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颂,章惇,蔡卞,韩宗道,刑部尚书来之邵,御史中丞黄履,以及礼部尚书李清臣,今科小主考,国子监祭酒沈括已经全数到齐。
苏颂章惇等人刚从垂拱殿出来没多久,双方僵持,明显的在对峙。

苏颂脸色铁青,盯着章惇冷声道:“是你故意纵容的?”

苏颂到底是宰相,根本瞒不过他。

章惇一如既往的严肃色,道:“开封府不是也没动吗?是你的命令,还是韩宗道的?”

韩宗道脸角抽搐了下,道:“我的话根本没有传出去,是你从中作梗!”

章惇根本不看他,道:“胡言乱语,诽谤朝臣是重罪,到了官家面前,你我二人必须去一个。”

“你!”韩宗道大怒!章惇厚颜无耻,真的要拉他到官家面前对峙,‘二选一’走的多半是他!

苏颂抬手,阻止了他,双眼冷漠的看着章惇,声音难掩愤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科举是国之取士,事关天下民心,这样的事情你也敢乱来吗?你是觉得还不够乱吗?”

章惇剑眉慢慢竖起,双眼怒意沸腾,道:“那些人是我挑起,撺掇的?是我指使他们强闯翰林院的?满开封府的谣言,也是我散播的?那把火,是我放的吗?”

苏颂脸色越发难看,道:“所以,你就任由他们肆意妄为,还要借机做什么?说,你要做什么!”

章惇冷笑,道:“怎么,不敢回答我的话?”

苏颂猛的一敲拐杖,怒声道:“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不然我以宰相的身份,夺你的职,来人!”

话音未落,有六个禁卫,持刀大步走进来。

这些是苏颂的侍卫,有一部人驻守在政事堂。

蔡卞脸色大变,想起了前不久章惇在青瓦房用兵软禁苏颂等人的事,连忙急声道:“苏相公,不可乱来。事情不是不可转圜,还有商量的余地。”

来之邵,黄履,李清臣等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老好人,动了真怒这么可怕。

之前是官家突然病重,事态紧张,出现一些非常手段,总归都是为了稳住局势,官家不会追究,反而会嘉奖。但这种情况下,宰相动用私卫罢黜副相,可就不是小事情。

更何况,还是章惇!

章惇从容不迫,瞥了眼那几个侍卫,语气骤然犀利如刀,道:“这件事,要有人负责!”

苏颂宦海沉浮,对于官场里的勾心斗角极其了然于心,听着章惇的话,瞬间想过种种可能,他想过他自己,也想过其他人,突然双眼怒睁,沉声道:“不可!我不同意!”

蔡卞,韩宗道,来之邵等人听着两位大佬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

开封府突然间传出无数谣言,不止针对他们,还扯上了官家,这是极其罕见的事。外加士子们冲击翰林院,火烧翰林院,将今科考题付之一炬,这般大事,总得有人负责。

但是谁,会让苏颂这般坚定的反对?

蔡卞第一时间看向李清臣,李清臣是今科主考官,礼部尚书,但他是章惇的亲密盟友,苏颂不会保他。

在场的,除了苏颂,韩宗道,都是‘新党’,章惇说的会是谁?

蔡卞一时间想不明白,还是打圆场的道:“苏相公,章相公,凡是好商量,这般大事,还是去垂拱殿禀报官家知晓吧,我们无权擅自决断。”

在蔡卞心里,也只有垂拱殿的赵煦能够压住这两人。

否则苏颂动私卫拿下章惇,章惇又不会屈服,这般争执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章惇直视苏颂,淡淡道:“你保不住他。”

苏颂感觉到了章惇的坚定,他不清楚章惇是否早就计划好了,脸角抽搐再三,道:“我要知道你的目的。”

章惇答非所问,道:“我要他自己请辞,否则我送他走。”

韩宗道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插话道:“章相公,苏相公才是宰相,没有他的允许,你不能罢黜任何人。”

政事堂是有权任命,调派,升迁,罢黜大部分官员的,前提是政事堂大比例同意,尤其是宰相要点头。

也就是说,没有苏颂的点头,章惇成不了。

章惇转向他,道:“说的就是你。”

韩宗道脸色骤变,气息急促,沉声道:“你凭什么罢黜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边纵容士子闯入翰林院,火烧翰林院,这边又要对他这个参知政事兼开封府知府出手,章惇这是要干什么?

