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铄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让袁芳十分不解。
她诧异的看着曹铄,向他问道:“夫君怎么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桓儿给夫君惹出了什么麻烦不成?”

“倒也没惹出什么麻烦。”曹铄回应的很平淡,他随后把曹恒在雁门关贩卖羯族女人的事情说给袁芳听了。

袁芳听了以后,只是很平淡的“哦”了一声。

“只是这样?”诧异的看着袁芳,曹铄问了一句。

“夫君说的是怎样?”也很诧异。

“他把羯族女人都给卖了,难道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曹铄干脆把话题挑明。

袁芳眨巴了两下眼睛:“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曹铄顿时满头黑线。

曹恒做的那些事情,他先是说给丁瑶听了,随后又说给袁芳听了。

可丁瑶和袁芳的回应都很平淡,俩人甚至没理会那些羯族女人究竟是生是死。

“你就没有觉得他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曹铄又向袁芳问了一遍。

袁芳依然是一脸茫然的问道:“夫君认为他的什么做法不妥?要是夫君觉得恒儿哪里不对,可以告诉我,我会好好教导……”

“在你们看来,也许他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曹铄说道:“他把羯族女人当成货品在卖,那些女人以后的人生注定是极其悲惨。我以往也曾杀羯族人,可我却只是把俘获的女人送到各地民间,把她们嫁给当地民夫。羯人数量不是很多,用不了多少年,她们就会被彻底融合,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夫君太过在意这些。”袁芳回道:“她们不过是一些被俘获的女人,即便是恒儿用了这些手段,也没人能说他什么。不过夫君要是不喜欢,我回头告诉他,让他以后别再这样也就是了。”

“算了。”曹铄站了起来,对袁芳说道:“即使你和他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你也不明白他哪里错了,要你说和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袁芳也确实没有认为曹恒错在哪里。

羯族女人不过就是一些被俘获的异族女人。

她们的族人对中原人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说不准被俘获的中原人到了他们的部落,这些女人也曾残忍的对待过他们。

“夫君。”曹铄走到窗口,袁芳来到他的身后:“其实不是我不知道恒儿哪里错了。我只是不想管他,我想让他依着自己的判断去做事。就像当年的夫君一样,所有的事情除了自己判断,难道还能依靠其他人?”

回头看着袁芳,曹铄问道:“你认为他是怎样判断的这件事情?”

“我觉着他这么做,一定是认为没有那个羯人是无辜的。”袁芳说道:“羯人对中原人做过什么,夫君应该也很清楚。当年的夫君不是一样也想把他们给亡族灭种?”

“不是当年的我想把他们亡族灭种。”曹铄说道:“到如今我还是想把他们亡族灭种。我只是不太认同恒儿的做法罢了。”

“他这么做,或许是比夫君的手段更狠了一些。”袁芳说道:“可我却觉得,这并不是坏事,反倒还是好事。”

曹铄回头看着袁芳,向她问道:“你当真这么认为?”

袁芳点头:“我确实是这么认为。恒儿如今的年纪,和当年夫君领军的年岁相当。他或许没有夫君那样的魄力和胸怀。可夫君要是不让他尝试着自己去做抉择,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

被袁芳这么一问,曹铄愣了一下。

袁芳说的确实是没错。

曹恒已经长大成人,既然他对一些事情的做法已经有了选择,确实应该让他有机会自己去做抉择。

“刚才在母亲那里,我也提起了这件事情,母亲也是没有站在我这边。”曹铄淡然一笑,搂住了袁芳的腰,把他往身前一揽与她并肩站着:“本来到你这里,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和我一样的想法,至少也该说说恒儿,以后做事不要再任性妄为。可你说的那些话,反倒是让我觉着自己做的不太对。”

叹了一声,曹铄说道:“罢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再管他,先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好了。”

“其实有很多人说恒儿很像夫君。”袁芳对曹铄说道:“眉眼间有七八分像,性情更是像的如同夫君回到了年少。”

“如同我回到了年少?”曹铄微微一笑,向袁芳问道:“你真觉得这小子和我年少的时候想象?”

