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急刹车,车子还没有停稳,韩澈便打开车门冲了出来。一眼看见等在门口的小四,上前就揪住了他的衣领,咬牙问到:“人呢?”
“总裁……太太,不太好……”

不太好,不太好!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赤红的瞳仁在复杂的心绪下蜕化成了两个幽暗的深潭,小四看不懂,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眼神,不是他亲手造成的吗?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小四低下头,双拳紧握,他不懂为什么总裁固执的要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手术室外的长廊上,聂绵卿焦急的徘徊着,韩振天在长椅上坐着,手中的拐杖在不停地转动,有一下没一下凌乱无节奏。

沉重的脚步在长廊尽头传来,出了电梯,韩澈匆忙的脚步变得犹疑、沉滞。

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刺痛他的双眸,轻抖手腕,手上被玻璃割破的伤口溢出血来,滴滴答答的落在洁白的地板上勾勒出一道斑驳断续的曲线。

冰冷的手术室大门隔开两个世界,她就在那里面!

聂真真那两汪如碧水的双眸在他眼前不停的闪现,添上她精致小巧的五官,还有她唇边那一勾微笑。她喜欢羞涩的仰起脸说着想他,他从不回答,习惯低头吻上她的颈,她身上的香气如同飘逸的缕缕轻纱,一直飘到他心上……

现在,她却在里面承受着他所给予的痛苦!

韩振天回过头来看向韩澈,不发一言的又看向手术室,他已经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聂绵卿没有韩振天这么镇定,举步上前意欲质问韩澈,韩澈的人从身后及时将她拦住了。

“放开她。”韩振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手下挥了挥拐杖。

那些人看看韩振天,又看看韩澈,最终还是放开了聂绵卿。聂绵卿得意的冷笑一声,还未待她有所动作,韩振天先开了口:“都不许吵,不许闹,孩子还在里面抢救,谁敢闹,我头一个毙了他!”

他的眼神掠过韩澈,身上的凛然之气让韩澈有些怔愣,这样果断决绝的父亲,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了。

不过,韩振天显然是误会了,他不是来闹事的,他只想知道真真好不好。但这种想法,不要说韩振天不信,他自己都不信,如果不是他,真真现在就不会躺在里面!

韩澈不置可否在长椅另一端坐下,腕表滴滴答答的声音在逐渐的静默中相对的清晰起来,时间一分一秒滑过,承受着接踵而来的痛楚,浮躁在心底迂旋升腾。伸手覆住脸颊,努力克制着才能阻止手指的抖动。

手术室的门开了,韩振天在聂绵卿的搀扶下迎上前。

护士推着床先走了出来,医生紧跟在其后。韩振天还什么都没问,医生摘下口罩问到:“哪位是她的家属?”

“我是。”

“我是。”

韩振天和聂绵卿同时应了,医生看了两人一眼,说到:“登记的资料上是已婚啊,她的丈夫呢?没有来吗?”

韩振天和聂绵卿脸色一暗,韩澈走了上来,对着医生说到:“我就是,什么问题?”他看向一旁病床上聂真真,她的脸色虽然很白,可是脸上带着氧气面罩,也就是说她已经没事了。

“嗯,这个……不太好说,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虽然生命没有什么危险,不过,她今年才17岁……”医生皱着眉,说话吞吞吐吐。

韩澈没了耐心,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么他这一副样子是想要说些什么?

“你……医生,请你直说。”

“您太太……以后可能不能再怀孕了。”医生说完这话,同情的看了眼韩澈。

“什么?”韩澈惊诧的看向医生,破损的右手握紧了,手心全是血。

一时间,苦涩哀恸如同萧萧烈风凄凄黄沙钻进韩澈胸腔里,痛得他不能顺畅喘息,融入肺纹理,回荡着铮铮和鸣。

护士推着病床从韩澈眼前走过,聂绵卿也跟着去了,长长的走廊上最终就只剩下韩振天、韩澈父子两。

灯光的照射下,地上两人的影子斑驳成最纯粹的黑色,拖成长长的两道,像是在控诉着谁。晚风吹来,空气里能嗅到广玉兰淡淡的香气,嚣张的纯真的,就像是聂真真,她总是那么朝气有活力,有她在身边,世界都绚烂成七彩。而现在,他真的毁了她!

