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袁璐刚醒了见身边澈哥儿睡得正香,便想自己起来了再唤人来帮着洗漱。
谁知道她刚抬了抬身子,澈哥儿就醒了,揉着眼睛拉上了她的手。

“醒了啊?起吧。”袁璐唤了人端热水进来,又问他,“朝食想吃些什么?”

澈哥儿就十分乖巧地说:“娘亲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袁璐病时经常食用一种叫酪浆的食物,吃起来像是牛奶羊奶的混合物,但是口感比现代的酸奶还稠。每次她吃在嘴里都要费好大的劲吞咽。

但是陈氏觉得这个营养高,对她身子好,几乎是每天都要喂她小半碗。

她现在好了以后,别说吃,看着都犯恶心。但今日澈哥儿在,袁璐就吩咐了人去厨房说一声,给澈哥儿准备一碗酪浆。

她这厢都洗漱好了,绿水利落地给她梳了髻,澈哥儿还拥着被子没动呢。

袁璐当他是赖床,催了他两声便喊了奶娘给他穿衣服。

奶娘来了,澈哥儿却钻到被子里,拱成了一个包。

奶娘在床头好生哄着,澈哥儿就是不肯露头。

奶娘也不敢真的动手拉扯,袁璐就过去把他被子掀了。

澈哥儿脸颊绯红,也不知道是闷的还是怎的。

而他屁股底下的那床褥,湿了好大一块。

袁璐可以肯定他脸上的那抹红色是害羞了,于是抿嘴忍着笑让奶娘把他带到旁边去换裤子,再让丫鬟把床褥都换过。

不过她心里已经想好,今天晚上肯定是不会让澈哥儿同她一起睡了。这要是早上尿的还好,要是半夜尿的,可就容易着凉了。她也没有半夜起来看孩子的习惯,回头真尿床尿出了病可就不好玩了。

澈哥儿换好裤子,扭扭捏捏地去牵袁璐的衣袖,看她没有像昨天一样嘲笑他,才没那么臊了。

袁璐带着他去了陈氏那里吃朝食。

袁老爹和袁珏起的晚了些,他们昨晚半夜里才从前院回来。

大耀五日一朝,昨日正是上朝的日子。袁老爹上完朝回来就进了书房,袁珏下了值回来也被他喊了进去。

袁老爹和袁珏见了澈哥儿都很高兴。

袁珏更是一把把他放到了脖子上,澈哥儿骑在舅舅的脖子上,喊着“驾,驾”,小腿一夹一夹的,把袁珏当马骑。

他们家因是草根出身,对礼法并不像世代簪缨的人家那样看重,相处间反而随意得很。

袁璐看着乐的不行,打趣道:“咱们澈哥儿的马可真是匹好马,少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陈氏就打了她一下,也笑道:“这么说你哥哥,小心你嫂子打你的嘴。”

吴氏在一旁抿着嘴笑,并不多话。

澈哥儿还说要去院子里摘树叶,袁珏就真的把他驮出去了。

袁璐还去摇她爹的手臂,撒娇说:“我小时候别说哥哥了,便是爹爹也没背过我。”

袁老爹想了想,又去打量袁璐的身形。

陈氏赶紧打断:“别别别,她逗你的!”说着又高高扬起手要去打袁璐,“让你胡说八道。你爹都要被你耍着玩了。”

袁璐很夸张地躲开,笑道:“爹爹不急,等我嫁出门去,你再背我不迟。”

话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一时间也有些恹恹的:她还嫁什么呢?就算和成国公和离了,她大概也很难再嫁好人家了。偏她自己又是个不肯将就的性子。

陈氏便给她打圆场说:“没记性的丫头,在娘家待了两天便连自己婆家都忘了。”

袁璐扯着笑顺坡下:“可不是么,娘亲待我太好。我还当自己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呢。”

袁珏驮着澈哥儿在院子里走过一遭以后,陈氏就命人摆上了朝食。

澈哥儿对酪浆挺喜欢的,一碗都吃干净了。

陈氏见了便劝袁璐说:“这东西吃着味道虽有些怪,但对身体好。纵你不爱吃,每隔几天也要尝上几口。”

澈哥儿便把小胸脯拍的“梆梆”响:“外祖母放心,以后澈儿一定好好看着娘亲。”

袁璐就敲了他一下:“长辈说话,怎么就有你了?”

