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娟接到陈渊曦的照片时,正凑在周楠楠身边看着她写设计案。
桌面上的龙井茶,一旁的上海甜点,水晶雕兔纹灯罩,两排橘色小沙发,上面是龙喵和皮卡丘的抱枕,房顶的斜天窗,是玻璃纯透明的,月光可以从上面如水般泄下。门前的卡通地毯,门后装饰了一排极客挂贴,上面两条浅蓝色小毛巾,两条红色和黑色的大毛巾。这是一个安静淡雅的soho小别墅的最高层。

在这里,两人一起共同度过了六年多的光阴。如果没有任何搅扰,只待两人存够了钱,便准备购置一辆房车四处旅行去。

小镇很安静,夜色华丽的上海,黄浦区,苏州河和黄浦江汇合处的附近,豫园以北十公里,难得的避世闲暇地方。

“娟啊,要不然,领养个孩子吧。”周楠楠忽然指着自己的建筑图纸说:“你看,人家搭的育儿小窝,多好看。”

“再晚一点呗,咱们买上房车,到时候带娃带小寒一起去。”王正娟指着沙发上懒洋洋地对着她们打呵欠的猫咪。

“要不然,我去找文溪帮我生,你么,去找赵渊帮你生。”周楠楠嘟着嘴笑着。

“真是!难道你开始给我想男人了不成!”王正娟揪住周楠楠的小耳朵。

“哼,只是让他们帮忙生孩子。就是做试管呗,俩人都那么优秀,要继承基因,可以继承他们的啦!”周楠楠调皮地笑着。

“呸!到时候孩子长大了,认亲爹不认妈!”王正娟笑着说:“对了,我最近回老家一趟,档口的咖啡厅你这几天帮忙稍微看看,我很快就回哦。”

“不许和啊姨还有伯伯吵架!”周楠楠说,她想说的是,不然他们只会打电话来骂我。

王正娟和陈渊曦在小城的一家偏僻的油焖龙虾档口碰头。

“我爸妈没做过什么太缺德的事,你给这些血淋淋的照片,是什么情况?”王正娟问。

“墨世做的事,你大概比我清楚。你爸妈现在几乎被墨世挟制了,你要么就和楠楠一起逃到海外去,要么就去华市嫁人,让华市那边的人帮你,这样你爸妈才可能脱身。”陈渊曦说。

“按你说的,我还有得选吗?”王正娟问。

“是的,你没得选。”陈渊曦面无表情地说。

“林文溪!当初你和赵渊私奔,你可考虑到了你家里人?”王正娟问。

“你是不是一心以为,你爸爸一定能制服得了陈家,所以你才临阵脱逃?如果当时给你一个选择,你留下来,安心娶人成婚,你爸爸安然无恙,你会选择什么?”王正娟厉声问。

“我没有这种选择,所以这是个伪命题。正娟,这件事上,我帮不了你什么,唯独能保证的,是如果你结婚了,我保证你爸妈的安全。”陈渊曦说。

“你和我爸妈,有什么交易?”王正娟嘶声问。

“能保证你们家人安全的交易。只是你作为他们的女儿,需要承担这份责任。当然,这也是他们的期待!”

“林文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你现在可真当好了陈家少爷,对吗?”王正娟紧紧拧着桌面的碟子,脸色一会白,一会红。

“文溪,有没有别的办法,你一定有的,对不对?”王正娟问:“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要再去找婉馨了,婉馨最近为公司的事,烦得很呢。另外,我们陈家最近很低调,陈家没有人能出面替你保你父母,除了我。你如果一旦和墨世有其他牵连,我会连你父母都不管。别伤了同学的和气,我尽力了。”陈渊曦说着,递过一张名片:“你随时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联系上我,一旦你有所决定,记得通知我。”

陈渊曦走出这家小馆子时,险些一个站不稳。

少时芳华,绿叶红花,终究会有夕阳西下。王正娟,你认命吧。

赵渊再度路过时,给了两个方案给陈渊曦,便要匆匆告辞,上市的一切,实在是太忙了,许多事情,文件,证件全需本人亲自到场。

“渊,再帮我一件事。”

“说。”

“你先答应我。”

“我答应。”

“雇人到上海,监控王正娟和周楠楠的一切,如果她们要出国,务必阻止。另外,在她们的住处安装你的摄像头,我要随时监控。”

“文溪,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多问了,去吧。”

这年的清明节,雨下得很大。

林子伟的公墓前,仍有不少人在此祭奠,其中一人身材魁梧挺拔,穿着一身神色西服,佩戴小白花。他将一朵广玉兰放至墓前,微微抬首:“我和文溪情同兄弟,叔叔您在天有灵,保佑文溪能得偿所愿,也保佑婉馨,能平安康健。他们。。。毕竟是姐弟。”随后,他高高举起半个吊坠,在雨中晃了晃。

不多时,一个穿着黑色兜帽的人接近他,沉声说了两个字:“弘颜,文溪。”

