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又往镜玉山庄大门口瞧了两眼,也看出点端倪来,黑虎帮的人多是些流氓地痞,不乏凶悍却没什么纪律可言,而这几个守门家丁一丝不苟严肃规整,更像是军队的作风。
张震继而问道:“你听没听说朝廷有什么军队驻扎在这儿?”

杨班头很确定的道:“张捕头,你怀疑他们是军队的人?不会,咱们鲁国地小人寡,向来不是军事强国,原有的那点军队现在也都被武帝教牢牢把持着,驻扎在汉阳城周围。唯一忠于当今圣上的仅有一只御林军,他们一直守在皇宫里,也决计不会到这儿来。”

张震凝神琢磨了一会儿,道:“杨班头,你先回酒店稍后,我一会儿去那儿找你。”

杨班头脸垮了下来,闷闷不乐的道:“捕头是嫌我老杨碍事么?”

张震笑道:“杨班头说的什么话……班头肯随我这个新上任的半吊子捕头出来查案,没有抱怨奔波劳碌之苦,也没有给我脸色看,张震已经感激不尽了。我只是觉得依眼前的形势,单凭一个通禹城捕头的身份怕是连山庄的大门都进不去,所以我想另扯一张虎皮。考虑班头你在通禹城资历颇老,怕他们认出来,才让班头先回酒店等候,绝没有嫌弃的意思。”

杨班头这才恍然,急忙夸了张震两句“机智”“聪敏”之类的话,然后自个儿回酒店去了。

目送杨班头离开,张震回身朝大院看了两眼,然后悄悄摘了腰牌,只留着佩刀,独自朝戒备森严的大门口走去。

山庄大门的台阶下坐了两只守门石狮子,右雄左雌,雄狮两前爪之间放一个绣球,雌狮则左前爪抚摸身下的幼狮,大门匾额上写着镜玉山庄四个大字,银钩铁划,苍劲非凡。

山庄,而不是谁家的大院或是大宅,一般来说,用山庄这种称呼都是一群人聚居的地方。若果真如传闻所说,这家主人只是一个米商,看中了本地的风水才在此落户,按常理绝不会取镜玉山庄这样一个名字。

张震还注意到,他刚靠近大院的时候,南侧塔楼上的家丁已经很警惕的朝他看过来,家丁脚下跟着一条狼青,竖着耳朵神情凶狠。

等张震来到大门台阶下,四个守门的家丁其中三个依旧纹丝不动,他们非但没有看他,眼光却朝周围散开,只有一个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拒住张震。

上前的家丁脸上没有黑虎帮爆发户式的飞扬跋扈,只是严肃而小心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张震冷冷的睨了他一眼,作出一副官老爷的派头,慢悠悠的道:“我乃刑部司的捕头,奉上命来此查案。”

家丁皱了皱眉,审量了张震两眼,眼光最终落在张震的佩刀上,他犹豫了一下,回头对另一个家丁低声交代了几句话,那人就用一种很有节奏的步伐快步到院里去了。

交代罢,他回头对张震道:“差爷随我来。”

张震大模大样的走进去,故意用一种挑剔的眼神四处看了看,只见这庄子建的很特别,没有亭台花园之类的消闲的布置,只是一层一层建满了房屋。而且庄子里的仆人都是些体型壮硕的男丁,偌大的庄子,竟没看见一个女人。

领路的家丁回头看了张震一眼,见他四处打量,家丁神情有些不善,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张震先发制人,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道:“赶紧叫你们家老爷来见我,本捕头有事要吩咐。还有,有什么好茶给我沏点,赶了这么长的路,渴死我了。”

张震一发话,那家丁就把自己之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淡淡的应道:“好,我们庄主会在客厅相见,差爷的要求我会向庄主禀明的。”

禀明?好狂妄的口气!客来奉茶这种礼节性的小事儿还要禀明,看来自己假冒的刑部司捕头也是根本吓不住他们。倒应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个山庄的主人来头不小。

张震心里盘算着,脸上却不露声色,径直进了客厅,大刺刺的坐下,很不满的叫嚷道:“你们老爷人呢?赶紧让他过来。”

引他来的家丁在客厅门口站住脚,道:“差爷稍后,我们庄主马上就来。”说罢他就立在原地,毫不避讳的监视着张震。

很快有人端上茶来,连上茶的都是男丁,一语不发,恭恭敬敬的放下茶碗便离开了。

做戏要做全套,张震索性翘起二郎腿来,喝了口茶水,小腿一颠一颠的眯着眼睛欣赏客厅中堂挂着的上山猛虎大画。

随后他听到脚步声响,扭头一看,见一个身高九尺,威风凛凛的中年汉子走进来,汉子虽然是富家员外的雍容打扮,却遮不住魁梧的身形和眼眉间的英雄气概。

张震呷了口茶,也不起身,指了指对面,慢吞吞的道:“坐!”