“不是我觉着,而是每个见过恒儿的人都这么觉着。”袁芳说道:“其实他的性情像夫君,也是和姐妹们有些关系。”

“怎么回事?”曹铄问道:“和夫人们又有了什么关系?”

“恒儿是夫君的长子,姐妹们也都认为他将来必定要继承夫君大业。”袁芳说道:“或许我这么说,会让夫君觉着心中不爽快……”

“没有什么不爽快。”曹铄说道:“你能这么说,我反倒觉着畅快,毕竟你敢当着我的面说出实话。不像有些人,明明很想要某一样东西,却偏偏嘴上不肯承认。那样的人我才会觉得十分讨厌。因为那种人不可能懂得感恩,他们总是摆出一副你的东西再好我也不稀罕的嘴脸,可实际上,内心里却是想的不行。我更希望将来把家业传给敢于公开和我说,他就是想要继承我的大业,继承以后会比我做到更好的儿子。”

扭头看向袁芳,曹铄微微一笑:“当然,还有他的母亲。”

“夫君的想法向来奇特,总是与人不同。”袁芳微微笑着,对曹铄说道:“刚才夫君和我说的那些,我一定会转达恒儿,让他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可以任由他的性子胡来,总得听一听别人的建议和看法。”

“你认为他身边没有狗头军师?”曹铄笑了一下说道:“曹子文和曹子建,还不知道在这件事里起到了多大作用。”

“夫君的意思是,子文和子建也参与了?”袁芳诧异的问道。

“那是当然。”曹铄说道:“以他俩的性情,遇见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错过?不信你看着,等到把那些羯族女人该卖了出去,他俩分的可不会少。”

袁芳错愕的看着曹铄,她还真没想到曹彰和曹植也会参与到这件事里。

“夫君刚才和我说那些,岂不是对子文和子建也都有了看法?”袁芳错愕的向曹铄问道。

“我能对他俩有什么看法?”曹铄笑着摇头:“身为叔父,他俩不过是尽心尽力在帮扶侄子罢了,再怎么不满,我也不会对他俩不满。”

曹铄说他不会对曹彰和曹植不满,袁芳这才松了口气:“夫君没有对两位叔叔不满就好。”

搂着袁芳站在窗口,曹铄指着窗外那轮明月,对袁芳说道:“我俩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一起看月亮了。”

袁芳微微一笑:“是啊,夫君这些年南征北战,确实是没有闲暇陪着我看月亮了。”

“等到以后我们去了长安,我就不打算再到处乱走了。”曹铄说道:“虽然天下异族很多,可我觉着还是把一些事情交给恒儿他们去办就好。”

袁芳回道:“夫君要是信得过他,那就让他去办好了。”

“他是我的儿子,要是连他都信不过,这个世上我还能信得过谁?”曹铄笑着对袁芳说道:“先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件事,你也不要再提。恒儿在雁门关做了什么,我们也不用理会。反正他要对付的是异族而不是我们中原人,高了低了,即便是做错了什么,我也能找到理由给他遮掩过去。”

“夫君以后可得为恒儿费心了。”袁芳轻声回了。

“和我还说这些。”仰脸望着窗外的月亮,曹铄说道:“我是恒儿的父亲,也是你的夫君。如果我都不替他担待着,这个世上还有谁肯替他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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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恒决定把那些羯族女人交给杨阜货卖出去,他当天就找到了曹彰和槽子。

俩人听说他与杨阜合作,给羯族女人处置了,先都是愣了一下,随后曹植笑着摇头,对曹恒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我觉着你父亲肯定不会责怪。”

“父亲可没有这么做过。”曹恒当然会有担心,他对曹植说道:“我这次的做法,可是有些商贾气。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饶过我通过此事赚取利益。”

“会有这种担心,那是你太不了解你家父亲。”曹植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对曹恒说道:“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父亲是连刘玄德的钱都曾赚到过。”

