠瞪了眼一侧的大色狼,这家伙居然面不改色,还优哉游哉在一侧看热闹。真是气煞人。

"怎么?朕满足你的愿望不成吗?""呃,这个,我只是个假设和推论而已,还没有成为一个结论啦。要不,陛下您先开个会讨论下先?""去病,你说如何办?"刘彻笑盈盈地转向霍去病。

霍去病抚唇,眼中闪闪烁烁。

"内人想替夫君死,臣感动得三月不知肉味,也请内人死后,陛下为其在皇城根下,立下忠洁的牌坊,以流芳百世。臣定于每月初一及十五,以告慰爱妻亡灵,以谢她忠贞不二的旷世情怀。""好你个大色狼!"我气得一跃而起,朝他没头没脑地挥掌而去,"你……你……你才流芳百世、遗臭万年呢,我劈死你这个没良心的。"打闹了一番,刘彻却已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边笑边指着我道:"韩真真,你这家伙,叫朕如何舍得杀你。"我一听,连忙跪在地上,连声道:"陛下,这可是您说的,君无戏言呢。"刘彻只示意我起身,说道:"你可真逮着机会不放呢。""那是,陛下的话,真真最爱听了。"他笑容微敛,神色严肃下来,道:"来来,坐下,我正与你的大色狼谈论长生的问题,朕也来听听你的说法。""长生?"

"正是。敢问韩真真,你认为人真可长生吗?"我心中叹息。

汉武帝同志,方才还要真真死,此时又来谈论长生。真真实在跟不上你天马行空般的跳跃思维。

脑中忽想起方才卫子夫的话。

"让圣上看不见自己。"

想到这里,忽有些明白过来,于是深吸口气,道:"人可长生,亦不可长生,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活着便是死了,死了便是活着。"现场一片沉默,刘彻的表情凝结在脸上,竟未立即做出反应。而霍去病朝我瞟来一眼,透出些许赞叹之意。

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说出这话来,忽然想起那回在落苏谷遇到的骗子老头,他那时曾说过这样的话,当时,听得糊涂了,此刻想来,这般糊涂的话用在这里,倒正适合不过。捣糨糊是不是,好吧,我最擅长了。

一下,觉着自己思路大开,于是又道:"比如李广李敢,妄图永生,却反而落得惨淡收场,又比如真真想救霍司马于水火,却反而逼到此刻的死路。死,只源自对生的渴求,若我们忘记了生死,又何来生死?""忘记生死,又何来生死……"刘彻喃喃地重复了遍我的话。

"陛下,您用长生图来试探天下人的生死观,利用天下人对死亡的恐惧,来巩固您的政权,殊不知,正是这份对死亡的恐惧,带来了人世间最致命的灾祸。您是最懂生死的人啊,知道,愈怕死,便愈不能永生的道理,您难道也要自陷这生死的陷阱吗?"刘彻不语,浓密的剑眉微微上挑,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我见机补上一句:"陛下,请您细细想想这其中的道理。"他轻叹息:"遥想当年,老聃与天地重寿,与日月同福,朕身为天子,费尽心机,却也始终参不透这长生之术,幸而请来各方神人,制出武库这可让时光倒流的神器,但其中天机却如重重迷雾,难得拨云见日之时……""不瞒陛下,真真也是从未来而来,真真以为,回到过去,能改变一些东西,达到自己想要的方向,殊不知,历史如洪流涌过,自有其不可逆转的潮流。真真不想杀人,却无形害了许多人,真真不想爱上谁,却仍义无反顾地爱上谁。我以为,世上本有平行空间的存在,但事实上,在一个空间里,只有一个真真,只有一种活法,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选择一条路,只有尽力而为地走下去,没有回头的方向。这便是真真明白的道理。"哲学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它可以让复杂的事物变成简单的道理,更能让本来简单的道理,变成让人高深莫测听不懂的火星语。而这种火星语用到政治或是谈恋爱中,真是得心应手,屡试不爽。

其实,与武帝说的这番哲理深奥的话语根本就是胡扯,连我自己都听不明白,武帝肯定是没听明白,但和政治人物打交道的法宝,就是要说一些比他们还要深不可测的话语,他们就拿你没办法。

