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是站在哪一队的呢?”骆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骆扬,你有本事,就自己把那车开了从我身上压过去,怂的话,就赶紧闭嘴,别让兄弟们摊上不是!”陈渊曦厉声说着,扶了教务处主任进去。

方一个小时,陈渊曦手执一份合同,缓缓走出来,冲着骆扬说:“给他们一周搬家的时间,七天后,你爱过来吃灰,我不拦你。”

骆扬心下咯噔一沉。这个久拿不下的钉子户,竟尔被陈渊曦半小时搞定?

骆扬平素拆迁嚣张跋扈,这些拆迁会不是惧之便是恶之,打一开始便心生抵触,哪里会有耐心好好地看这些文件。而骆扬手底下的人沾染上不可一世的恶习,哪里会有耐心把这原本手续正规,流程完备并且获得政府支持的政策和他们说清楚。双方便陷入僵局,是以本身只要耐心和气,花上时间好好便可两全解决的事,竟尔因着这一家,生生拖延许久。

陈渊曦素知教务处主任从前替林子伟办事,一身的刚正不阿,绝不妥协,却并非一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进门以后,以林子伟的名义,让那教务处主任冷静下来。随后开诚布公,将各项政策,以及实际的安排,十分耐心地一一讲解,相关的政策法规,一一现场或查阅,或电话联系有关部门佐证。白纸黑字的公文,殷实的拆迁补偿,兼之陈渊曦谦和耐心的态度,马上取得了待拆整家的谅解。

“少爷,你该不是把补偿提升了一百倍吧?”骆扬骄横不可一世的笑,拿过合同,更是大吃一惊,这条件虽然优渥,分明就在之前既定的允许范围之内。

“脑子不聪明,就努力学。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比我笨,又没我努力的人。”陈渊曦冷冷一笑。

骆扬气急:“你再怎样,也逃不了婉馨的控制,别忘了你才是个代理副总。”

“哦,是么?”陈渊曦浅浅一笑,突然面色遽然一变,狠狠一个耳光落在骆扬的脸上,说:“骆扬,你说,你是不是我们陈家的一条狗?”声音大得所有打手听得一清二楚。

“兄弟们是人,就不要让狗领着了,各自回去吧。”陈渊曦又冲着一众打手咧嘴一笑。

骆扬十分难堪地站在陈渊曦面前,此番回答是或者不是,羞辱已然上身。

在国内,陈家一族的外姓人中,除了依旧是自己上司的墨谦他不敢动,还有那个煞气十足的平级张东,他颇为忌惮,他已经没有把任何人看在眼里了。这陈渊曦在国内威信不足,难以自立,竟敢欺负到自己头上!现在陈书记为了避嫌,很多时候和族人的生意已经划下界限,最近又外出公务,他相信就算有什么事,陈婉馨和夫人也能帮自己压下来,譬如,失手伤了陈渊曦,这类的小事,他颇为有自信。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你们看见了,我不小心伤了少爷!”骆扬歹性毕现,恶向胆边生,扬起大大的巴掌有些迟疑地对陈渊曦挥去。陈渊曦昂首挺立,不怒自威,看得骆扬手心微微发凉,但他依旧凭着酒后的冲劲,狠狠打下去。

陈渊曦看到眼前有人的身影闪动,然后骆扬被反手抓起,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地,又连滚带爬翻了老远。

“谁动老子?”骆扬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当他看清楚来人时,本来被陈渊曦压下去的气势又短了三分。他脸上的怒容忽然像变成一颗种子,一秒之间,就被他催熟开花,露出了花儿一般的微笑。

“张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陈渊曦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高大威武,一身青纺短袖衫,束在迷彩长裤中,长裤收束在坚硬的运动军靴里,这是,陈家私人保镖的标准装束。再定睛一看,陈渊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身影,化成灰,他也认得!