曹恒长大的时候,刘备已经去了益州。

由于一直有曹铄的压制,他始终难以壮大和发展,以至于成长在寿春的曹恒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头一回听到刘玄德,还是他听祖母提起。

总觉得这个人的一生十分传奇,曹恒那时就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好奇。

可在了解了刘备的事迹以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家父亲居然比刘备更加传奇。

像刘备那样左右逢源的人物,居然也是被父亲给逼到了益州。

不仅被逼进了益州,他还根本无力再向外扩张,只能盘踞在那一小块地盘上苟延残喘,直到曹铄派兵前去讨伐。

正是通过对刘备事迹的了解,曹恒对曹铄的崇敬比以往又更深了许多。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虽然有这么一位另天下英雄无不臣服的父亲,可他却没什么机会在父亲的膝下承欢。

对于曹恒来说,或许这就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疑惑的看着曹植,曹恒说道:“刘玄德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却从没听说过父亲曾从他手中赚钱,四叔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你要是去了许都,哪怕问一个市井商贩,恐怕都知道这件事。”曹植说道:“当年你父亲从刘玄德手里借钱,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归还。到头来,他不仅没有还钱,还卖了一把假剑给刘玄德,所有债务全都抵消,刘玄德反倒欠了他不少……”

曹植把曹铄当年坑刘备的那件事说给曹恒听了。

其实他本来也不清楚有这么回事,还是当年被派到许都做太守,才从许都人那里听来了这个故事。

要是故事的主角换成其他人,曹植多半不会相信事情的真实性。

可许都人说是曹铄干的,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身为曹铄的兄弟,曹植对他多少有些了解。

早些年曹铄病怏怏的,好像是活不了多少年似得,直到宛城之战,曹铄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不仅在颓势中逆转了战局,甚至病情也一天天的好转。

那个时候,曹彰和曹植也都还年幼。

俩人对曹铄的印象,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管和什么人说话,总能插科打诨从别人那里讨到一些好处。

也正是少年时对这位兄长的了解,影响了曹植听过故事以后的判断,让他对曹铄坑了刘备钱的那段深信不疑,甚至还说给曹恒听了。

曹恒听了以后,先是眨巴了两下眼睛,随后哈哈大笑:“以往我还认为刘玄德是个怎样的英雄人物,没想到居然是那么的蠢……”

”刘玄德可不蠢。”曹植说道:“他只不过是遇见了你的父亲,任何人遇见了他,你觉着还能从他手里讨到好处去?”

曹植的这番话,让曹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时候他听了曹铄当年的故事,对父亲的印象总会从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瞬间转为市井无赖。

可回过头再细细一想,所有的英雄人物,可不都是从小人物一点点做起来的?

又有几个真正的英雄,是人生才开就站在巅峰?

“你自己想想。”说了他当年在许都听过的有关曹铄的故事,曹植对曹恒说道:“你父亲自己都是为了钱能搞出这么些事情的人物。你只不过是做了一件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难道他还要因为这个来责难你?”

曹恒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虽然曹植给他说的故事,让他对被曹铄训斥少了几分担心,可这次事情做的确实也是有些不妥。

曹恒还在回味着曹植刚才说的话,曹植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小声问道:“这次应该能得不少好处,你打算给我俩分多少?”

他分别指了指自己和曹彰。

“我要了七成。”曹恒说道:“我生来不缺钱财,挣这么一笔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看看,除了用钱,其实我也会赚钱。两位叔父要是……”

说到这里,曹恒卖了个关子。

曹彰倒是对他得到的那些钱财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曹植却眼睛放光看着曹恒,就等着他从嘴里说出个足以让人欣喜莫名的数字。

“一人一成。”曹恒最后说出的数字,让曹植有些失望。

他撇了撇嘴:“得了这么多,却只给两位叔父一人一成,也亏着我俩不远千里,陪着你到雁门关着个鬼地方。”

“你还想要多少?”曹彰插嘴说道:“本来这件事就是长公子的功劳,我至少还去策应了一下,你只是在这里等着。论起逍遥快活,我们谁能比得上你?”

