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袁老爹以后, 袁璐就去看了高斐。
她再能耐, 出了内宅那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何况这种朝堂大事的利害关系,她就更拎不清了。

就算拎得清, 她也不能随意说出囗, 说错了,让对方轻视事小, 他要真信了她,误了大事, 后果不堪设想。就是让她这现代人忽然开窍化身孔明, 说得头头是道, 可就算高斐再能耐, 心再宽, 看她的目光都会不一般,而且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来的那么多想法?会管家是好, 管到国上那就是手太长嫌活得舒坦了。

这个孩子肯定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皇帝睡了大臣的妾, 还是个年纪颇大有生养的妾,这事若是传出去,百姓听了也就是一乐,但对袁, 高两家来说是确实牵连甚大的事!

皇帝会不会觉得被算计,治她爹一个欺君之罪,这并不好说。

就算没有这么严重,光说这种宫廷丑闻, 就足矣让读圣贤书入仕的内阁首辅再无立足之地!她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找人商量……

她心里过了九弯十八拐,可惜高斐这醉猫,一醉醉到天黑还没醒过来,彷佛无知无觉,心宽得很。

袁璐看了他几回,这货都在呼呼大睡。

高斐身边的二和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还想呢这夫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底到底还记挂着他们国公爷呢。瞧这一趟一趟来看的,心里可想也是有着情意。

袁璐心里也急呢,她爹虽然给她露了准信儿,但是见她对此事并不知道多少,详细的情况就不愿意多说了。这话说一半,真是要把她急死了,知道越想越乱,但又忍不住去想,她向来是个理智的,就把事情往最坏的发展可能揣测。

她这边着急,他倒好,睡得香甜得紧。

这高斐也是,不能喝你就别喝呗!还练武之人呢,还没有她爹一个文弱书生的酒量好。她爹醉态虽然难看了些,但也就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醉过以后醒的也快。这高斐倒是个好样的,醉态是看不出,一睡下去就跟昏迷了似的。

若是别的事还说些,偏偏她刚刚听她爹说了那样一件大事,不论她和高斐会不会和离,袁、高两家早就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心里虽已有了主意,此时也正急着和高斐商量这件事,此时对着一睡得不省人事的大男人,她有万般想法,也不能问个明白。

她连着瞧了几趟还不放心,还跟二和千叮咛万嘱咐的,让高斐一醒过来就通知她。

这一直到了晚上,袁璐正在老太太那里用夕食,突然前头来人禀报说高斐醒了,袁璐筷子一放就站起身来。

老太太还在后头喊:“用着饭呢,你急什么,吃过了饭也不急。”

袁璐道:“您和孩子们先用着,我去前头看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太太又是诧异,又是高兴,这儿媳跟儿子看着多亲厚呀!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高斐醒了后就被服侍着更衣洗漱,二和捧了热茶给他醒酒。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回到成国公府之后的事情也都想不起了。

二和见他揉着眉心,就上前问道:“主子也是头疼?用不用小的去请唐大夫过来?”

高斐就蹙着眉问他:“你这换的是什么酒,怎么后劲这样的大?”

二和就苦着脸说:“不是您让我换的陈酿嘛,小的就从咱们府里的酒窖里找了两坛子去的。”

“咱们酒窖里的?你倒真是会糟蹋好东西。”高斐没好气地瞪了二和一眼,府里酒窖里的酒虽然说不上好,但是都是他爹年轻时酿的,别的不说,酒劲肯定是比外头卖的足上好多,他这么一喝,倒是给糟蹋了,也没尝真个中滋味来。

二和这下真的是欲哭无泪了,他主子这是下朝的时候才跟他说准备一些能醉人的陈酿,仓促间他也只想到了国公府里的酒窖。他从宫里一溜小跑出了宫,回府里取了酒,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酒楼。他家主子和岳家老爷是慢腾腾地走去的,他可是赶路赶的恨不得多长两只脚。

这主仆俩说话的功夫,袁璐已经从后院赶过来了。

高斐见她进来刚要说话,袁璐已经对着二和一挥手:“都下去,我有话和国公爷说。”

二和偷偷看了他主子一眼,高斐轻轻点了点头,他就和屋子里的人一起出去了。

高斐的头还有些隐隐地疼,此时正用手捏着眉心,於是一张脸瞧上去又凶狠了几分。

袁璐也不兜圈子,直接就说:“您不用娶邱氏,这个成国公夫人还是我当。”

高斐愣了一下,手也放下来了,“你想好了?”

