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犹疑了一下才道:“先前平阳殿下同臣妾提过平阳侯。”
“襄儿?”刘彻的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了外甥的模样。

不管是家世, 还是容貌, 又或者是品性,曹襄都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 而且又是平阳的儿子,若是真选他为驸马,也能算是亲上加亲。要搁从前,刘彻兴许也就同意了, 可是想想他宝贝闺女现在正因为女学的事情忙得天昏地暗却又兴致勃勃,偏偏平阳还很是抗拒女学, 素日言辞里透露出的那些个鄙夷之意,早就有人报到他的耳朵里了。

从前的卫长公主好吗?当然好, 身为嫡长公主,她可说是方方面面,桩桩件件都能称之为皇室楷模。跟放浪形骸, 恣意不羁的馆陶比起来, 卫长公主才是人人口中称赞的典范。

刘彻心里也明白, 卫子夫怕有人会因为她而找理由贬低长女, 故而费尽了心力,试图从各方面都把她教育成一个完美无瑕的公主。事实证明, 卫子夫挺成功的,但是在另一方面, 也让刘彻觉得失落。

他的女儿太好了,好的不像一个这个年纪的孩子。原本这个想法在刘彻心里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直到刘据慢慢长大, 开始调皮捣蛋,撒泼卖乖的时候,这个影子才渐渐地变得清晰。

要说其他几个女儿还有几分天真稚气,那么长女,留给他最深的印象,似乎总是这个孩子识大体。

一个孩子识大体,说起来让外人夸赞,却实实在在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难受。

她是公主啊!且身份高贵,背景雄厚,深受帝宠,她原本可以肆无忌惮,放肆快意,可她却被她的母后和规矩框住了。刘彻心痛,可是却无能为力,这个孩子彷佛已经习惯成自然,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为着这个,刘彻还特意跟谨欢说了这事儿,想看看有没有法子能改变一二。

谨欢也没给法子,只说万事由人,可由的是自己,不是外人。这话听起来有点神神叨叨,刘彻也不是很明白,直到女学开始之后,看到长女身上肉眼可见的变化,刘彻明白谨欢那句由的是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的宝贝女儿,好容易才去掉一层层的枷锁,慢慢活成她自己希望的样子,也许她还有几分懵懂不知,只是身为父亲,刘彻不想亲手折下女儿的羽翼。

只是刘彻心中的千头万绪,卫子夫一概不知,她只是按照时人通行的标准在算计这么婚事。曹襄其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金龟婿,纵然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是也得分是不是嫁到好人家不是。

更别说嫁给了曹襄,平阳公主就会成为刘据的又一道后盾,哪怕卫子夫心里明白她这么做有些算计太过。可是既然平阳为了日后能够暂弃前嫌,那么她又为什么不能能屈能伸呢?

“怎么说也是平阳殿下的儿子,人品如何,也是有保障的,亲上加亲,自然更好。”卫子夫委婉说道。

这理由好吗?当然没问题,可是落在刘彻的耳朵里,就越听越不得劲儿。

“行了,朕心中自有计较,此事之后再议。”心中生出几分急躁的皇帝陛下直接拂袖而去。想着刘彻临走之前不喜的神色,卫子夫理了理鬓发,莫不是陛下对她不满了?还是说,觉得她贪心太过?

“来人,准备出行。”才出了椒房殿,皇帝陛下就直接往上林苑去了,知晓了皇帝去了上林苑,卫子夫原本提着的那颗心倒是缓缓落了下来。既是去了上林苑,而不是后宫,那就无妨。不过想想现在已经怀胎快要有六个月的王夫人,卫子夫眼中又闪过一丝嘲讽。

有那个生,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命看着孩子长大啊!

刘彻到了上林苑之后,就看到一圈的萝卜头,从小到大,都乖乖团坐在桌旁,人人面前一个小碗,喝得头也不抬,要不是还有几分礼仪,瞧着跟小猪也没什么区别了。

“皇帝怎么这时候来了,外头可还热着呢,快去洗漱一下,再来喝点东西。”谨欢笑意吟吟,尤其是洗漱好了之后,又一碗被井水湃得冰凉凉的酸梅汤落肚,刘彻心头的那股郁火才算是去了一些。

眼瞧着刘彻没几口就解决了两碗酸梅汤,谨欢干脆就不让人再添这个了,而是直接呈了一碗酪乳冰上来,还冒着丝丝寒气,红色的紫色的果肉,再加上酪乳和碎冰,瞧着香甜冰爽,入口更是滋味非凡。

就是围观的眼神有点太热切,说真的,刘彻发誓,他绝对听到了有人吸溜口水的声音。

“父皇。”刘据打头,舔了舔嘴,眼巴巴盯着刘彻手上的碗道。

“怎么了?”刘彻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不但没有遂了这帮小兔崽子们心愿,反而还吃得更慢了。

今岁的夏日格外的热,要不是能用硝石大量制冰,估摸着刘彻在宫里也要呆不住了。可是大人能吃各种各样的冰饮,小孩子却不能。当初刘据为了一口冰食,什么法子没试过,撒泼打滚满地转,就没这小子干不出来的。

