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的兽人还是没敢拿约克王子身上的零件开玩笑,狼骑兵们踏着飘忽不定的浮冰,借着月色,沿着城墙跟小心翼翼地往城北撤退。城上嘉伦特北方军将士嘻嘻哈哈地向城下吐口水,甩鼻涕,偶尔一不小心还碰掉几块守城的巨石,城下的兽人虽然心中恼怒,可也毫无办法,只能加快行进的步伐,心中祈祷兽神,那些硕大的石块不要掉到自己头上。沃尔夫王的决定是对的,如果在白天撤退,那些有亲人惨死在自己弯刀下的军人绝对不会放过这种打落水狗的机会,恐怕就不是砸几块石头那么简单了。第二天清晨,城南的狼骑兵已经全部返回城北军营,城北的兽人也开始从卡斯河上仅有的一座石桥向河北岸撤离。十几万兽人战士,来时如狂风一样不到一个小时就掠过了坚固的河冰,回去的时候,河冰已经融化成不足一米的小块,只能排成一字长蛇阵,缓慢通过那座石桥,这场壮观的大撤退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完成。
在兽人大撤退的同时,阚德伦的指挥部再次变成了吵闹的菜市场,原因是部分将领突然向阚德伦将军请战,提出应该利用兽人大部分主力撤到卡斯河北岸,而南岸的骑兵又呈密集阵型,在桥边等待过桥的大好机会,迅速出城给予兽人一次致命的打击,以此重伤兽人的元气,让他们几年之内失去侵犯阚德伦北疆的能力。

阚德伦对这个提议非常动议,召开了专题军事会议来讨论,可军事会议刚刚开始将领们就形成了两派。袍泽惨死的原住将领一致认为必须借机给予这些臭烘烘的家伙毁灭性的打击,让他们也体会体会失去亲人的滋味。但是,以援军将领和参谋部为代表的一方却坚持认为从拉姆贝特角出兵一样不会快捷迅速,如果不能短时间形成绝对的兵力优势,让那六万狼骑兵反应过来,拉开了阵型就会给北方军将士带来灭顶之灾。况且,既然已经形成了战略主动权,何必再去画蛇添足,如果一旦偷袭失败,谁来承担破坏谈判的责任?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了一个下午,等到黄昏时哨兵来通报,说兽人的骑兵已经开始过桥,估计今夜就能完成撤军。阚德伦将军一拍大腿,撅着胡子将诸位将领骂了一通,一个完美的偷袭计划就这样胎死腹中。

兽人撤军后的第三天下午,来自帝都的使团一行三千多人浩浩荡荡开进拉姆贝特角。拉姆贝特角的人们上次见到帝都来的大人物还是在二十几年前,那一次克莱尔大帝与那个傲慢的公主殿下一同来慰问北方军团的将士,同来的还有许多位高权重的大臣和勋爵,再加上大人物的随员、侍从,以及保护克莱尔大帝的皇家骑士,足有上万人。人们出于好奇,纷纷涌上街道,垫着脚尖、踩着梯子,争相一睹国王陛下和公主殿下的风采,但也有很多聪明人从中嗅到了商机。

当一个几十万人的兵镇突然多出一万多人,而且那些人都是有权有势,钱多得从钱袋中掉出来都不想弯腰捡起来的勋贵,他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所能暴发出的购买力那是相当惊人的。据说当克莱尔大帝离开的时候,城西有名的穷光蛋波比,居然靠兜售从落神山脉中拾的“塔克拉石”买下了他租住多年的房子,要知道,这种有淡淡灰褐色花纹的石头,在落神山脉的西南角那块洼地里,多得可以直接用铁锹收集。

更可笑、更传奇的是拉亚大婶,这个胖胖的寡妇带着三个跟她一样胖的女儿在城西的贫民区经营着一家酒馆,为了节省成本,她跟几个女儿会轮流去天泪湖边捞一种指甲大小的蛤蜊作为食材。这种叫“恰恰恰”的蛤蜊小而肉薄,即使拉亚大婶精心烹制、售价便宜,食客们点这道菜的时候也很少,但这种小巧的贝壳表面光滑,花纹精美,最可贵的是,两片贝壳的连接处有一个水滴形的节,远远看上去就好像美人眼中含着的一滴眼泪。拉亚大婶的小女儿爱美,就捡了些漂亮的贝壳穿成一串挂在脖子上。

一天,帝国首相胡特的马夫领着她做厨娘的妻子来到店里,这位一样胖得出奇的厨娘一眼就被那串挂在小丫头雪白胸脯上的“恰恰恰”吸引住了,老胖女人拉着小胖妞的手追问她项链的来历,聪明的拉亚大婶赶紧将小女儿拉到一边,握着老胖厨娘的手谈起来生意,结果胖厨娘以十条项链一个银币的价格一次订购了二十条“恰恰恰”项链,两枚银币,这可是拉亚大婶一家三天的净收入,她们只用了一晚上就做了三十条这样的项链。那个厨娘回去将这种又美丽又便宜的项链送给了朋友和家人,那些女人惊叹于这种叫做“艾丽莎的眼泪”饰品的精美,纷纷找到拉亚大婶的酒馆,订购这种美丽的项链。短短一个月时间,拉亚大婶就成了城内屈指可数的富翁,等其他人也开始制作这种廉价饰品的时候,拉亚大婶的小酒馆已经变成了大酒店,她的几个胖女儿也找到了称心如意的伴侣,就连死了丈夫的拉亚大婶身后也时常跟着英俊潇洒的追求者。