袁璐直接将他面前为动过的一杯茶拿起来了喝了,“我家有难,您可不能袖手旁观,至于成国公府后院的事,我也当尽心尽力。”

她这话一说,高斐就问:“岳父大人今日和你说了些什么?”

袁璐并不敢把这件事冒然说出口,也是绕到窗下和门边都看过一遍,这才俯身到他耳边道:“我们府里那位姨娘的孩子,是宫里的。”

她的呼吸软绵绵地喷在了高斐的耳廓上,女子香软气息若有似无,高斐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等听清楚了她说什么,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一把就将她拉到身边的位子上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来。”

袁璐就将之前钟姨娘通过袁玲来弄到紫河车偷偷养胎,到她娘陈氏已经发现了什么却坚持不肯说全都给他说了一遍。

高斐听了,沉思半晌,“这位钟姨娘若是知道自己怀的是龙胎,应不会这般夹着尾巴做人了吧。而且若是她不知道对方是当今圣上,怀了不是岳父大人的孩子,怎么又会不把孩子打掉?”

袁璐也想了想,犹疑着问:“她用紫河车,难道是胎像不稳,或是她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孕?”

高斐用手摩挲着茶杯,过了半晌才一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边道:“如此便可一了百了。”

袁璐将他的手按了下来,“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若是被宫里知道我们这般处理龙裔,那可是抄家连坐的大罪。我爹也没跟我透底,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却是已经想好了主意。”

高斐也想到了他岳父那憔悴了不少的模样,“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和岳父大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件事关系到两家人的生死,总得从长计议。”

袁璐就偷偷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老爹估计还不太看的上眼前的这位成国公,不然一个女婿半个儿,他爹两个女儿都嫁给他了,两家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早就该找他商量商量了。也不至于事到如今才漏出些风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高斐又问道:“你说邱绣那件事……”

袁璐应了一声,“我爹也跟我提了,当今也跟他提过这件事,怕是已成定局了。”

高斐道:“圣上若是再和我说起这件事,我也还是不会应的。只怕圣意已决,难以更改。”

“这事儿若是能安然度过,我为您安定内宅,您当我为寻一个好去处。”

高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当你的当家夫人,后院内宅你说了算,我们相敬如宾地处着,天下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

袁璐并不明白他这笑意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时她的心思又被勾回到钟姨娘那件事上。只是此时她也不觉得眼前这人高马大的黑面神吓人了,刚才那一头栽下去睡着了的熊样可是让她记忆犹新。

?

两人说着话,忽然老太太身边的绿意带着饭菜过来了。

绿意进来了先给高斐和袁璐见过礼,道:“老太太怕国公爷误了夕食的时辰,特意让奴婢送了些饭菜来。”

袁璐就对高斐说:“您先用饭吧,我回了,刚说的事儿咱们晚些再说。”

高斐还没开口,绿意就接话道:“老太太说夫人的饭也只用了一半,让您在这里一起和国公爷用些。”

袁璐也就不好意思走了,看着绿水带着丫鬟将饭菜都摆上了桌。

饭菜和老太太院子里之前吃的那些差不多,清淡相宜,少有荤腥。还有一道夏日特别背着的清脂开胃山楂汤。

对于这种饭菜高斐早有微词,此时只有两人在,才有机会对袁璐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娘她年纪大身子弱,吃些好克化的也得宜。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还有我,全府上下陪着她用这些,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袁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您说这些难不成是怨恨我苛待了孩子们?可过去泓哥儿痴肥,澈哥儿体弱,如今吃了这些清淡的东西,两个哥儿的身子都比平日好了些。”

高斐道:“这哪里是吃食的功劳,明明是两个哥儿开始习武了。习武有多辛苦,你们这些妇人又如何知道……”

袁璐因为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很有些心火,此时火性上来了,便拍了筷子扬声道:“来人,让厨子割五斤牛肉端上来!”

说着站起身来跟高斐福了福身,“您吃好喝好,我去后头看看被我‘苛待’的孩子们。”

高斐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小袁氏扬长而去,夹菜的筷子还停在半空,这妇人,真是大胆!他念着她素日有功,又有急智,便敬她一二!怎么一日一日的,性子就越发刁钻无礼起来了?!可非得好好给她长长记性才是!

……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大坨卤牛肉被送到了桌上,二和憋笑憋的脖子都红了。

高斐:……!!!

这些下人真是跟着她一起疯了!谁才是这里的主子你们真的知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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