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煦与章楶,许将,蔡卞谈完的当天傍晚,枢密院与兵部就联合起草文书,准备进一步推动‘军改’。
而蔡卞则召开六部会议,准备另选‘十五位巡抚’,以巡视,监察地方。

‘巡抚’一看就是封疆大吏,远超现在的府县地位,直接就是三品。

六部尚书都忍不住激动了,纷纷开始举荐。

有的从朝廷六部侍郎以及各寺等选择,也有举荐在野的,一口气就说了二三十个人。

这些人,要么是当前的朝廷大员,要么就是曾经的高官,几乎全数都是‘新党’。

蔡卞一时间也难以决断,将名单记录下来,并且考虑将这些人召回京,当面考察一番。

大宋朝廷是马不停蹄,奋力向前。

其他更方面的进展同样十分迅速,如大理寺在地方的建设,如转运司的发展,如太学的改革等等。

福宁殿,书房。

赵煦改完赵佖,朱浅珍送来的‘皇家票号发展章程’,坐在椅子上,静静了一阵,忽然又拿过地图,仔细的端详。

大宋的东北面,是辽国,辽国目前应该是最强的,所占地域也是最大。边上的高丽占据着朝鲜半岛大半。

大宋的西北方向是西夏,西夏的国土面积十分的小,首府兴庆府离大宋边境很近,国力不强,但穷兵黩武。

再往西,就是吐蕃,吐蕃诸部分裂严重,以前被西夏打压,失去了不少地方。但也时不时侵扰大宋,有一定实力。

南方也就是后世的‘云之南’,是大理国,大理国地贫人乏,相对来说还算‘恭顺’,威胁不大。

但严格来说,大宋的环境很不好。

“群狼环伺啊……”

赵煦看着地图,轻声自语。

在夏,辽的地图上看了眼,赵煦目光慢慢的转到吐蕃,大理上。

赵煦双眼微微眯起,道:“吐蕃,还是大理呢?”

大宋想要突围,拓展生存、战略空间,还得先南后北。

赵煦这边话音刚落,门外响起陈皮的脚步声,道:“官家,该休息了。”

赵煦将地图收好,又静静坐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开。

陈皮陪着他回宫,道:“官家,今晚侍寝的是刘美人。”

赵煦嗯了一声,伸展了下手臂,道:“明天让蔡攸,南天友来垂拱殿见我。”

陈皮道:“是。”

赵煦在推开门,走入寝宫的时候,又道:“传话给政事堂,给剿匪军一个番号,交给童贯统领。”

陈皮一怔,连忙小心谨慎,低声道:“是。”

赵煦摆了摆手,推门走进去。

……

第二天一早,赵煦还在熟睡,门外忽然响起轻轻敲门声,陈皮轻声唤道:“官家。”

刘美人慵懒的娇嗔一声,一只白皙胳膊伸出搂在赵煦胸前。

赵煦紧皱着眉,看向窗外,只见还有些漆黑,起床气发作,不耐烦的道:“又怎么了?”

陈皮连忙小心的道:“回官家,宫外忽然有些谣言,是燕王与夏人的。”

燕王,赵灏。

赵煦半睡半醒,头昏脑涨,直接道:“让政事堂去处理。”

陈皮不敢多打扰,轻轻应了一声,悄步离开。

赵煦搂着刘美人,再次熟睡。

青瓦房。

章惇不在,蔡卞经常通宵值班,听着眼前黄门的突然传话,等他说话,稍稍琢磨片刻,道:“你是说,这谣言是一大早出来的,并且,只是含糊不清的说,燕王与夏人有涉,并没有再多?”

黄门仔细回忆了下陈皮的交代,道:“是这样的蔡相公。”

蔡卞神情如常,静静片刻,转头看向身旁,道:“文台,你怎么看?”

蔡卞身侧站着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名叫周文台。

他也是元祐四年的进士,是蔡卞的门生,蔡卞被贬,他就辞官,跟随着蔡卞被流放四处,十分恭谨。

周文台面色俊逸,从容,思索片刻,道:“老师,这件事透着古怪,如果是那些人,不会这样浅尝辄止,而且在这种时候散播这样的谣言,对他们百害无一利。”

蔡卞一笑,道:“重点是夏人。”

周文台猛的会意,道:“老师是说,是夏人使者?这算是一种警告吗?他们这是等不及了?”