这次的使团虽然没有上次人数多,主角也不是万人仰慕的克莱尔大帝,但一个亲王在地处偏远的普通市民眼中依然遥不可及。成千上万的平民挤在狭窄的街道两边,翘着脚,拼命地向那辆华美、宽大的四轮马车呐喊招手,希望那位亲王殿下能够在人群中多看自己一眼。亲民的康拉德亲王殿下正从那扇小窗子中极力向市民挥着手,只是窗口实在太小,一只手掌几乎遮蔽了整个窗口,外面的人也没几个人能看清亲王的模样。

康拉德亲王殿下摘下手套,松了松紧扎的领口,让自己的呼吸更匀称些,然后笑着跟对面的女孩说道:“安娜贝尔!你看这里的人们多么热情,他们在向你招手呢!你也该表现得亲民一些,毕竟我们一家代表的是嘉伦特皇室。”

“才不要。”坐在对面,身着绛紫色丝绒长裙的娇媚少女撅着粉红的小嘴说道:“您看那些贱民牙齿都没有刷干净,看着就让我恶心,我才不要跟这些肮脏的下等人交好。”

“安娜贝尔!”少女身边的贵妇人用手中小小的檀木折扇轻轻打在少女的肩上,责备说:“你父亲说的对,不管他们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是你叔父克莱尔大帝的子民,都是我们嘉伦特家族的子民,即便是装装样子,你也要在窗口露出一个微笑。”

“什么叫装装样子?”康拉德亲王气愤地瞪了贵妇人一眼,又将目光看向那个少女,说话的语气不在那么慈祥和善。

“这些年,就是外面的那些你口中的贱民和他们的孩子,在为我们嘉伦特家族抵抗着兽人的不断侵扰,每年死在拉姆贝特角城下的子民都要过千人,如果没有他们冒死顶在这里,比亚索这片帝国的粮仓就会变成兽人的花园,到时候你我都要饿死,哪里还能像你这样有力气骂他们是贱民?”

安娜贝尔被父亲斥责的眼中含泪,期期艾艾辩解说:“可是,我只是一个女孩子,又不需要做一名政客,为什么一定要违心去逢迎别人?”

“你的一言一行在他们眼里都代表皇家形象,难道你的礼仪老师没有教过你该怎么做?”康拉德亲王越说越气,声音中透出难掩的愤怒。

“好了!好了!安娜贝尔还是个孩子,她哪里懂你的大道理。”王妃将女儿搂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慢慢安抚着。

“你还替她说话,这几年她的性格越来越骄纵,跟你的纵容有直接关系。回帝都以后你要好好管教,对了,以后少让她跟她那个疯子堂姐接触,对她没有好处。”

“你怎么……”

王妃刚要反驳,就感觉马车微微一震,缓缓停了下来,负责接待的中校参谋昆西快步走到车前,冲着马车恭敬地说道:“亲王殿下,您下榻的酒店到了,阚德伦统帅和北方军团的将领都来迎接您,请您……”

“知道了!”

康拉德亲王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推开车门,轻轻托着夫人的手臂,以最优雅的姿态缓缓步下马车,然后又侧身伸出手臂,让安娜贝尔扶着自己的手臂慢慢走出车厢,一对小巧的金色高跟皮靴,俏生生踏在干净的青石板路上。前来迎接的官员都对亲王一家优雅、高贵的形象赞叹不已,嘉伦特家族果然血统纯正,统御一个超级帝国千年不倒,看来是有道理的。

“欢迎亲王殿下来到拉姆贝特角,北方军团全体将士向克莱尔大帝以及您致敬!”阚德伦将军快步迎了上来,并向康拉德殿下敬了个军礼。

“哈哈哈!阚德伦统帅还跟几年前一样威猛,难怪还没开战就擒住了兽人的主帅,辛苦将军了!”康拉德亲王张开手臂,紧紧拥抱阚德伦,忘情地拍着他的后背,过了许久才分开,就像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

“亲王殿下跟王妃的风度也是不减当年,安娜贝尔小姐更是帝都的明星,我那小儿子常常跟我说起对安娜贝尔小姐的仰慕呢!”

阚德伦与亲王一家略做寒暄,携手步入酒店。这次代表克莱尔大帝来谈判的除了康拉德亲王殿下以外,还有主管财政的副相费吉尔,以及外交大臣韦恩。阚德伦则被授权,代表军部作为谈判副使,负责两国军事分歧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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