像是一口气吞了一整瓶酸甜苦辣涩的酱,不觉得疼,不觉得痛,不觉得爱,不觉得恨,只是刺激得眼泪几乎要流下。

“张东。”陈渊曦咬牙切齿地说。

“来晚了,文溪。”张东转身宽厚地笑了。

陈渊曦想起那恶心的视频中见到张东的背影,想起尚未释疑的赵铭将如何凄惨死去,眼中迸出仇恨的光芒。

张东如何不理解,有许多事情,张东自己也无法解释。

六年多以来,他相信,自己早非那个一身正气的军人,因母亲继父被挟持,而沦落为墨谦的一条走狗。所幸墨谦对张东信任有加,反复提拔,是以张东成了墨谦座下最为得力的干将。

“我张东,从此以后是少爷的贴身保镖。想不到第一次出手,对付的居然是自家兄弟!”张东冷冷一笑。

森冷无比的话,早已将骆扬和几个随从吓得战战兢兢。

张东这些年的威名,已然不能让骆扬分庭抗礼,他的手下更是闻风丧胆。骆扬因当年刑惩张东,对张东这个后来居上者素来避忌三分,这几年他挖空心思栽赃陷害,却被张东一一化解,反而更加赢得墨谦和陈氏族人的信任,近两年,他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而张东也对往事既往不咎,才得以保得一时的安宁。

“只是个玩笑,张总不要当真。”骆扬整理好衣襟,和随一众打手满脸堆着笑,一涌而去,陈渊曦看得出,骆扬的双腿似在为微微颤抖。

“滚!”陈渊曦咆哮着,随手拿起花坛里的一根棍子,对着张东身上狠狠打过去,仿佛见到这世间最为让他作呕的东西。

张东睁大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陈渊曦,任凭棍子在自己身上打着,只是咬紧牙齿,一声不吭。

我就算是说了,也无济于事吧,反正,我也没有任何证据。

他不会相信我的,张东苦涩地笑了。

陈渊曦和张东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张东在A城将自己救下,而后留下“赵铭将不是我杀的。”话,他一直相信着他,可他,做下那般龌龊之事,那个视频,害得自己在学校里遭人白眼,遭人嫌弃,一下子仿佛经历从天堂到地狱,谁见到他的目光都变得怪异起来,就连赵渊,虽然经历地震之后,对自己依旧信任有加,只是到底心底还是有一层疑影,遑论别人?而若非视频,父亲不会得罪官场太多的人,而若非视频,父亲。。。父亲想必临死前,对自己,还在绝望着。。。

陈渊曦的双手被木棍上毛刺划伤,整齐的衣衫此刻有些凌乱,一双皮鞋上沾上不少尘土,裤管皱褶,全没了平素齐整端庄的气派。

张东一味听说这些年来,林文溪在国外是如何雷厉风行,治下严谨,寻常不苟言笑,将海外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若非国内生意近几年愈发有惨淡的迹象,他也应该不会主动申请回国来帮忙。哪里能想到,这一刻,他竟尔失态至此。

快七年了,张东想着,一别七年,又是七年,我是十四岁认识的你,如今已经二十九,十五年,相处的机会,无非就是那两个多月,以后,以后不会了。

“以后,我是你的保镖,你想打我,机会还很多。”张东单手牢牢握住棍子,轻声说:“别伤了自己,还有,我听说这么多年,你喜怒不形色,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你的弱点,你该怎么办?”

陈渊曦顿时冷静下来。

当年他强忍千万的怒意,试图让张东随自己去美国,好将诸多事情捋顺畅,可墨谦百般阻挠,自是不肯信任张东,现下他派出张东这样早已是族中的精英来保护自己,墨谦的做法,固然出自他笼络自己的心思,更是张东已经做了不少好事吧!

可陈渊曦亦明白,这何尝又不是陈天骄的想法。

这些年陈天骄对自己可谓是极尽呵护,生怕自己冻着饿着,生怕自己见到旧事心情不开心,带着自己把美国见遍了,请了最好的老师为自己上课,为自己创造最好的就业条件,阻止一切陈家人对自己的为难。

原本以为他只是装腔作势,这一看,却分明知道他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算是有着真心。

陈渊曦断定,单凭骆扬对他的畏惧,便知此人能用,他知道他应该放下当年的仇恨,好好相处,但六年的磨砺,一朝再见,他却发觉自己忽然没有了任何自控力。

“你就不怕我直接报警抓逃犯?”陈渊曦冷冷地问。

张东取下墨镜,陈渊曦才发觉张东的耳廓到眼睛,鼻梁微微发生了一些变化,再加上如果常年戴着这墨镜,别说是过了六年,寻常不认识他的人,就算是自己,亦会觉得稍显陌生,无怪乎他敢在街上大摇大摆地出现。

“真有你的!”陈渊曦浮着一抹笑容:“不过,当我的保镖,你不够格!”

“少爷,给一个标准来。”张东自信郎朗地说,很快将自己感性而发散的情绪一一收起,他眼前,不再是当年的林文溪,而是自己一定要保护的,少爷。

陈渊曦拂袖而去,张东在后面紧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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