我终于明白卫子夫为何要说"看不见他自己"的道理了。

其实,他若是糊涂了,我便安全了。

刘彻听着,脸上果然出现赞叹似的表情,缓缓地点了下头,又重复了我的话:"选择一条路,只有尽力而为地走下去,没有回头的方向……是啊,没有回头的方向。"他长叹一声,从座位上起来,望着遥远的窗外,沉吟道:"朕费尽心思,想借时光神器而获得永生,却不料,这神器只能助朕回到过去,千篇一律地重复曾经的日子,无论朕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既定的历史……朕这才知道,追寻的东西就在当下,而不应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未来或过去。罢了,罢了,朕明白了,朕真的明白了……"他说着,感慨地转向霍去病,若有所思道:"爱卿,世间皆为过眼云烟,唯有知音长存,你有未来而来的韩真真,与你两情相悦,真是羡煞朕了……朕多想与你一样,能自由自在地敞开胸怀,只对一个女人好,只为她牵挂一生……即便只是短暂的一生。""陛下……"霍去病刚想说什么,却被刘彻打断:"朕身处巅峰,恐怕没这机会了。罢了罢了,你们走吧。"我与霍去病同时一惊,相互看了下,几乎不相信刘彻的话是真的。

就这么放我俩走了?帝王之心深似海,真是佩服。

他微笑地朝我俩看了眼,又道:"骠骑将军去病从军有功,病死,赐谥景桓侯,绝无后。这段话,算作是朕送与爱将的最后一份大礼罢。"我俩仍旧傻着,刘彻上前,苦笑道:"还不走?想待朕后悔了不成?"

刘彻显然没有后悔,否则,我与霍去病不会那么顺利地走进一条密道,绕了不知多少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走出了皇宫,走向了光明的黎明。

当见到东方曙光在天空招手的那一刻,我的眼睛刺刺地带着一些湿润,差点就要唱出《明天更美好》的歌句,来配合我重获新生的喜悦。

我深吸了口气,转身望着霍去病。

二人都知道,彼此心里都装满了东西,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我至今是疑惑的。

我的心里有许多的思路缠绕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麻。

我说:"大色狼,现在只我们两个人了,你该老老实实与我交代一番真相了吧。"他意犹未尽地一笑,并未马上回答,只是在思考着什么。我也不打扰他,知道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实在太多的环中环、计中计,他一时也很难解释清楚。只能给他一些思考的时间。

他终于抬起头,缓缓道:"长生图确是皇上掌握天下人心理的一件工具,但你可知,这长生图也是一件神器。当年,长生图从老聃手上流传于世,只是,世人却不知其中奥妙,包括高祖皇帝。"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插嘴道:"长生图其实是武库的设计图?"他点点头,又道:"但直到武帝这朝,皇上才发现长生图的秘密,于是根据图将武库建造成一个可以控制时光的机器。但,当时建造此库的所有人都被皇上杀了,所以,知道武库真正秘密的,几乎没有其他人。""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霍去病怔了下,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话题一转,道:"武库的设计并不成功,只能回到片刻的过去,也不能前往未来,虽然改变了一些东西,事情却仍旧按照它原有的轨迹进行。皇上想要重建武库,无奈所有人已死。""重建武库,为何非要这些人来建?"他冷峻笑道:"这些人是非常人。""如何的非常?"

"因为他们是与你一样的人。"

"我?"

"嗯,如你所说,由现代穿越而来……""呃……"我"噗"滑到地上,冷汗直冒。

好吧,我不得不说,在这个穿越横行的时代,有除我韩真真以外的其他穿越人士并不奇怪。看来,穿越来的人在这里混得不怎么样,我若是有机会回到现代,一定要写一部穿越宝典,教育那些想穿正在穿努力穿的姐妹们一句忠告:古代很危险,快回21世纪去。

霍去病却只淡淡望住我,语气不惊不变:"正如你说的那句,死只源自对生的渴求……皇上是发现了这点,才真正领悟到,历史是无法改变的现实。"我勉强支起身子,说:"你的意思是,昨日无论我如何回到过去,也无法逃避我与费连城最终被卫青捉住的事实,是吗?""是的。"他点点头。

我明白了一些,原来武帝是想借时光机器获得长生,却被一次次证明,在同一时空里,历史无法改变的现实,所以,他才长吁短叹,一脸超然。

我又问:"你既知其中奥秘,也深知当年高祖皇帝曾立下'欲求长生图者,且有兵权者,必死'的遗旨,却还义无反顾地寻找它的下落,这又是为何?"他又沉默下来,阳光浅浅洒在他的侧面,有种阴晴不定。

"我想,寻到真正的长生图,以重建这台时光机器!"我嘣一下从石头上跳起,指着他喃喃道:"你要时光机器作什么?"他朝我坦坦一笑,一把搂我入怀,亲住我嘴道:"很简单,可以和我的真真,一齐回到21世纪,一齐上KTV,唱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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