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是一家子骨肉, 何至于到这般地步呢, 哎。”楞完之后,谨欢迅速反应过来, 顺着刘彻的话音不咸不淡地提了一两句,不待他反应过来,又迅速扯开了话题,谈起了刘据。
说到宝贝儿子, 刘彻自然挂心,当下就随着谨欢的话头转换了话题, 只是心里却暗暗记下了此事。

“我今日给据儿诊脉,发现据儿体质竟是远不及同样年岁的孩子, 按理说本不该如此,可是怀孕之时有了什么错漏?”谨欢忧心忡忡道。

虽说这个时候的孩子幼时总不免有些病弱,但是皇宫大内, 太医们自然也不是吃干饭的, 可是刘据的身体比起寻常人家的孩子还要差上三分。这样的孩子, 等到长大之时, 也容易有亏损。

谨欢说起这个,刘彻也不免面露愁容, 苦笑着道:“说来倒也不怕阿姐笑话,皇后怀着据儿的时候, 被人动了手脚,据儿本就是早产,生来体弱, 细心将养着,也还是有几分不足。”

“被人动了手脚?”谨欢蛾眉微皱,“皇帝是说,阿娇?”

听到谨欢提起这个名字,刘彻面上不由闪过一丝不悦,只是面前提起此事的是谨欢,而非他人,他这才忍耐了下来。

“陈氏如今已是废后,阿姐又何必再提起她。”刘彻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冷意,可见他对这位废后着实是不喜。

谨欢抿了抿唇,严肃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若是阿姐为了她求情,就不必了。”

谨欢摇头,“我方回来,不解其中内情,自然也不会让你做为难之事,只是我与阿娇自□□好,若是可以,可否让我去长门宫中见她一面?”

刘彻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阿娇少时个性骄纵,可在谨欢面前却一向听话,便是当年谨欢远嫁的时候,阿娇还为此狠狠哭过几回。如今谨欢回来,想要去见一见这位表妹,也算是人之常情。

“既如此,那阿姐自己择了日子,朕派人送你去。”

历来废后都幽居冷宫,可偏偏阿娇住去长门宫。有人说这是刘彻再也不愿见阿娇,但是到了长门宫之后,谨欢就确定了,这是馆陶姑姑与刘彻的交易。

馆陶心疼爱女,这长门宫本就是她之前献上的长门园略微改制而成,如今让她的女儿住,倒也不成问题。只是从冷宫到长门宫,不知道馆陶在和刘彻的交易之中让出去多少东西。

“阿娇。”谨欢打量着眼前素面朝天,神情委顿的女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表姐?”陈娇有些疑惑,南宫表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幽居长门宫,平素里除了母亲偶尔前来说一说小事之外,她主动拒绝了所有来自宫中的消息。她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于刘彻消息。长门宫中服侍她的婢仆们都知道她的脾气,故而谨欢回来的事情,也被按下不表。

“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谨欢念完这四句,长叹了一口气道:“阿娇,你这又是何苦。”

陈娇脸色苍白,眼中满是绝望之色,就像是无根之萍,飘摇不知归处。

“表姐,我恨他,我恨他啊!”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被废,被迁居,陈娇什么都没说,就是这所谓的《长门赋》,其实也是母亲着司马相如替她写的。早在被废的那一刻,陈娇的满腔柔情蜜意,就成了断肠□□,想要毒死刘彻,也毒死了她自己。

后宫的女子,谨欢见到的太多太多,她们的一生,永远都是苦涩多过于甜蜜,算计多过于温情。这灰暗不见天日的埋骨之地,笨蛋永远都过得比聪明人开心。

就像小郭络罗氏只要事事能赢得过自己的姐姐,她就每日都笑容满面,而大郭络罗氏却永远都用自己的大大咧咧掩饰着满腹算计。

钮祜禄氏身居凤位,却不如郑姬这个一辈子都没当上王后却有个好儿子的过得舒心惬意。

而陈娇,属于倒霉蛋里的倒霉蛋。

她出身高贵,却命途多舛。聪慧伶俐,偏偏为情所迷。

废后。

这两个字,就注定了她的终生。

“阿娇,你的彘儿早就死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刘彻,你明白吗?”谨欢毫不客气地敲碎了她最后一道保护层。