蔡卞微笑,道:“中午,你代我去见见吧,看看他们的目的。”

周文台应着,道:“是。我倒是觉得,他们无非还是想不战获取好处,为他们再次开战做准备。”

蔡卞淡淡道:“现在不是以前了了。”

周文台抬头,道:“学生明白。”

那黄门见着,连忙告辞离去,还得转话给陈皮。

等黄门走了,周文台又低声道:“老师,曾相公快到京了。”

“曾布?”蔡卞有些意外,旋即又自吟不语。

曾布与蔡确一样,都是被章惇刻意挡在朝廷之外,不得回京之人。

在这里面,是章惇刻意为之,他蔡卞默认的。

蔡确是王安石之后,最大的变法派,是神宗皇帝元丰年间的宰执。但蔡确性格偏执,功利性太重,并且,他回来也没有他合适的位置。

至于曾布,这个人就更为复杂了。

要说曾布,确实算得上是一个能臣,并且出身以及家族非同一般。

曾家世代官宦,还要追溯到五代十国时期,曾布的祖父曾致尧是南唐后主李煜时进士,宋太宗时复考再中进士,一直做到两浙转运使。

曾布父亲是仁宗朝进士,官至光禄卿。

到了曾布这一代,曾家七位进士,并且越发显赫,不说曾布一度拜相,其兄曾巩更是当世大家,是欧阳修门生,文学成就上与苏轼相提并论,政治上一度是王安石的盟友,曾家与王家还是姻亲!

曾家显赫,曾布又曾是王安石的左右手,‘新党’当之无愧的大佬,若不是章惇先一步拜相,占了位置,曾布登高一呼,天下‘新党’必然从者如云。

但是!

曾布并不是一个坚定的变法派,他在王安石时代就左摇右晃,被王安石罢黜,赶了出去。

元祐初,司马光将他召回来,不过多久又被赶了出去。

现在,他是从瀛洲府调任江宁府,‘路过’京城,这一路过,就半年多。

蔡确因为章惇阻挡,病死他乡,曾布没得诏令就来到京城。

“章相公阻挡在外的人有些多啊……”

周文台突然说道。

这半年,打着各种理由入京,上书官家的‘新党’非常的多,但入章惇法眼的极少,如曾布,蔡确被挡在外面的不在少数。

这些人,也是一股很可观的力量。

蔡卞仔细思索着,说道:“找机会,我见见他。”

蔡卞同样不待见曾布,但这个人突然跑到京城,可能会对‘新党’内部造成冲击与分裂。

周文台道:“好,我让人盯着。”

说完这些,蔡卞拿起茶杯,准备休息一会儿,马上就要天亮,他的事情更多,刚喝口茶,就又道:“武院是不是已经开始招收生员了?”

周文台道:“是,官家去揭幕了,还将十三殿下送进去。官家是武院院长。”

最后一句蔡卞倒是知道,喝了口茶,缓了一会儿,蔡卞揉了揉脸,扫去一些疲惫,说道:“我们当前的要务有四个,第一,是开封府试点。第二,是各路的巡抚人选,要尽早定下。第三,北方各路的变法事宜的准备。第四,就是配合‘军改’。这些事情十分繁杂,政事堂、青瓦房的人手不够,你再物色一些人,今科里,有不少不错的,先拉进来。”

周文台立刻想到了几个人,道:“是,我去找他们谈谈。”

蔡卞嗯了一声,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再次开始工作。

这时,皇城司。

蔡攸盯着眼前的几个副指挥,脸色难看,道:“那个道士还是没找到?”

几个副指挥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迟疑的道:“指挥,道士倒是好找,只是,那谶语是谁出的,就没办法证实了,总不能都抓回来严刑拷打?”

另一个道:“是啊指挥,不说有没有可能是城外的,已经跑出城的,单说万一抓错了,报给了官家,日后再来,咱们可就是欺君了……”

最后一个道:“而且,一些道士与京中大人物关系深厚,就住在他们的府邸。我昨日还听说,魏王妃做了一场法事。其中有几个,还是准备之前给官家贺寿的,真不能轻动啊。”

蔡攸一脸阴沉,怒声道:“你们给我找了这么多借口?官家问的时候,我也能找借口,只是,这罪责,你们仨,谁抗?”

三人脸色大变,齐齐单膝跪地,急声道:“指挥,还请给我们一点时间,一定为指挥查的水落石出!”

蔡攸要是将他们推出去当替死鬼,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蔡攸眼神阴冷,他心里真有将这几人推出去当替死鬼的打算,强压怒意,道:“将巍名阿山提出来。”

“是。”三个副指挥如临大敌,当即应着,快步出去。

他们必须要尽快查清楚了,否则真的会死在这座大牢里!

不多久,巍名阿山就被带了出来,一个还算干净的牢房。

他坐在蔡攸对面,神情晦涩,自顾的吃着桌上的酒菜。

蔡攸倚靠着椅子,静静的看着这个人。

这是一个屈服在酷刑之下,写了效忠书的西夏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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