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仓库里可视度特别低,我眯着眼也看不清具体的细节。
李铃铛和解铃两个黑影交融在一起,月光黯淡,黑影森森,两人似乎只过了一招,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陡然就分开了。

李铃铛走回来,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她拥有着小雪的身体,此时上半身鲜血淋漓,看不清具体的伤口在哪,似乎哪哪都在出血。

李铃铛慢慢来到我的身边,死死盯着解铃,缓缓说:“这是什么刀?”

解铃端起刀,他的手势很怪,分别用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刀头和刀尾。刀刃不见一滴血迹,闪着蓝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此刀来历鬼魅,不知是何人打造,在将近百年前的民国,乃是白莲教镇香坛的信物,专门吸收信徒念力。”解铃一字一顿说:“名字不知,若以上面的莲花纹命名,乃叫莲花刀。”

“你就仗着这把刀吧,”李铃铛残忍地笑:“别看你身上附着一个恶鬼,可没有这把刀,它就是个屁。一个无法脱的老古董而已。”

“这话就没意思了,”解铃嘿嘿笑:“那你仰仗的无非就是魂祭秘术。有本事你大可以不用小雪的肉身,放那些车祸中的冤魂而去,只剩下你一个光杆司令,我再会会你。”

李铃铛不怒反笑:“你错了,我其实还有别的仰仗。”

解铃看她。

李铃铛转过头看着我,对解铃说:“我的仰仗就是你的朋友。”她拎着那根带血的铁条,慢慢伸到我的心脏部位。我吓得全身都软了,磕磕巴巴说不出话。

“解小哥,我的手轻轻往前一送,你的朋友就会死掉,死得不能再死,什么方法也救不回来。”李铃铛说。

看不清解铃的表情,能感觉到他的气场变了,凝滞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铃铛把铁条往上移动,顺着我的脖子一直到脸上,又滑到我的右眼:“我会慢慢折磨死他,捅瞎他的双眼,割掉他的舌头,最后捅进心脏!”

解铃叹口气,撒娇一般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李铃铛呲着牙笑,笑得极其恶毒:“解小哥,刚才咱俩过招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恶鬼对这把莲花刀的执念很深,那一刻它们似乎融合在一起。这样吧,我的要求也不过分,你把这把刀给毁了!”

解铃明显一怔,声音变得阴冷:“你让我毁刀?”

李铃铛竖起铁条,紧紧对着我的右眼,厉声尖笑:“快,毁刀!毁了它!”

解铃沉默一下:“刀好毁,可是我身上的鬼怎么办?这是他一生的执念,有了这把刀我就能送他往生度,而此刀一旦毁去,他可能会永远堕入自己的执念地狱里,再也走不了。”

“哈哈,”李铃铛大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你把刀毁了,我看你怎么跟身上的鬼交待!没了这把刀,我看你怎么借助鬼通跟我斗!”

“如果我不毁刀……”解铃没说完,李铃铛打断他:“你不毁刀,我就把你朋友的眼睛捅瞎!”

我汗出如浆,眼皮子上能感觉到铁条的冰冷。李铃铛没轻没重的,又往里递了递铁条,右眼明显凹下去一块,我心跳成一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可能是没完全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总觉得自己还有救。

解铃没有动。

李铃铛像是特别好玩一样说:“一头是你的鬼,一头是你的朋友。小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慈悲为怀吗,还大义凛然地谴责我杀人,现在选择交给你了,我看你怎么办!”

解铃说:“其实我这人有选择恐惧症,最不喜欢做选择,偏偏你又给了我这么一道选择题。”

我浑身抖若筛糠,知道解铃要做出行动了,他会怎么办?他会抛弃我吗?

解铃在黑暗中端着刀,还是用两只手的手指夹着。他轻轻叹口气,就在谁也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左右手的手指忽然朝两个方向一别,寂静中只听“嘎巴”一声脆响,刀从中间折断!