没奈何,谨欢的心比冰山硬多了,说是限量就是限量,三日只许吃上一次,每次小半碗,多了再也没有。至于酸梅汤绿豆饮这些倒是不断的,但是也顶多是用井水湃了借借凉气,放冰是不可能的。

毕竟是谨欢亲自动手熬得酸梅汤,再湃得凉凉的,也确实很好喝,要不然小家伙们也不会喝得头也不抬。但是万事就怕对比不是。他们喝酸梅汤,皇帝也喝酸梅汤,喝得比他们多不说,居然还有冰食。

要不是亲爹,刘据都想要耍耍自己身为皇子的威风了。

“父皇,外面这么热,您一下子用这么多凉东西,可要保重身体才是。”刘据这个鬼灵精,为了口吃的,也算是拼了小命了,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哪知道刘彻完全不接招,继续一勺子一勺子慢慢悠悠地吃着,只抽着间隙回答他道:“我儿纯孝,只不过父皇乃是成人,身强体健,不碍事的。”嘿,小兔崽子,打着关心朕的名义,不就是想让朕少吃一点,然后你再说不要浪费东西给你吃,啧啧啧,没门!

眼见着亲爹完全不接招,刘据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可是直到一碗冰食都吃完了,刘据也没想出个法子来。

看着空空荡荡的碗,不仅刘据,其他几个小的也有些萎靡不振的架势,诸邑公主领头朝他爹行了个礼,准备领着弟弟妹妹们先下去了。

刘彻来是为了跟他姐探讨长女的婚事,这事儿可不适合让小孩子们旁听,他也干脆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回去。

“怎么了,我看你火气这么大。”要不然谨欢也不会接连让人给刘彻上吃的。本身这天热就容易火气大,再心里生火,两相叠加,那可真是火大了。

说起这个,刘彻的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但还是耐下性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谨欢听了不免发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昨儿还有人和我也提了这事儿呢。”

“谁?”谁这么多管闲事!刘彻颇有些不悦的架势。

“据儿啊。”谨欢毫不犹豫地卖侄子。

刘彻一愣,扯了扯嘴角道:“阿姐,你说谁?据儿?”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啊,我的亲姐姐哎,据儿那猴崽子才多大,还商议他姐姐的婚事,他还真是长能耐了他!

“真的是据儿啊,我骗你作甚呢!”谨欢摊手,表示你爱信不信,反正就是你那个鬼灵精怪的宝贝儿子。

“那他都说什么了?”刘彻半信半疑道。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他有一个看中的未来姐夫人选罢了。”谨欢没提刘据在椒房殿听到卫子夫有意择选曹襄为驸马的事情,这时候说出来,反倒多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谨欢才不想给自己找事呢。

“谁?”刘彻登时警醒起来,要是刘据认定的那个人也是曹襄,那刘彻就免不了要阴谋论了。

“他表哥——”谨欢才开个头,刘彻的脸就彻底黑了,他就知道,这帮人……

“——霍去病”谨欢没看刘彻那黑脸,顺顺利利将剩下三个字说完,原本即将发怒的刘彻登时就像是被针戳破了的气球,原本正等着发作呢,一下子就被放了气。

“什,什么,谁?”不是曹襄嘛,怎么成了霍去病呢?

“他表哥霍去病啊,怎么了,你耳背了?”

刘彻磨了磨牙,“没什么,朕只是在想,据儿为什么会提起去病。”

说起来当年卫青收养霍去病的时候,这孩子瘦瘦小小不说,还有点病歪歪的,卫青心疼他,刘彻就随口开了个玩笑,哪知道卫青就当真给孩子改了名,叫做霍去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当真有效,还是卫青养得好,反正自那之后,这孩子的身体也慢慢地好了起来,再也不是从前那副小可怜的模样。就为着这个,刘彻待霍去病都比旁人更加亲密几分,是以哪怕霍去病跟他毫无血缘关系,而曹襄是他嫡嫡亲的外甥,两人之中,刘彻也更加倾向前者。

“我哪知道为什么呢,我只知道,据儿这孩子人小鬼大,越来越调皮捣蛋了。”谨欢毫不客气地使劲儿告侄子黑状。

“小孩子嘛,活泼一些也是正常,等到大了就好了,对吧,阿姐。”作为一个熊家长,刘彻完全不觉得刘据熊有什么关系,据儿很快就是太子,未来还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现在熊一熊,又能怎么样呢。毕竟等到他当真坐到他现在这个位置上,想熊都没法熊了。

谨欢听出了刘彻的言外之意,很有种“以下犯上”的冲动。

你不熊?你他么才是全天下头一号的巨型熊孩子!

“咳咳咳!”刘彻打断了谨欢的眼刀,将话题又扯了回来,“去病这孩子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方方面面自然都是优秀的,此次出征,若能建功立业,有了出身,尚公主倒也可以。”比起曹襄,那绝对是霍去病更得他的欢喜啊。

“是你女儿要嫁,又不是你要嫁,你这么积极干嘛?”谨欢还没收到卫长公主的回信,也不知道她对这个表哥是个什么看法,所以也没说到底支持哪一个,但是看到刘彻这么明显的偏向,她就忍不住想要损刘彻一句。

刘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会请几天假,所以这几天工作也好多QAQ为了出门,我也真是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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