“你现在,满意了。”韩振天对着韩澈,看他低垂着眼帘,他这两个儿子,长的太像,性格却是大相径庭,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却是阴狠毒辣。

韩澈身子绷紧了,面对韩振天的质问,他不能表现出一丝的愧意。勾唇笑到:“满意,很……”

话未说完,脸颊歪向一侧,韩振天对着他,手臂一挥不偏不倚的掴在他的左脸上,手指上的戒指滑过,他的脸颊上现出一道寸长的红色口子。

“你的复仇,到今天为止,从今以后,这个孩子,由我来守护,韩澈,她是你大哥唯一的血脉,收手吧!”

韩振天拖着跛了的右脚缓慢的跺着步子往病房走去,韩澈看着他的背影,右手抬起狠狠的击向墙壁。关节处断裂般剧痛,红色的液体从肌肤里钻出,沿着手背滑行,他的双眼痛得睁不开,痛苦、迷茫、挣扎以及彷徨都融合在这一场执着后的凄伤里。他以为报复后定是从容酣畅,可为什么这一刻,他的心却像是落花飘零,落在荒草的丛中,唯剩孤寂。迎着光,他潇潇的轮廓下,痛楚顷刻决堤!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聂真真的病房门口的,李欣阳拦住了没让他进。

他抬眼看向李欣阳,李欣阳面露难色的说到:“总裁,我也是没办法,老爷子吩咐的,不让您见太太……”李欣阳闭了嘴,也不知道现在闹成这样,这一声太太是否和韩澈的心意。

韩澈冷笑着看着李欣阳,这世上,只有他不愿意做的事,他想要做的事谁又能阻止?在他的沉默中,李欣阳松开了拦在门边的手,让开了身子。

韩澈却没有进去,他的手握住门把手,只要轻轻转动,就能进到里面。可是,他的手停在门把手上足有十分钟,终究没有开门推门进去。

“呼!”长舒一口气,韩澈仰天笑了,转身大步离开了医院。

聂真真的身体在经过抢救之后,已无大碍。但也因为小腹受到重创,医生下了诊断,她以后受孕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这件事被瞒了下来。

聂绵卿终日守在医院里陪着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聂绵卿笑说就是她小时候都不曾这么被她照顾过,现在好了,正好给她弥补的机会。

聂真真含笑不语,她小时候,为她做这些事的应该是她的母亲吧?

“妈,我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聂绵卿拧着毛巾的手顿住了,看向聂真真抱歉的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见过你母亲几次,没有说过话。”

看着聂真真脸上失望的神色,聂绵卿叹息到:“不着急,事到如今,总会知道的。”

聂真真恍然,是的,事到如今总会知道的。韩澈成了她的叔叔,韩振天也已经知晓了全部事实。

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韩振天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恍惚不知所措。韩振天几度哽咽,在她面前哭得老泪纵横。他说,他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父亲,说一定好好补偿她,一口一个孩子的叫着她,混沌的眼中是伪装不了的疼惜。

她笑着,却一点都不开心,她并不稀罕韩振天的补偿。除了点头,只有沉默。没有人知道,她在等着韩澈的出现。

她已经醒来有四五天,在这四五天的时间里,她都在等,等着韩澈来看她。她的孩子没有了,他的孩子也没有了。

她疼,他会不会也一样疼?他那么别扭的性格,就算是疼,也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可是,韩澈没有来,一次也没有来。

聂绵卿替她擦完脸,聂真真歪着头笑到:“妈,我有点饿了。”

醒来后,她的胃口一直不太好,聂绵卿总是在她想吃的时候热了劝她多吃点,这会儿听说她饿了,忙答应着替她去准备。

聂绵卿一走,聂真真便从枕头下掏出手机,拨通一号键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电话里的彩铃响起,悠长的曲子,唱完了也没有人接。她不死心,又拨了一遍,依旧是无人接听。

第五次拨,终于接通了。

“喂,你好。这是韩澈的手机,他在洗澡。”柔媚的女声,很成熟的强调,口气干脆利落,婉转好听。

聂真真直觉这个接电话的女人就是贺明彤,她紧张的说不话来,酸涩的感觉一股脑往上窜,嗓子眼硬的像是塞了块石头。

他没有空来看她一眼,原来是在贺明彤身边。她死死的拽着电话,想要听到韩澈的声音。

“彤彤,谁的电话?我的吗?”

韩澈低沉的嗓音传来,证实了她的猜测,果然是贺明彤。聂真真苦涩的笑笑,他和贺明彤在一起,才是理所应当的,她却在这里苛求他来看看她。

“喂……”

韩澈的声音贴近电话只发出了一个字节就被挂断了,聂真真贪婪的举着手机不肯放手,直到聂绵卿打开房门走进来,她才匆匆将手机胡乱塞进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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