大汉毫不理会张震这反客为主的一招,径直到上首坐下,用一口浑厚的嗓音淡淡的问道:“我就是镜玉山庄的庄主,不知公差光临蔽庄有何见教?”

张震清了清嗓子,摆着官架子道:“不知庄主怎么称呼啊?”

大汉道:“我姓胡。”

张震道:“胡庄主,我叫张震,是刑部司的捕头。最近传闻你们北辛庄闹鬼,还出了人命,影响极为恶劣,我们郎中大人很关心这件事,所以派我到此查明真相。”

听到刑部司郎中,姓胡的大汉也一点没有买账的意思,冷硬的道:“公差大人想要查案,自管查去,到我庄上来做什么?”

张震脸色严峻起来,喝道:“本捕头怀疑你们庄与闹鬼的事儿有关系。”

姓胡的大汉淡淡一笑,道:“无稽之谈,蔽庄一向安分守己,与外面的村民秋毫无犯,公差大人不要听信谗言。与其在这里徒耗功夫,公差大人还是到村里多查查吧,本庄主有事要忙,就不送了。”说罢端起茶碗来。

守在门口的家丁见状,直接走到张震面前,胳膊朝门口一摆,道:“公差大人请。”

眼见胡庄主这种态度,张震摸不清他的底细,也不好继续查问。刚刚起身要走,忽然听到客厅后边传来一声犬吠,浑厚低沉,又很有穿透力,显然是一条个头很大的狗。

张震顿时停下,眉头皱起,回身看向胡庄主,问道:“这是……”

胡庄主神情不变,道:“养了几条护院的畜生,可能是有什么贼人进来,叫嚷了几声,惊吓了公差大人,多多担待。”

张震意味深长的道:“贵庄守御如此森严,还能进的来贼人?”

胡庄主呵呵一笑,道:“总有穷疯了的人思财起意,些许小事,本庄能处理的了,不劳公差大人忧心。公差大人走好,恕不远送。”

张震离开镜玉山庄,回到酒店,杨班头早等得不耐烦了,看见张震急忙迎上来,张口就问:“捕头,查出什么来没有?”

张震没说话,先向店里瞟了一眼,店里没有别人,只有酒店主人正在擦拭柜台。可他的注意力明显不在手里的抹布上,一边划拉着一边朝张震二人倾着耳朵。

张震见状,对杨班头道:“走,回房间说。”

二人上楼梯进了客房,在圆桌旁坐下,杨班头给张震倒了一杯茶水,又伸着脖子急切的道:“捕头,镜玉山庄里都是些什么人?你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

张震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摸清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不过绝对不是什么米商。山庄里面戒备森严,简直与军营无异,我搬出朝廷的刑部司来,他们也丝毫不买账,看样子来头不小。”

杨班头吸了口气,皱着眉头道:“听他们说山庄平日里都不见人进出,什么人会跑到这儿建个庄子躲起来?会不会是朝廷哪个官老爷失了势,藏这儿避祸来了?”

张震想了想,道:“若是想避祸,要么选个远离都城的旮旯谁都找不着,要么回老家借助地方势力。此处离汉阳很近,山庄的庄主又不是本地人,应该不是来此避祸的。”

杨班头眼前一亮,道:“难不成是乱军的一个据点?自从武帝教起势,很多地方军队都成了乱军,割据自重,没准儿这儿也是一伙乱军呢?”

张震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想起自己的初衷,索性不再多做猜测,道:“先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在山庄里见了不少大型的狗,离开山庄是也听到了一声奇异的犬吠。想去看看究竟,却被山庄庄主找个理由给敷衍过去了,我怀疑村里闹鬼的是就跟镜玉山庄有关。”

听张震这么说,本来兴致昂扬的杨班头心气儿突然虚了不少,讷讷的道:“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看到杨班头没来由的变了态度,张震初时还有些纳闷,转而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既然张震对山庄产生了怀疑,下一步无非是或查或抓,不管怎样,都少不了要和镜玉山庄发生冲突摩擦。仅仅一个黑虎帮已经够让衙门里的捕快们抓耳挠腮的了,现在又冒出来个不明底细的镜玉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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