就在刀断裂的这个时刻,刀刃上的闪光也即时消失,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这把刀突然“死”了,没有了生命,再无半分活力。

李铃铛哈哈大笑,笑得歇斯底里,拼了命地笑:“解小哥,你完了!”

她把铁条从我的眼睛拿下来,尖叫着朝解铃冲过去:“我要你的魂儿,把你的魂儿给我,给我!”

黑暗中她以极快的度冲到解铃的身前,解铃低着头,两只手轻轻垂下,刀落在地上,“当啷”脆响。

李铃铛冲到了解铃的近前,黑暗中能看到她抓住了解铃的脖子,解铃垂头并没有反抗,任由她抓着。李铃铛推着他,极是粗鲁的把他推向更深的黑暗里。

仓库里响起了莫名的风声,温度快下降,寒到张口就能吐出白雾。风声极是凄厉,不知从哪吹进来,像是无数的孤魂野鬼在嚎叫。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世间无法形容的悲痛之情,像是母亲亲眼看到孩子惨死,情人看到心爱的人为了自己而献身……我情不自禁流下了泪水,全身颤抖,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共情伤悲。

听着这般鬼哭狼嚎,我想起国道上的车祸,那么多人随着车翻到悬崖底下,有人当场惨死,还有人活着,车上又有多少互相认识的朋友和亲人,他们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而自己也要死了。那一刻,无疑是人间地狱。

这风声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很可能就来自李铃铛,她杀了这么多人,又做了魂祭,勾了这么多魂儿在身上,这一刻,好像所有的魂儿都爆了。

黑暗中“砰”一声巨响,李铃铛突然横着飞了出来,重重落在地上,摔得灰尘四起。

就在她飞出的地方,解铃慢慢走出黑暗,他背着手,如雷霆岳峙,上身密密麻麻布满了蛩龙枯枝一般的血管,一张脸更是阴森无比,微微月光照进来,如同变了另外一个人。

解铃一说话,竟然是两个腔调重合在一起,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沉闷的男中音:“李师傅,我要谢谢你,就在刚才刀断的一瞬间,我从执念中解脱了。”

李铃铛从地上坐起来,眼神中是不可思议,嘴角在流血。

“我觉远生前一直修行白莲教的观想境,临死前已修到了极高深的境界,我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知过的东西,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彻底融入观想的高深境界里再也不回来,或许那里就是净土世界。怎么才能融合呢?我觉得是死去。所以,我选择在观想最深的时候,自杀身亡,抛弃肉身桎梏,进入伟大境界。”解铃口气冷下来:“可没想到的是,我从此成了孤魂野鬼……”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壮:“我觉远也堪称一世大德,人间修行数年,做鬼之后才渐渐明白一个道理,要进入净土,仅仅抛弃肉身是不够的,还要放下对红尘人间的执念,这才是最大的桎梏!”

他背着手仰望天窗外的明亮月光,喃喃说:“死了之后我已不是人,可我依然是我,等到什么时候连我都不存在了,就能进入净土。”

李铃铛浑身是血爬起来,周身是幽幽的鬼气,我看的目瞪口呆,眼前此情此景太过妖异,一切都出了正常的认知。

“臭和尚,你莫要装神弄鬼。”李铃铛咬牙切齿。

解铃悲悯地看着她:“李师傅,刀断即是我放下执念,而明心见性,此时我也劝你也放下执念,断了心中之刀。放下执才能脱人世,进入净土佛国。”

“放屁,你厌世要死,别拉着其他人垫背。”李铃铛擦擦嘴角的血:“你以为这就制住我了?做梦吧!”

她猛地抄起地上的铁条,做出一个动作,把我和解铃都震住了。她倒转铁条的尖头,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她放声大笑,满嘴都是血沫子:“你们把我逼进绝路,无非就是要我一死。好,我死可以,我要带着小雪这个死丫头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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