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下,北京城北,锦衣卫校尉纪泰正藏身暗处,盯着眼前一座看着很有些破败的小宅。
他奉命盯着那个叫周禄的闲汉已有两天时间了,可是直到现在, 都还没有发现他与其他可疑之人有什么接触,平日里他回家后,也看不出任何的不妥来,这实在叫人感到有些不解。

照道理来说,那周禄既然敢跟考生举子出售考题,就必然有一个来源,毕竟以他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到如此重要的考题的。但几天下来,他除了出没于一些酒楼茶肆,暗地里与那些考生接触外,就没有进一步举动了,他甚至连卖考题得来的银子都是直接拿回了家去,没有交给其他人。

“难道说真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他只是造了些假考题,骗钱寻常考生的钱财不成?”几日下来没有收获,已让纪泰开始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怀疑。在一番踌躇后,他终于有了决定,光这么盯着是不成了,必须主动出击,从这家伙口里问出些什么来!

想到这儿,藏于暗处的他迅速动了起来,悄悄地靠向那座宅院,只一跃间,就轻松的从半人来高的泥墙上翻了进去,落地都未曾发出半点声响。然后,又摸到了那唯一一间紧闭了门的屋子前,屏息听了听里头的动静。

结果里面却是静悄悄的,别说其他声音了,就是鼾声都没有传出来半点。这让纪泰略感奇怪,但手上却已掏出了一把短刀,麻利地探进了房门的缝隙间,只是当他想要用巧力把房门后的门闩拨开时,却拨了个空,那看似关紧的房门居然都没有插上门闩。

这又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只能拿手轻轻一推,把房门给推了开来。随着木门在一声吱呀声里开启后,站在门前想要扑进去有所行动的纪泰却呆立当场:“这……”

只见这有些杂乱,还散发着几许臭气的屋子里居然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别说人了。那周禄,压根就不在房内,怪不得刚才在门外听不到半点动静呢。

在一阵错愕后,纪泰才一步冲进了屋子,拿眼四下里一阵扫动,依然是没有什么发现。这屋子不过两丈见方,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配把椅子,以及一些杂物外,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床下他也在第一时间弯腰查看了,一样是空的。

“怎会这样?”纪泰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来,自己可是一直都盯着这院子的,那周禄要是之前就离开了,一定逃不开自己的眼睛。而且他可记得很清楚,自其进入这院子后,就再没人打宅子前经过,换言之他就算想要乔装离开都不可能!

突然,他想到了一点,赶紧转身出门,跑到外头的院子里仔细搜找起来。说不定这家伙在做贼心虚的情况下并不是睡在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有了藏身之所。

在一番搜找之后,纪泰还真有发现,不过不是什么地窖密室一类可以藏人的所在,却是在屋子背后的院墙根儿发现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狗洞!

这一下,纪泰是彻底傻眼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么脱离自己监视的。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呢?这却如何是好?

在确认了周禄是如何脱逃后,纪泰心里更是一阵不安,这么看来,对方应该是早就发现了自己被人盯上,所以才会在今夜来了手金蝉脱壳。现在差事都被自己办砸了,却该怎么向上面的大人们交代哪?

在原地呆立了好半日,他才猛地醒过神来,事既已如此,以自己的能力明显是应付不了了,只有老老实实把此事上报,看大人们如何处置了。打定主意,他赶紧转身,急匆匆踏着夜色就朝着城东镇抚司的方向而去。

今夜不知怎的,陆缜总觉着有些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不过直到三更前后也没见什么状况,他还是陪着妻子睡了下去。可还没等他完全睡着呢,门外却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老爷……”

本就不怎么踏实的陆缜立刻就坐起了身来,问道:“有什么事么?”