“三兄要是这么说,那我俩就得说道说道了。”曹植板下脸,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出关确实是辛苦,我在这里等着,难道就是什么也没做?”

“你做了什么?”曹彰问道:“你是上阵厮杀了,还是运筹帷幄了?”

“三兄不会忘记,被吊挂在木桩上的是谁?”曹植撇了撇嘴:“要是你肯被吊挂在木桩上整天,我也可以带兵厮杀。不过是抡几下兵器,又有什么了不得?”

“抡几下兵器?”曹植的态度让曹彰十分窝火,他瞪圆了眼睛说道:“下回上阵,我倒是给你个机会,让你上阵抡几下兵器,看你都能做些什么。”

兄弟俩正在争论,曹恒说道:“两位叔父不用争论,我这么分派其实是有道理。我留下七成,两位叔父一人一成,赵将军一成,我也不过只是得了四成。”

“四成还少?”曹植说道:“你一个人拿的,可要比我们三人加起来还多……”

“四叔这么说,我可就不认同了。”曹恒说道:“我拿四成,当然有我的道理。”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道理。”曹植不服气的问道。

“首先,我是大魏长公子,父亲不在,我最尊荣,是不是该多拿一成?”曹恒问道。

曹植一想,确实没什么毛病,大魏长公子,这个身份说出去,谁敢和他争夺好处?

多一成也就多一成了。

“其次,这次来雁门关,是我提议,而叔父则是陪我一同来到这里。”曹恒说道:“我为主,叔父为辅,是不是该多拿一成?”

还是没什么毛病,曹植也只好点头。

“还有就是击破羯人部落,我是头一个冲杀上去。”曹恒说道:“当时三叔也在,他可以为我证明。只是看在我身先士卒,是不是该多拿一成?”

曹植看向曹彰,见曹彰点头只好说道:“确实是该多拿一成,还有一个理由是什么?”

“还要什么理由?”曹恒一脸诧异的看着曹植,向他反问了一句。

“你拿四成,只说了三个理由,难道不是还少了一个?”曹植不无郁闷的问道。

“我是拿了四成,可算起来也只比你们多拿了三成而已,为什么要我找四个理由?”曹恒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他向曹植问道:“叔父这样做派,是不是有些不妥?”

曹植被他问的满头黑线,却有找不到理由反驳。

曹恒说的确实没错,他只多拿了三成,凭什么要他找四个理由?

“子建就别陪着长公子胡闹了。”曹彰对俩人说道:“依我看,长公子说的也是没错。其实说起道理,他要是决定把那些羯人女子都给分派到各地,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如今他赚取了利益,真要是不打算分给我们,难不成子建还有办法找他讨要?”

曹彰说的这些句句在理,曹植听了也只得说道:“不得不说,三兄在某些事情上,看的就是比我透彻。和长公子抢好处,还真是我把事情给办的差了。”

“两位叔父,先不说这些还没到手的了。”曹恒对曹彰和曹植说道:“我现在最犯愁的是杨阜招募兵马倒是很快,可筹备军粮军械却是很慢,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

“其实这件事还真不能怪杨刺史。”曹彰对曹恒说道:“真正拖延了时日的,恰恰是人在洛阳的郭奉孝。”

“我们在这里筹措军粮和军械,与他又有什么关系?”曹恒问道:“难不成是他要杨阜不给我筹备军粮?”

“郭奉孝怎么可能不肯给长公子筹措军粮?”曹彰说道:“他是从蓬莱调拨了一批杀器,那些军械正在从蓬莱运到雁门关的路上。”

听说是有军械从蓬莱运往雁门关,曹恒顿时是满头黑线。

他向曹彰和曹植问道:“算起军械来的路程,我们得等多久?”