陈氏赶紧把澈哥儿揽进怀里,有些责怪地说:“他才几岁,你怎么动手便打。”又去看澈哥儿的头顶,“乖乖,告诉外祖母,可疼?”

澈哥儿笑嘻嘻:“不疼,娘亲打我都不疼的。”

袁璐在一旁心安理得地说:“别说他才三岁,就算他将来娶了媳妇,生了儿子,也是我想敲就能敲的。”

陈氏横了她一眼。

袁璐又去逗澈哥儿:“乖澈儿,娘亲敲不敲得你?”

澈哥儿一看她娘亲笑就跟着笑,她问他,他就点头。

“乖孩子,”袁璐朝他伸出手,“来,坐娘亲怀里来。”

澈哥儿就跳下了陈氏的膝头,奔着她娘亲去了。

陈氏在旁边看了也笑的不行:“好个是非不分的小子,外祖母帮你还得不着你的好。”

澈哥儿拦着她娘亲的脖子,咧嘴一笑:“澈儿知道外祖母的好哩。”

袁璐又问他:“那是外祖母好,还是娘亲好?”

澈哥儿就皱着眉头开始想了:说娘亲的话,外祖母会伤心的吧。可是说外祖母……娘亲现在好不容易能抱抱他,亲亲他了,万一娘亲生气了又跟从前一样了睡着了怎么办?

陈氏见状又要打袁璐:“叫你嘴贫!这般养孩子,看我不打你的嘴。”

袁璐哈哈笑着躲开了。

吃过朝食,袁珏带着澈哥儿去前院玩。

吴氏回了自己的院子。

袁老爹却特意留下了。

袁璐看着他爹装模作样地喝起了茶,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果然吴氏走后不久,袁老爹就屏退了下人。

袁老爹开门见山地问她:“璐姐儿,成国公府你怎么看?”

袁璐自然不会瞒她爹,和离的事儿还要靠她爹从中斡旋呢。毕竟那可是皇后赐的婚。

听完袁璐的打算,袁老爹放下茶盅,捻着胡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事,你想的也对。可是丫头啊,这事儿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袁璐又偷偷去看她娘。

过去袁璐虽身患离魂症,但陈氏却将她当成正常女儿一般教养,遇到任何事都在她耳边分析给她听。袁璐对赐婚的事是知道的,如今她爹说事情并不简单,她就想着是不是她娘给漏说了什么。

陈氏也不知,等着袁老爹说下文。

袁老爹说:“昨日上朝说的是前线战事。鞑靼与瓦剌积怨已深,皇上派了齐国公带了十万大军,不过是为了形成三方牵制的局面。成国公被派去当副手,且不用真上战场,本是个拿军功的好差事。可刚传来我朝使者月前已被鞑靼斩杀,他部下从鞑靼逃回才带回了消息。如今瓦拉和鞑靼两部竟是要沆瀣一气对抗我朝。边关战事一触即发……璐姐儿,你明白吗?我朝万万没有丈夫在前线搏命打仗,妻子在家病愈以后便要和离的。且不说皇上的意思,天下百姓都能用唾沫星子把你淹死。”

袁璐听完也是愣了下。陈氏从前和他说,成国公高斐虽然是被塞到边关打仗了,但其实就是个皇帝补偿给他的美差。

但如今挺她爹一说,这美差是真要变成催命符了。

袁璐沉吟半晌,道:“女儿不是那样的人。既然父亲昨日便在朝上得了消息,估摸着现在京里应该已经传开了。女儿这就收拾一下,下午就带着澈哥儿回去。”

袁老爹点头,望着小女儿的眼神里满是赞赏和欣慰。

陈氏听了不觉就红了眼眶:“就算要回去,也不急在这两日。”

袁璐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消息刚传回来,正是风雨飘摇之际,我作为国公夫人,应当回去的。”

陈氏心里难受,忍着泪。

袁璐就说起别的:“我既要回去了,还要问娘亲要些人。”

陈氏收了眼泪,问她:“可是多要两个伺候的人?”

