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妈妈神采飞扬地回到王府,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院。
侧妃韩氏的大丫鬟紫云掀帘进了暖阁,脸上带着几分不忿:“钱妈妈从迎宾馆回来了,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像是从公主那儿捞到了天大的好处。”

韩氏正在绣一幅炕屏,听了她的话,抬头笑道:“公主打赏一个奴婢,自然出手大方,那是平常之事,你又生什么气?”

紫云上前给她换了杯热茶,悻悻然地说:“就是看不惯那边的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待公主进门,看她们还怎么猖狂。”

韩氏伸指点了点她:“你这丫头,脾气总是不改,老这么口无遮拦可不行,仔细被人听见,治你的不敬之罪。”

紫云撇了撇嘴:“钱妈妈虽说是管事,可也不过是奴婢,想治我的罪,她还没那个资格。”

这时,另一个大丫鬟彤云笑盈盈地走进来:“紫云姐姐又在发脾气了?这回是谁得罪你了?”

韩氏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微笑着说:“可不是,一进来就满脸不高兴。”

彤云将小厨房刚做出的点心放到桌上,动作麻利地将一双象牙筷送到韩氏手里,这才数落紫云:“说了你多少次,你那脾气真得改改,不然以后过了门,怎么讨得了婆婆的好?”

紫云已经十七岁,已经与外府一个大掌柜的儿子定了亲,再过一年就要过门,听了这话,顿时满脸飞红,伸手就去拧彤云的嘴:“死妮子,胆儿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编派。”

韩氏笑着拿起筷子吃点心,对两个贴身大丫鬟的嬉笑打闹并不在意。她身为侧妃,地位与杨氏相当,却时常在份例上被奴才们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克扣,很明显是杨氏以权谋私、故意打压。她生性温良,不喜争执,凡事只要不过分,能忍则忍;可爽朗泼辣的紫云却忠心护主,借故与钱妈妈吵过无数次,为她争来应得的份例;彤云虽然不去吵架,但总会想方设法地弄来好东西,这才让她一直过着舒心的日子。对于这两个丫头,她都当成亲妹妹般,既不拿规矩拘着,更不逼她们做王爷的通房,到年龄了还亲自过问她们的婚事,不许钱妈妈胡乱拿她们配人。虽然王爷已经很少来她这儿歇宿,她却想得开,很喜欢这种清静的日子。

紫云与彤云闹了一会儿,这才安静下来,有些担忧地说:“听说公主年少,天性纯良,又在北方草原上长大,根本不善计谋,只怕进了王府后,反被拿捏住。”

韩氏放下筷子,拈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淡淡一笑:“反正我们守着规矩,自己过日子也就是了。公主身份尊贵,进门之后,我们都得敬着。”

紫云还要说什么,彤云拉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地道:“主子说得对。公主本就金尊玉贵,以后是王爷以原配之礼迎进门的王妃,除了老王妃和王爷外,谁也越不过她去。”

紫云恍然大悟:“是啊,王爷最恨府中人不守规矩,倒要看那起子小人还能猖狂到几时。”

正说着,二等丫鬟豆蔻进来禀道:“主子,姚夫人来了。”

韩氏微微一怔,随即起身:“请姚夫人到花厅喝茶,我随后就来。”

“是。”豆蔻行礼退出,引着姚夫人到花厅去了。

在后院,夫人姚氏、孺人郭氏与两位侧妃几乎是同时进府的,其他人都是后来陆续进门的,虽然位分不同,但是同在府中十年,总有些面子情。姚氏走进花厅,跟在她身后的大丫鬟碧荷为她取下披风,扶她坐到一侧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她比杨氏和韩氏还小着一两岁,可最近寒流突袭,让她抵受不住,大病一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竟然有了几分老态。

韩氏换了件衣裳,重新梳了头,这才来到花厅。见了礼后,两人分宾主坐下,彤云上了茶后,热情地拉着碧荷到旁边的耳房去聊天,让两位主子单独说话。

韩氏看着姚氏,有些诧异地说:“妹妹的脸色瞧着可不大好,可是病还没好?”

“已经好了,不然也不敢到姐姐这儿来。”姚氏笑道,“在屋里闷了这么多天,今儿看着雪也停了,还出了太阳,就想出来走走。姐姐不嫌妹妹冒昧吧?”