“最迟一个月。”曹植说道:“郭奉孝所以让我们在这里等着,那些军械其实也就是已经出了工坊,只等装上船只运往海岸。然后他们会派出兵马沿途护送,一路穿过青州、兖州等地,最终才能到达雁门关。”

“也就是说,我还要在这里等上一个月?”曹恒眉头微微一皱,向俩人问道。

叔侄仨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个卫士禀报:“启禀大公子,羯人大王石邪弈于领着五千勇士杀到雁门关外,嚷嚷着请大公子说话,否则就会召集人马强攻雁门关。”

还在寿春的时候,曹恒就听说过,领着羯人闹事的是一个名叫石邪弈于的羯人大王。

此人如今就在关外,而且还嚷嚷着要他说话,曹恒感觉的到,石邪弈于这次是一定是来者不善。

他向卫士问道:“杨刺史在什么地方?”

卫士回道:“杨刺史已经早早上了关口,正和石邪弈于对峙。”

“给我带路。”曹恒向那卫士吩咐了一句。

答应了一声,卫士撤步站到旁边,对曹恒说道:“长公子,请!”

***************************************************

曹恒登上雁门关。

早他一步来到的杨阜迎了上来:“长公子……”

杨阜才招呼了他,曹恒就问道:“石邪弈于是特意来找我的?”

“正是。”杨阜回道:“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长公子攻破了他族人的部落,非要长公子出来,给他一个说法。”

“给他说法?”曹恒笑着想杨阜问道:“杨刺史,你认为我要不要给他个说法?”

“长公子认为要不要?”杨阜问道。

见他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曹恒嘿嘿一笑,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杨刺史不用太紧张,说话也不用太压抑,不过是个羯人头领罢了,我是要把他们整个羯族都给抹了,难道还能怕了他?”

“羯人数量还有不少,长公子和他说话,也不要太刺激着了。”杨阜说道:“万一惹怒了他,真的发兵攻打雁门关,我们还真不一定能讨到多少好处。”

“我们有雁门关,连他们攻打都讨不到好处,那还谈什么灭了羯人?”曹恒说道:“杨刺史不用费心,我来和他对话。”

从曹恒的反应,杨阜已经看出,由他去和石邪弈于对话,还真是会惹出不知多少麻烦。

可曹恒贵为大魏长公子,他一个小小的幽州刺史,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杨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曹恒来到朝向关外的一面。

离关口不远,黑压压聚集了数千羯人骑兵。

领头的那个骑在马背上,脸色一片铁青,给人一种他恨不能一口咬死头牛的感觉。

那人年纪不大,顶多十六七岁,却一副羯人头领的装扮。

来到关口上,曹恒向外面的羯人喊道:“我就是大魏长公子曹恒,听说有人要找我说话,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想跑到这边来送死?”

曹恒才开口,杨阜就知道坏事。

他哪是要来和对方谈判,简直就是过来挑事的。

果然,那个年轻的羯人头领听见他的喊声,策马走了过来。

快到关口下面,他止住马,向关口上的曹恒喊道:“你就是曹恒?”

知道过来的那人就是石邪弈于,曹恒回道:“除了我,这个世上还有几个曹恒?”

从他口中得到确实的回答,石邪弈于脸色更加难看,向曹恒喊道:“我只问你一句,前些日子我们羯人的一个部落,是不是被你给攻破的?”

“攻破?”曹恒哈哈大笑,对石邪弈于说道:“你们的部落也能叫做攻破?我就只是带着将士们随意冲了一下,那里的羯人就被杀了个精光。”

说到这,曹恒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向石邪弈于喊道:“其实我也没有把人杀光,还留了一些女人,都被我给带进雁门关来了。只不过你来晚了,即使想要我也没人给你。因为前两天,那些女人全都被我给卖掉了。想要找到她们,恐怕不会是那么容易了。”

曹恒说没有把他们的族人杀光,石邪弈于眼睛放出光彩。

可他眼睛里的光彩才散出,曹恒接下来的一句话,又给才燃起的希望浇灭。

距离雁门关最近的部落,是石邪弈于当初为了方便攻打这里而特意安置的。

部落里的人虽然也养了一些牛羊,可那些牛羊却只够他们自己杀来吃,根本不可能有存留。

也算是匈奴人的一支,羯人和匈奴人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生活习性。

他们追逐水草放牧,为了寻找丰茂的水草,石邪弈于带着族人往远离雁门关的地方去了,附近只留下那个不是太大的部落。

只想着以后可以借助这个部落作为攻打雁门关的根基,他却没考虑过中原人会杀出关口,把他留下的部落给灭了。

等他得到消息,曹恒都把带回来的羯族女人给处理掉了。

听说族人被曹恒给卖了,石邪弈于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他向曹恒喊道:“好你个曹恒,仗着是大魏长公子,难道我就不敢动你?”