袁璐身边的人都是陈氏精心挑选的,那看着不放心的她是绝对不会往小女儿身前放。

因此她身边能做些事的也就两个妈妈和两个大丫鬟。

袁璐摇头:“服侍的人贵精不贵多,身边的这几个都很好。只是身边的婆子要拨几个,再给一家子能帮我看着前院的。前两日娘亲说的那个女官妈妈也要得。”

那个女官是日前从东宫里出来的,袁璐的大姐姐怕她刚醒不通人情世故,特地找了个当过女史的妈妈来给她。

这个妈妈本来就是给袁璐准备的,但是对外只能说陈氏请来的。

袁璐身边本来就已经有了四个婆子,平时做些守夜看门的活儿。

陈氏也不知道她还要婆子干什么,但还是把全府的下人都喊出来给袁璐相看。

袁璐跟她娘说:“也不用那么兴师动众,不拘是灶下的还是马房的,只要有一把子力气的,尽管喊上来就行。其他的做精细活儿的不用喊了。”

陈氏更加狐疑,却因为是袁璐的要求,还是给她安排了。

府里有力气的婆子有二十来个。个个膀大腰圆,看着就十分厉害。

普通的文弱书生,她们一个打两个都不是问题。

袁璐看过一圈,发现其中站了一个身材圆润的白净老妇。

这妇人放小姑娘小媳妇堆里算是身材魁梧的,但是放在婆子里那就是瘦竹竿了。

袁璐便让她上前来。

那婆子行礼行的规规矩矩,答话也是颇有条理。

袁璐问起她姓氏,又问她如何进的府。

她不慌不忙地答道:“老奴娘家姓钱。圣祖爷故去那年家乡发了水,老奴流落乡间,自卖进的府。因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只有一把力气,就在灶下帮忙。”

袁璐点头道:“你力气大得很?”

那钱婆子道:“寻常的男子我能一手抓一个。有时候马房里母马难产,也是让老奴去把马放平了。”

袁璐惊道:“你这力气倒是真稀奇,很好。”

钱婆子又福身谢过她的夸赞。

选过她以后,袁璐又挑了两个,皆是力气大的。但跟前头那位又不能比。

陈氏又给她挑了一家子人。

这人是前头的三管家,叫李德全。

李德全虽说是三把手,但是手段还是很了不得的。

不过有一点不好,这人吝啬掐尖,你要拿了他一文钱不还,他能记上十年。

用来看着旁人再好不过。

选好了人,陈氏又拉着袁璐的手叮嘱:“你二姐姐的嫁妆和你的嫁妆都在我手里,国公府里那些看嫁妆的都是自己人。这事儿是老太君默许的,今后你要用钱,不必去低头。”

说到这个,袁璐便想到了什么,问她娘亲说:“娘亲既然能派人去看着咱家的嫁妆,怎么澈哥儿身边连个像样的人也没有?”

陈氏便叹息道:“你二姐姐没了,澈哥儿身边我当然想派个信得过的去。可高老太君不让,私底下还说我们府里出去的人娇气,教出来的人也不会硬气。若不是鸿哥儿身边的奶娘已和他养出了感情,只怕也是要换的。”

成国公府和袁家虽说都出身不高,但袁老爹是从小读圣贤书、状元及第的,陈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而老国公年轻时不过是个当兵的泥腿子。两家的底蕴和人脉自不可同日而语。

高老太君这话影射的不就是她袁府的二姑娘娇气早逝么?

袁璐哼笑道:“我且让她看看,我首辅袁家出去的人腰杆子硬不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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