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墓地,独僻出一块清净的场所,土坡上,种满了不知名的花草,虽然是在深秋,这里却依旧是一派草长莺飞的景象。
梁骏掣一掷千金,将邵婷安葬在了这里。风水大师漫天叫价,他明知道是被宰了,却一字不曾提。

风水大师嘴里说着节哀,一双贪婪的眸子却沉陷在获得了巨大利益的喜悦中。

外表儒雅的A市成功商人,一夜之间就苍老了,眼角眉梢都垮了下去,露出疲态来。真真看在眼里,既觉得心疼,又深感无力。

梁骏掣是深爱着邵婷的,他们之间,或许并不比韩澈和她之间来的平淡,但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恩怨情仇,终究是隔断了两人——缘分真是件奇妙的事。

梁骏掣尚未从邵婷离开的哀恸里走出来,真真就病倒了。

因为邵婷的事,梁骏掣对真真难免就有些疏忽,毕竟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撞击。等到他发现的时候,真真的情况已经很糟糕。

糟糕到了个什么具体的程度呢?真真不是睡眠不好,更贴切的说,她是没什么睡眠了。她整夜整夜的躺在床上,整夜整夜的睁着眼,翻来覆去或是安静的躺着,都没法入睡,头疼的仿佛要炸开,睡意却是一点全无。

到了最后,就连下人们都感觉到她的异常了。

边缘说,以真真目前的情况,必须住院采用药物治疗,当然最好是有精神上的强大支持,可那个支持,他们都知道,是没有办法来的。

梁骏掣火速拿定了主意,医院那种地方,他是硬不下心肠来让宝贝女儿去的,要治疗就在家里治疗,需要什么,尽他所有添置就是。

在药物的控制下,真真的睡眠改善了些。所谓的改善,大概是由原来的一点都睡不着,延长到一天两个小时。

虽然收效甚微,不过,毕竟是在进步了。

梁骏掣忙着把这边的生意理一理,着手去澳洲。他现在的重心都放在了这个女儿身上,什么都不能跟女儿的健康相比。

在他的安排下,两周后,真真跟着他上了去往澳洲梁氏庄园的专机。他在心底里祈祷,换个环境,离开让女儿伤心的A市,也许对她的病情会有所帮助。

庄园的环境的确是一流的,宁静悠远的仿佛是座世外桃源。

梁骏掣守在女儿身边,连处理公事都不离开庄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女儿出了一点差池。

尽管如此小心翼翼,却也不能一天24个小时全天候的守着真真。

一天,梁骏掣有重要的会议一定要赶回A市,他思虑再三,定了专机,头一天晚上回去,第二天就能回来。

临走前,他对真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吃药,看护的话一定要听,网络绝对不要碰,每天散步的时间,一分钟都不能少,自己不要洗头发,等爸爸回来,爸爸帮你洗。市区也别去,要是闷的话,就在院子里骑骑脚踏车……”

“嗯。”

真真答应着,张开嘴,把梁骏掣喂来的掺了农庄自产蜂蜜的燕麦粥含进嘴里,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

梁骏掣想想,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他不过是离开一天,也就是一个晚上不见。再说了,真真的情况好了些,又有看护陪着,料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尽管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可梁骏掣并没有真正把心放下。头天早上匆匆赶往了A市,会议一结束,就坐上飞机往回赶。

然而,等到他回到庄园里,却没有看到真真。

他的性情,比起年轻的时候,那是要柔和许多了,不过,当天,他却发怒了,指着一帮子庄园的下人质问:“xiao姐呢?你们这么多人,看不住我的女儿?她是个病人!是个病人,LZ花那么多钱,请你们干什么吃!”

清代的青花瓷瓶,随意摆在手边,梁骏掣抄起来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碎瓷片一摇一晃,倒映着他紧张、惶恐的脸庞。

“找!给我去找!找不到我的女儿,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我的女儿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你们大可以猜猜你们的下场!”

耗费了巨大的人力财力,终于在当天晚上找到了真真。

梁骏掣从下人们那里得知真真的下落,惊得险些将手机摔在地上。他的宝贝女儿,竟然去了机场!

梁骏掣匆忙赶到机场,夜晚的澳洲国际机场,灯火通明,人流并不亚于白天。真真就坐在休息F12区。

远远地看去,真真缩在长椅上,双手抱着膝盖,单薄的成了个小点。身上还穿着他给她买的粗线开司米外衫,连帽子都扣在头顶。

不过,梁骏掣看看她身边空空荡荡,并没有行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并不是狠心要偷偷跑去哪里。

他走过去,在真真身边坐下。

真真没看,可她知道是父亲找来了。幸亏,父亲找来了。她一早就出了门,坐在这里一整天,脑子里反反复复,纠结的就只有一个问题,去还是不去?