“我可没说过你们不敢。”曹恒撇了撇嘴:“只不过动了之后,你要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你敢动我们的族人,我为什么不敢动你?”石邪弈于喊道:“今天我就要攻破雁门关,让你知道得罪了我们羯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能有什么下场?”曹恒笑着说道:“我要是得罪了人,会担心别人抱负我。可我要是打伤了野兽,却绝对不会担心会被野兽给咬了。野兽终究是野兽,即便生着獠牙,只要不想被它们咬着,它们又能把人给怎样?”

望着石邪弈于,曹恒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你只不知道,对于我来说,羯人就只是野兽而已。你们有着再锋利的獠牙,倒是把雁门关给我啃开让我看看?”

曹恒显然是在挑衅石邪弈于,旁边的杨阜小声提醒:“长公子,羯人如今真的不少,要是他们全都聚集在雁门关,我们可是胜算不多。”

“杨刺史要是没什么把握,我来领兵打这一仗。”曹恒回道:“我就是要把他们给吸引过来,那样才能更多的杀伤他们的勇士。等到我们进攻他们的时候,才能得心应手。要是我们放弃了雁门关关口,而选择直接出关,那才真的是败多胜利少。”

曹恒的一番话,居然把杨阜给说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长公子的意思是要……”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杨阜还是不太放心的想要再问清楚。

曹恒回道:“我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就是要引着他们在雁门关和我们打上一场。杨刺史现在可以传令下去,让人多准备油料和石块,一旦开战,可都是用得上。”

“我这就去。”出于本心,杨阜还真不希望在雁门关开战,可曹恒已经下了决心,他也只好应下,吩咐人准备油料和石块去了。

曹恒的挑衅,激怒了石邪弈于。

他铁青着脸,想身后的羯人勇士们喊道:“中原人杀了我们族人,还抢了我们的女人。今天我们得让他们血债血偿……”

*************************************************

石邪弈于还没得到羯人勇士们的回应,城头上的曹恒却用很大的声音啐了口唾沫。

曹恒啐唾沫的声音,打断了羯人勇士的呼喊。

他们全都扭头看着这位站在关口上的大魏长公子。

“我说你们怎么可以做到这么不要脸?”曹恒喊道:“来别人家里抢掠杀人可以,别人到你们家里闹腾一下都不成?我还和你们说,羯人今天敢来围困我们的雁门关,明天就能让你们羯人从此被从世上抹去。”

带着勇士们来见曹恒,石邪弈于本来是想狠狠的敲诈一笔。

只要曹恒怕了,肯拿出足够的好处,他这次就可以带着勇士们撤走。

向来中原人都给他留下胆小不敢厮杀的印象,石邪弈于以为,只要他稍稍恫吓一下,从寿春来的这位大魏长公子就会彻底的认了怂,再也不敢和他们羯人为敌。

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曹恒居然是个不怕吓的。

他不仅不怕被吓唬,反倒在石邪弈于还没使出手段的时候,先一步向羯人挑衅,逼着他们不得不攻打雁门关。

“曹恒。”石邪弈于冲着关口上喊道:“你现在在不停的挑事,等到我们杀上雁门关,我看你还怎样挑衅?”