苏颂也不明白,但韩宗道不能走,韩宗道在,他在政事堂不会势单力孤,尤其是开封府的试点,有韩宗道在还能周旋一二。

韩宗道如果去了,简而言之,一切都大势已去,他这个宰相就成了可有可无!

蔡卞同样不懂章惇要做什么,但是要韩宗道走人,可不是小事情。

这是一位副相,又事关开封府试点,举足轻重!

来之邵,李清臣,黄履等人默不出声,看着大佬们斗法。他们还没资格参与,心底同样好奇,章相公的壶里卖的什么药?

章惇没有再看韩宗道,转回苏颂,道:“你拦不住我。”

苏颂心底隐约猜到一些,但他知道,他还没有猜到章惇真正的目的,丝毫不退让的道:“你可以试试。”

章惇与苏颂对视一会儿,转向韩宗道,道:“你以‘开封府试点’中的种种问题为由,引咎辞官,我会请旨陛下,送你荣归故里。”

韩宗道面沉如水,心头惊怒非常,道:“你是要我给曹政让路?”

曹政是开封府府丞,‘开封府试点’的执行人。

章惇突然的双眸严厉,冷声道:“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体面!你应该很清楚,若不是陛下宽仁,你们的下场就是如吕大防等人一样,绝无善终!”

蔡卞感觉到章惇勃发的怒意,心知他心头的怨恨要压不住了,渐渐猜到了一些,稍稍沉吟,瞥了眼来之邵,李清臣等人,抬手与苏颂道:“苏相公,现在开封府谣言满天飞,更是有人冲击翰林院,火烧今科试题,总得有人承担这件事。开封府知府,再合适不过,另外,如果这件事我们政事堂不能达成一致,到了官家那,后果未必会比我们想的更好。”

来之邵等人得到了蔡卞的暗示,对视一眼。

李清臣第一个抬手,与苏颂道:“苏相公,下官前脚刚走,后脚就发生了这般事情,开封府难辞其咎。”

来之邵道:“下官附议。”

黄履接着道:“下官赞同蔡相公之言。”

沈括没想到躲了那么久的党争,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却没有迟疑,抬手道:“苏相公,动用私卫软禁副相,有为朝廷纲纪,下官请三思。”

沈括与苏颂有相同的爱好,就是‘科学’,在不涉及朝政的情况下,志同道合。

韩宗道眼见‘新党’联手逼迫,怒的脸色无比难看,胸口剧烈起伏,盯着章惇,蔡卞一群人,双眼发红的道:“好好好!你们终于忍不住了!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般下去,会将天下搞成什么样子!你们才是乱臣贼子,祸国殃民!”

‘新党’达成一致,那么韩宗道就是不走也得走了。强行留下,会被‘新党’彻底架空成空壳,还不如走的干脆!

苏颂不能容许韩宗道离开,否则不止开封府失控,政事堂内,他也将孤立无援,真的成了‘空头宰相’!

苏颂神色铁硬,再次一敲拐杖,道:“来人!参知政事章惇纵容不法,图谋不轨,押送刑部!”

“谁敢!”

蔡卞大惊失色,冲着不远处蠢蠢欲动的禁卫大喝,转头又看向苏颂,急色道:“苏相公!难道你真的想这般难堪吗?”

苏颂能将章惇从政事堂带走,但肯定不能带出宫,何况再押到刑部。

这里是皇宫,是官家的地盘!

但章惇真的要被这般押送出政事堂,那影响太恶劣!

此事的难堪,是政事堂,是朝廷,包括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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