“你来看姐姐,姐姐只有高兴的,冒昧什么?”韩氏亲切地说,“喝茶吧,这是前些天王爷赏下来的银香云雾,妹妹也尝尝。”

姚氏露出惊喜的表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品了半天方道:“果然清香甘美,却又缥缈不可言说。这银香云雾出得少,也只有姐姐能得着王爷赏赐。”

韩氏掩唇轻笑:“妹妹这话可太抬举姐姐了。不过是姐姐爱茶,王爷才会给些新茶。妹妹们喜欢其他东西,王爷也都记着呢。”说着,她看了一眼姚氏戴在头上的翡翠缠丝金翎钗。那也是王爷送的好东西,姚氏爱如至宝,另外两位夫人也眼红得很。

姚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扶了扶金钗:“王爷不过送了妹妹几样物件,就一直被姐姐念叨,下回我可不敢再戴出来了,免得又让姐姐取笑。”

韩氏温柔地笑道:“是王爷送的,妹妹不戴,岂不让王爷失望?姐姐可没有取笑过妹妹,不过是说两句真心话而已。”

姚氏的脸上微微泛红:“姐姐聪明伶俐、能说会道,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妹妹人笨口拙吗?”

“妹妹才是伶俐人儿,姐姐不过是实心肠,可比不得妹妹。”韩氏笑了好一会儿,这才转移话题,关切地道,“虽然雪停了,可仍然天寒地冻的,妹妹病刚好,还须多多休养。”

姚氏感激地点头:“多谢姐姐关照,妹妹只是出来透透气,顺道来姐姐这儿坐坐,讨杯茶喝。”

韩氏笑容可掬地说:“妹妹想着过来陪姐姐说说话,姐姐求之不得。”

姚氏一脸的心满意足,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这才仿佛忽然想起,随口说道:“听说钱妈妈去给公主送礼的时候还带着孙妈妈,可她回府的时候却没见孙妈妈回来,姐姐知道这事吗?”

韩氏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怎么会带孙妈妈过去?难道……钱妈妈把孙妈妈留在公主那儿了?”

姚氏略带神秘地点点头:“瞧着像是那么回事。”

韩氏很疑惑:“孙妈妈是府里的供奉,只教规矩,从没侍候过主子。钱妈妈带她过去,那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那不是明明白白的嘛。”姚氏有些幸灾乐祸,“姐姐瞧着吧,这下可有人要倒霉了。人家可是嫡出的公主,怎么敬着都不为过,现在居然有人想去教公主规矩,这不是犯上不敬嘛。”

韩氏有些不信:“这道理……应该都明白吧,那个……钱妈妈会那么糊涂?”

“猪油蒙了心,自然就会犯糊涂。”姚氏撇了撇嘴,“多半是打量着公主来自北蛮,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也没什么见识,就先去给个下马威。等公主成了王妃,她也能拿捏住,照样管家理事,大权独揽。哼,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韩氏轻轻摇头:“若果真如此,那可实在是有点儿糊涂了。把王府的脸面丢到公主那儿去,王爷要是知道了,火气肯定小不了。”

“是啊。”姚氏精神大振,“那边犯了这等大错,王爷多半要把管家的差事交给姐姐了。”

韩氏一怔,随即沉下脸来:“妹妹可别害我。眼下是筹办王爷大婚的节骨眼,我可没管过家、理过事,王爷不可能让我去主持中馈,要是事情办砸了,那可就把王府的脸面丢在天下人面前了。此事万万不可,妹妹切不可在别人面前提起,不能把姐姐往火坑里推。”

她的语气依然温和,但是神情冷硬,显是端起了侧妃的架子,姚氏嗫嚅着,终究不敢再提。两人都把话题带开,闲聊了几句,气氛却冷清了很多。姚氏很快起身告辞,韩氏虚留了一下,便起身送她出门。

看着碧荷为她披上披风,主仆俩沿着回廊走远,韩氏轻轻叹了口气。

都到这地步了,总是有人不死心。王爷雄才大略,府里府外的事没有一件能蒙骗得了他,韩氏早就想明白了,所以从来不往前凑,只希望能继续过安稳的日子。

她转身回屋,紫云跟了过来,轻声禀道:“刚才翠环过来传话,让主子酉时到老王妃那儿去。奴婢打听了一下,翠环说凡是有位分的主子都要去,似乎有什么大事,不过她也不清楚内情。”

韩氏沉吟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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