护照和钱包,在她胸口捂得暖呼呼的,只要去一趟售票口,就能换取一张直飞A市的机票。

可是,她不敢,实在没那个勇气。

“爸爸。”

她把脑袋靠在梁骏掣肩头,笑的很是孩子气。

“你怎么没从安检口出来,我来接你回家呢!那么多人,我都没找到你。”

“嗯,爸爸……先回家了。”

梁骏掣眨眨眼,没戳穿女儿的谎言,他乘坐的是专机,她也是知道的。不过,女儿说是来接他的,那他就当她是来接他的。

“爸爸,我等了你一天了,困了,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好。”

梁骏掣怎么会有个“不好”?他蹲下身子,希望自己宽大的肩膀,可以让女儿依靠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真真趴在父亲肩上,长发垂坠而下。梁骏掣掂掂背上的重量,不忍的皱了皱眉。

深夜,凌晨,外面很冷。真真把两只手伸进梁骏掣的脖子里,立即引得梁骏掣跳了起来,大吼着笑到:“坏丫头,不冷啊!”

“你叫我坏丫头!爸爸,你不疼我了!”

真真不高兴的噘着嘴,手却往父亲衬衣领口塞得更深了。

“……呃……”

梁骏掣忍受着乖宝手上的寒意,很识时务的闭了嘴。“哪能呢?乖宝做的很好,爸爸觉得很凉快!”

父女俩笑闹着,梁骏掣有种错觉,他的乖宝,好像就快好了,一天天好了起来。看,她不是笑了吗?就算再怎么爱而不得,生活还是得继续!

事实证明,梁骏掣的想法,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乐观心态。

真真的抑郁症好了很多,睡眠时间从两三个小时,逐渐延长,加上庄园的良好环境,近日来也能睡到五六个小时了。

为此,梁骏掣从主治医师到看护,乃至庄园上下的下人,统统奖励了一遍。下人们直感叹,这个奖励,比年终红包还要多呢!

梁骏掣以为,包括真真自己也这么认为,她是真的好了。在没有韩澈的情况,她也还是能好的。没有他,天空还是一样蓝,她……还是一样坚强。

直到有一天,真真赫然发现,腰部酸胀,她的尿液,再度出现了问题。

肾病最严重那会儿,她有过血尿的症状,不过,那时,她眼睛瞎了,看不见,并没有真正见过。

而这次,她是亲眼看见了。回身还没冲去的那一瞬,她清晰的看见了那一两丝血迹。起初,她还以为是月事来了,然而,她还不至于那么糊涂,分不清月事和血尿。要不了多久,肯定的答案——足以让她心如死灰。

为什么?为什么?医生不是说过吗?肾源很好,配型程度很高,不会有任何问题,她也一直都按时吃药,饮食上也注意忌口,可怎么还会出现这种症状?

对于身体上的不适,真真没有瞒着梁骏掣,也瞒不了的。梁骏掣整日守着她,心思并不个母亲粗。

面对女儿病情的加重,梁骏掣始料未及。他用一个女儿的肾,来救另一个女儿的命,不是说不会有问题的吗?这怎么还是出了问题?

“不怕,我们治,爸爸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真真点头,尽管恐惧笼罩在她心头,她却不能表现出一分,她若是不在了,爸爸该多可怜?乐乐该多可怜?韩澈……该多可怜?

“爸爸,我想回去。”

她不是要放弃,治疗是要做的,也会很听话的吃药、打针,医生的话,她每一句都会严格执行。可她,还是想要回去,如果……如果,她只是说如果,万一……万一,她只是说万一……她想,离他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真真走的时候,还是深秋,没人知道,回来的时候,已是隆冬,依旧还是没人知道。一路开着车,真真却在一个路口,突然叫了停。

大雪白茫茫的覆盖着拥挤浮躁的街道,路边有个人推着烤炉卖烤红薯。

凯迪拉克停在路边,梁骏掣下了车,把张大钞递到红薯贩子手里,拿了只纸袋塞了几只进去,嘴里说着:“不用找了。”

而后,他高大的背影,钻进了车里。

A市豪门开着卡迪拉克买烤红薯——一度成为A市市民乐此不疲的饭后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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