“我怎么就挑衅了”曹恒回道:“先前来雁门关抢掠的是你们,我只不过是带着将士们到你们家也抢了一把。你们当初怎么对待大魏的百姓,我当然就得怎么对待你们羯人?总不能你们每次来了,我还得打开关口请你们进来,然后再把你们带到百姓家门口,告诉你们,那里可以肆意去抢。”

石邪弈于当然听到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脸色铁青的凝望着他。

突然,曹恒换了种语气说道:“其实我这个人真不喜欢打打杀杀。你们要是想从中原得到些好处,本来我们有很多法子可以商量,何必每次都要弄的剑拔弩张,好似不打一仗就没办法坐下来谈谈一样。”

曹恒突然改了口风,石邪弈于有了种感觉。

他感觉到曹恒可能是怕了,可刚才又把话说的太满,这会是想着法子找理由给刚才的话开脱。

“大魏长公子,你要是怕了,我也不会为难。”石邪弈于喊道:“只要答应我们一些条件,我就会撤走,只当先前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能怕你们?”曹恒撇嘴冷笑,好像根本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他这么一说,石邪弈于才好看些的脸色陡然一变,怒目瞪向他。

还没等他说话,曹恒接下来的一句话,居然让他有火也没处发了:“说吧,想从我们大魏得到什么好处,你先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答应。”

曹恒这么说的时候,石邪弈于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位大魏的长公子实在是太犯贱了。

他来这里本来就只是想要勒索并没打算打仗,只要双方谈一谈,大魏给羯人一些好处,前些日子的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

当然,石邪弈于很清楚,他这次打算从大魏讨要的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

大魏要是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雁门关最终还是要打,只是在打之前,他得多少先弄到一些好处再说。

本来所有的想法都挺好。

他来到雁门关把阵势一摆,狠狠的吓唬一下关口上那位大魏长公子。

在石邪弈于的认知中,曹恒出身于魏王家族。他从小肯定是养尊处优没有受过什么苦,性格也一定不会太刚毅果决,甚至有可能会比较娘娘腔。

像这样的人,敢带兵出关讨伐他的族人,无非是身边兵马不少的缘故,甚至还有可能在他身旁有着几位猛将。

攻打部落的时候,下手的一定都是他带去的人,至于这位公子哥,他实在不像个会打仗的模样。

曹恒让石邪弈于把他想要的好处都给说出来。

石邪弈于并不是个蠢人,可不知为什么,自从这次来到雁门关,他就好像一直被曹恒带着节奏。

曹恒要他说出想提起的好处,石邪弈于喊道:“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和你说说好了。前些日子你们杀了我们不少族人,我当时不在,假如我在的话也就由不得你们折腾。我也不要太多,你们杀了我们多少人,就赔给我们多少粮马车的金珠,这样的条件,应该彼此都能接受。”

“你要的这些非常合适。”听完石邪弈于的条件,曹恒说道:“既然你们提出了条件。我也给你们算笔账。羯人常年处于游牧,只要把帐篷带着去哪里都行。房屋建造以及损耗维修的费用,你们是不需要。衣衫服饰,你们有兽皮,也不需要。还有中原女人的花黄、水分等等,这些耗费也都不小,可对于你们羯族女人来说,则是多余……”

曹恒算这些的时候,石邪弈于被闹了个满头雾水。

他没想明白。为什么曹恒要算这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本来就是羯人向中原人兴师问罪,到头来搞的倒像是中原人和羯人之间的友好协商。

气氛变的有些古怪,石邪弈于盯着曹恒好半天视线也没有挪开。

曹恒则还捏着下巴,像是在捉摸着更深入的东西。

“曹恒!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等了好长一会,石邪弈于喊了一声:“究竟打算赔偿多少?”

“很复杂的账目,你也别这么着急让我给搞明白。”曹恒说道:“等我先把账目给算清了,再看看该赔偿多少?”

曹恒装模作样的算了好一会,才向等在关口下面的石邪弈于喊道:“我已经算明白了,你们羯人每条性命值一大车金珠。我们中原人由于耗费的东西太多,所以性命也就越贵,算你一个人三大车金珠好了。”

曹恒把石邪弈于给说的愣了。

石邪弈于脸色陡然不是太好:“曹恒,我是看出来了。你根本就没打算赔偿我们,只是在这里和我胡扯八道。我也不和你废话,等到攻破雁门关,有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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