吊坠和一封信一起给了那个兜帽男子。

赵铭将的孤坟前,陈婉馨撑着伞,只穿了一件纯白色棉质旗袍装,戴着白色手套,她放了一束满天星在这里。不久,她要等的人,蒙蒙的雨中,身形渐渐靠近。

“作为你妻,我来祭拜父亲,没有错吧。”陈婉馨说。

赵渊掸了掸身上的雨水,一脸静默。

七年多以前,他在这里亲口说过,会娶陈婉馨为妻。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但是如果我爸爸知道你给我下药迷晕我,想必,也会怕留这么危险的妻子在身边吧。陈婉馨,我几乎没有防备你。”赵渊说。

“我只是想给你生个孩子,继承赵家的香火。从婚礼开始时,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是赵家的女人了。赵渊,当着爸爸的面,你敢说,你做到了他的交代吗?”陈婉馨问。

“婉馨,我有时候真地想能不能魂魄离开身体,到地底下去好生问一问,我爸爸为什么给我这一条交代?”赵渊冷声说。

“因为天下最爱你的女人,只有我。”陈婉馨说。

“但是天下最爱我的人,不是你。”赵渊说。

陈婉馨的伞跌落在地,任由清明的雨,纷纷落在她的发丝上,乍暖还寒的天气里,这座孤坟上面的青青野草,生出无数霜冷的露珠,像极了她现在怎样都流不出的泪。

田埂上突然又出现一个身影,远远看着,那是郑凯。

郑凯将陈婉馨的伞拾起,放在赵渊的手中。

“受文溪所托,来送个花。”郑凯说着,放下一束白菊:“阿渊,节哀,不打扰你们了。”

默然离去。

“婉馨,你能做到最好的事,就是安静,安静地和文溪,和一切相处。”赵渊看着郑凯的背影,说。

赵渊匆忙往小城赶去,他再也无法忍受呆在父亲的坟前,自林文溪回来,他觉得没有哪一刻,会向现在一样想见到,想抱紧林文溪。

陈渊曦独自站在小区的院子里,一棵广玉兰,提早在这里怒放盛开,满树的白色花朵,一如那些年满街的报纸,满世界的花圈。

今天是一个让他无法释怀的日子,却传来令他十分振奋的消息。

张东的父母,已经被安全转移至美国。

墨谦以后若有空要看张东父母处的监控视频,看到的,将是三年前,张家装修房子之后的录像,并且毫无重复,而且录像中绝对不会出现时钟,日历等。

陈渊曦不得不佩服赵渊的安排。

“你,自由了。”陈渊曦笑着说。一片木兰花瓣自空中飘落,陈渊曦将之含进口中,酸酸的,涩涩的。

张东有些不敢置信地站着,继而连连飞起数脚,将那颗广玉兰前围着的竹篱笆踹得七零八落。

“文溪,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张东仍掩饰不住胸口那喷薄而出的快感。

两人并肩走出去。

公园的草,绵延无际,张东在草坪上一连翻了十数个筋斗,继而跳入湖中,上下翻腾,直到累得不行了,才趴在湖边的栈道桥上,成大字型躺在那里,那无边的细雨,无边广阔的天空!

“林文溪!”张东大声朝陈渊曦喊:“立定!”

陈渊曦忍不住真地立定在栈桥外。

“林文溪!笑一个!”张东咧开嘴巴大笑着。

陈渊曦微微一笑。

“向后转!”张东喊。

这一转,又到栈桥边了。

齐步走!

陈渊曦往前踢着正步,可张东就是不肯喊停。

陈渊曦噗通一下掉入水中,张东一头扎入水里,很快在陈渊曦身边冒出来:“傻小子,不会游泳也敢这么来。”

“你不是保镖么?”陈渊曦笑问。

“是,一直是!”张东忍不住紧紧抱着陈渊曦:“一直都是!无论何时何地,每一分每一秒,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陈渊曦微微敛住笑容,但见张东一双清澈得可以看见阳光的眸子,触碰到他胳膊,身上的伤疤,陈渊曦只是任由他紧紧地抱住自己,在湖面上自由自在地游着。

“明面儿上,还是一切都听墨谦的,暂时不要露出任何端倪,另外,把你这些年做的事,但凡属墨谦直接下令的,全部写上供词,画押!”陈渊曦笑着说。

“全听你的!”张东的单臂放在陈渊曦的胸前,另一只手在水面不断划着:“还有那一年的一切,我全都要写下来,全写下来!”

不远处青翠的柳树下,赵渊转身,默然离去。

当夜,张东洋洋洒洒地写了数千字的,大大小小几十个案件,让陈渊曦松一口气的是,没有一起是杀人案。张东继而拿起刀子割破手指皮,一个大大的指纹血手印留在那里,旋即写上自己的签名,递给了陈渊曦。

“我偶然的机会帮了陈天骄一次,从此经常受他命令做事。陈天骄老奸巨猾,从来不吩咐我做任何会留案底的事。也托他的福,保了我在墨谦那里领到的,都是出生入死,却没有一起是要致人死地的任务。大概也是运气比较好,刚好来了那个何复。”张东说。

陈渊曦点点头,看完这些,说:“漏了一件。”

“那件事,我现在不想写。我想,等你以后自己写上去,成吗?”张东笑着说。

陈渊曦犹豫了片刻,终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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