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伟数日前便和林文溪说过,犯下这样的事,纪夫大学没有办法留他了,他对林文溪的处罚是,暂停学业,去扬子县一个极偏远的小山村支教半年,再以后,安排他以交换生的身份,进入邻省的一所师范类学校。
不仅林文溪不解,连妻子黄夕雅亦是大为不惑,这样说来,林文溪的前程也许几乎是断送了。

“他在纪夫大学太惹眼了,当初我就反对!”林子伟满脸严肃。

“那不是你要调查陈天骄的女儿作弊的事惹出来的?不然人家会联系媒体报道么?”黄夕雅很是不甘。

“这事亏得我压下来了,报纸才没登文溪的名字,要不然,现在我那宝贝儿子已经扬名立万了!还有,做错了事,自然要查,你说大事化小,那越野比赛的公平和透明性在哪?”林子伟问。

“陈婉馨,也没有真地占名次,最后不是放弃了吗?你又何必?而且这些不算什么大事呀!再说了,人家找文溪的碴来抹黑你,你难道不知道找他女儿的事吗?”

“他女儿比文溪聪明一百倍!从来没闹出过什么惹眼的事!从高中到大学,人人交口称赞,口碑好得很,难道我给她生搬硬造个罪名吗?人家也没有给文溪扣什么帽子吧,还不都是文溪太张扬!新生联赛,非要拿第一,别人就怀疑我林子伟徇私舞弊,现在搞出个什么虚假募捐,还用的是他老子的亲爹的名义!这孩子再不管,在纪夫大学还呆得下去?你不要面子,我还要这个脸!”林子伟皱着眉头,铁青着脸。

“别的不说了,我怀疑有些事情,多少和他那个诡计多端的女儿有关。以后,我会让弘轩不时在那里给我查一查。”林子伟说。

“文溪也说了,他过年被人关在所子里,在学校又被那姑娘欺负,他也不好受,一气之下,动用些身份,也确实没有做坏事,是帮同学捐款,确有其事的,你多引导引导不行吗?每次有什么错,不是打,就是骂,他一个孩子,你。。。”黄夕雅说着,眼圈不禁红了。

“夕雅,这孩子从小邪性多,要不是我好歹能镇得住,活脱脱就成了个纨绔子弟!你说引导,棍棒也是引导,处罚也是引导!这次让他下乡历练,他会明白我的苦心的。”林子伟抚摸着妻子的一头秀发,颇为怜惜地说。

“那样穷的山旮旯里,子伟,我有时候真地想,到底是不是因为。。。你才对他这么狠心。。。”黄夕雅忽地落下泪来。

“我从前没有介意过,以后也不会介意,没有介意过他,也没有介意过你。”林子伟温和地说。

黄夕雅点点头,泪水却是止不住了。对于这个丈夫,她委实亏欠太多。自从生了林文溪,黄夕雅便被诊断再不能生育,一向视传宗接代为紧要大事的丈夫,却在这关头义无反顾地和自己结发这么多年,黄夕雅自觉再无甚可争辩了,只得暗暗不时托人送些衣物食品贴补林文溪罢了。

赵家村的村长和校长在村门口一直等候并迎接新任支教老师的到来。

让林文溪意外的是,校长居然只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而已。一行人坐着拖拉机一路颠簸,到了一座山脚,途中村干部反复查阅林文溪的推荐信,上附的照片,让他十分担心,这样的白脸文弱书生是不是能习惯这样一年到头赤贫的山村。然而林文溪在拖拉机上一路颠簸,竟然坐得十分稳当,下来又是很长一段山路,他也能健步如飞,丝毫不需要自己这土生土长的农家人刻意放慢步伐等他。

村长放心笑了,虽然是个大学生,但是吃苦耐劳,无需特别对待,但是一定要保证人身安全。只是让村长不解的是,电话里,乡长微微咳嗽着说:“另外,隔几天就汇报他的生活情况,呃。。。还有身体健康和情绪,呃。。。还有,感情状态。”

“你别多心,他就是个纪夫大学的学生,只不过品学兼优,才上大一的学生就来我们这里支教,年纪也偏小,未成年的,所以我要格外留心一下而已。”乡长无奈地笑着,早晨他才接到林局长亲自来电,严厉地说得极为清楚,要求一视同仁,不得暴露身份,不得特殊照顾!可过不久,他的妻子,林夫人的电话又来了,如是三番地一再叮嘱,他怎敢不留心呢?

顺山而上,山路拐得林文溪很快忘记了方位,到一处较平坦的地方,总算有泥土和石块砌成的台阶,拾阶而行,两边竹林苍翠,生机勃勃,台阶尽头,是学校。学校坐落在小山村地势较高的一座山的山顶里,因这里土质十分松软,逢雨天容易小范围滑坡,但从来没有出过大事,为着学生安全,建校特地选了这里。

学校外面环抱着是一望无际的竹林,竹林外围是蔓延开来的灌木丛,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茂密的丛林,这多少打消了林文溪担心会有老虎,野猪之类的凶猛野兽出没的念头。他搬着全部行李,环视着这所学校的校长亲自为他安排的寝室——学校里唯一的一间平房。平房里只有一个衣橱,一张铺上凉席的木板床,一个小煤炉,一些日常生活用具,十分简朴,却被收拾得分外整洁,连脚下的水泥地都被清理得十分干净。被后来他才知道,这间平房是校长的住所,是她推辞不过,勉强答应住进这间学校里最为“奢华”之所。只因林文溪的到来,校长提前几天就将自己的体己收拾出去,住在另一边的瓦房了。

只是,供水不足,一应生活用水都需要从山下运上来。除此,林文溪觉得一切都颇合心意,最合心意地,是山上居然完全没有任何信号,只有一条电话线,连着一个公用电话。这样,自己大可以不被母亲时时给监控着,而且,在林文溪最深处的心思里,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不知赵渊再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呢?想到这里,林文溪心底泛起一阵阵酸楚。

学生们因另一个老师辞职回家结婚,清闲玩闹了很长时间。校长的对外支教申请已经得到多次批复,却一直没有老师下来。这两天知道会有老师支教,却不料,竟是这等气质不凡的人物。

林文溪也知道,支教没有一分钱工资,只包吃住。

这里一个年级分一个班,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统共三个班,每个班一天四节课,周末看情况放假。三年级的学生只要课业跟上乡里小学的进度,学年结束就可以参加考试,只要及格就有资格去乡里的小学读书。也意味着,从三年级开始,这里出去的学生就要选择住读,生活全部自理,这对他来说,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所以,林文溪在面对这些小孩时,格外多了许多怜惜。

每天上六节课,课余还有不少学生因对林文溪这个新老师的喜爱,会缠着他让他带着一起去玩耍。

在学生眼里,林文溪就像会变魔术的魔法师。

上课能教唱很多好听的中英文儿歌,虽然他自己总是忘词。他还可以在课余教他们叠纸飞机,纸鹤,青蛙,黄鹤楼,灯笼,也会带着他们用绿叶编头环,女孩子戴着,美极了。他还可以随时教他们很多自创的小诗,虽然不常为他们解释。

只是,有学生偷偷找到林老师在卧室里悄悄写的诗,林老师却怎么都解释不清楚。

——

“夜色真好

所有的事情

是同一种颜色

我不用眼花缭乱

不用回避

就算看不见你

只要专注在那片温暖的寒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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