“清格勒大人突然在外求见,说是出事了。”门外的婢女小声地禀报道。

陆缜听了这话,当即就披衣而起。睡在边上的楚云容这时也支起了身子,丰腴玲珑的身段完全展现在了自己丈夫眼前,关切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应该是镇抚司的一点公事他们拿不定主意吧。”陆缜一面穿上便服,一面笑着安慰了妻子一句:“你继续睡吧,待会儿处理了公务我去书房凑合一夜,就不打扰你了。”

“那倒不用,反正你不回来,我也睡不安生。”楚云容一面说着,已经走下床来,帮着丈夫把衣帽都整理好了,才送他走出房门。

陆缜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走出门去。只是当他一出了门,脸上的笑容已完全敛去,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扫了一眼边上的奴婢:“他人在哪儿?”清格勒是个有分寸,能任事的好手下,除非出了什么大事,否则他是断然不会夤夜赶来打扰自己的。

那婢女被他扫了这么一眼心下猛一阵紧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老爷,清格勒大人在前院偏厅里等着呢。”

“你去把人请到书房,再让后厨送些羹汤过来。”陆缜说着,便自顾往前一进院落的书房而去。

如今的陆府比起以往可是有了太多的改进,不但家里奴仆婢子多了许多,规矩也严了不少。只消他这个一家之主一声令下,家里上下都得听命行事,不敢打半点折扣。

所以当陆缜来到书房时,已有人把里头的灯烛点上,甚至还放了一炉清香。而等到清格勒被人引进书房后,又有下人端了两碗银耳汤送了进来。

“先吃些东西,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陆缜见清格勒张嘴要说什么,便先端起了汤碗笑着道。

听了他这话,清格勒微微一怔,继而又有些佩服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点点头,陪着吃起了银耳羹来。大人果然比自己要沉得住气,这时候还能先想着吃东西定神。

等把一碗银耳连汤水都喝了个干净,清格勒才拿手一抹嘴道:“大人,出事了!”

“可是考题之事么?是纪泰那边发现了什么蹊跷么?”陆缜已经有了思路,随口就问道。

“纪泰那里失手了,那个叫周禄的出卖考题的闲汉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失去了行踪。”清格勒神色肃然地禀报道。

“怎会如此?他怎么做事的,居然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陆缜有些不快地问道。

“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他又有些大意了……”清格勒这才把纪泰那里的事情道了出来。却听得陆缜连连皱眉:“竟还有这等事情?”心里已开始感到阵阵不安了。照这么看来,似乎那个叫周禄的闲汉是早发现了锦衣卫在监视自己,那他为何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向人出售考题呢?

“大人,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事情……”清格勒在等了一会儿后,又苦着脸道:“就在半个时辰前,贡院那里也有消息传递了出来,说是姚干和魏承墨两人被主考官孟庭月当场拿下,罪名是偷窃考题!”要不是这后一条消息, 他都不会深夜跑来打搅自家大人。

而陆缜在听到这消息后,当即一拍茶几,差点就站起身来:“怎么会这样?他二人怎会如此不小心,尤其是那姚干!”他确实让姚干他们想法去验证考题的真假,可他们也应该知道个分寸,行事该当谨慎才是啊。

“听里头的人带出的消息说,他们是被孟庭月等十多名考官堵在了现场,看起来好像是中了圈套。”清格勒分析了一句。

而陆缜也迅速冷静下来,眯眼思忖了一下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大半夜的会被这许多考官当场拿获,这事本身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随即,他又把今夜接连发生的两件事情给联系到了一起,隐隐明白了些什么:“看来我们这一回是被人给骗了,不然考场内外两条线索不会同时生出不可挽回的变故来。”想不到自己今夜生出的不安情绪居然是应在了此处。

清格勒深以为然地点头:“大人说的是,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可事关重大,属下不知该如何应对,还望大人拿个对策出来。”

“现在我们连对手是谁,目的何在都还不知道呢,可不好办哪。”陆缜苦笑一声,知道这次自己真个中了别人的计了。

之前对付朝中反对锦衣卫的官员,对付想要谋刺天子的白莲教都是一帆风顺的,让他都有些自大了。所以在知道科举一事有弊案后才会随意差人办事。想不到这却是一个陷阱,现在自己,连带锦衣卫都已陷入到了陷阱之中。

“不过倒也不必太过担心,这等事情还是可以说明白的。我明日就去见陛下,先把问题讲明白了。”这是陆缜的底气所在,他相信自己深得皇帝信任,即便有什么麻烦,也足以应对。

但事情真能如他所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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