少年儿女,青梅竹马。

陈娇虽说娇蛮,个性纯真,倒也十分可爱。刘彻当年动过心吗?自然是动过心的。

可是与利益相比,所谓的动心,不过就是个笑话。

喜欢阿娇的,是刘彘。龙椅上坐着的,是刘彻。

“表姐……”陈娇下意识唤了一句谨欢,脸上带着几分迷茫不解。

谨欢摸了摸陈娇的头,小姑娘少时极为爱惜自己的一头长发,只可惜,现在已经变得光泽不再。

“阿娇,你在乎的,你以为过不去的,你刻骨铭心的,在生死之间,在这苍茫天地间,不过就是一粒浮尘罢了。你知道吗,我在草原上,经历了很多次的生死关头,有好几次,我都命悬一线,自那一刻起,我就想明白了,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而我的一切,都要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从今而后,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来主宰我,牵引我,我只为我自己而活。”

当然了,这话纯粹就是谨欢胡乱掰扯的。公主殿下这几辈子都顺风顺水,甭说什么狗屁生死之间了,别人稍稍惹了她,往死里削一顿那都是轻的了。

“可是——”听完谨欢这番话,陈娇似懂非懂,苦笑着道:“可是表姐,我现在这样,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阿娇,你愿意离开吗?”谨欢带着几分诱哄的口吻问道。

刘彻当年自然也是喜欢阿娇的。只是再多的喜欢,和当时权倾朝野的窦氏相比较起来,也变得不值一提。

那时候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刘彻虽说已经登基,可还是事事不能做主,那时候的他刻意恣意妄为,私下里却在慢慢积蓄力量,只为有朝一日能够自己当家做主。至于宠爱阿娇,更多的也是做给太皇太后,他们的皇祖母,阿娇的外祖母看的。

太皇太后在诸多孙辈之中独疼阿娇,可以说,若不是娶了阿娇,刘彻还真不会这么容易上位。

只是等到太皇太后过世,刘彻大权独揽之后,阿娇的存在,就从当年的少时鸳盟,成了他的不言之辱。

阿娇的存在,无时无刻地在提醒着刘彻。瞧,你当年是这样的卑劣,你利用了一个对你全心全意的女孩子。

谨欢甚至怀疑,阿娇能住在长门宫而非冷宫,馆陶姑姑跟刘彻的交易很可能就是太皇太后留给馆陶姑姑的那些人手。

刘彻不会允许离馆陶手上还握着这么重要的力量,馆陶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她顺水推舟地拿这个换了自己女儿的安定生活。

然而长门宫里虽然步步繁花盛景,阿娇却早已心如死灰。

“离开?”陈娇惊讶出声,“怎么,表姐,这怎么可能呢,皇帝他不可能准的。”

陈娇并不怀疑谨欢骗她,实在是她的表姐,和刘家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一个霁月光风之人。而刘家的所有人,都十分肖似高祖和高皇后。

“是,彻儿不会让你离开的,他可以有一个废后,却不能有一个离开的废后,所以阿娇,你可能要先死一下。”假死药这玩意儿还是很有用的。而且就刘彻现在这架势,阿娇若是真死了,别说是给她陪葬了,只怕连帝陵都进不去,到时候自然可以让馆陶想办法把她再给弄走。

馆陶公主素来疼爱这个女儿,宝贝得很,只要阿娇肯点头,想必她也乐见其成。

陈娇神色间既有迷茫,又有犹豫,她略定了定神之后朝谨欢道:“表姐,可否容我思索几日?”这样重要的大事,她万万不能在片刻间做好决定。

“无妨,若是你想好了,托人来告诉我一声就是。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出了长门宫,谨欢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命人赶着马车去了坊市。既然令牌在,那人也肯定在某处,只是具体在哪儿呢?

谨欢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坊市上转悠了好几圈,终究还是没能找到什么线索,只能憋着气回了宫。

一回去,就正好遇到了刘彻。

显然,对方是在等她。

要说刘彻是个渣渣,那谨欢绝对不反对。因为不仅刘彻渣,康熙,甚至嬴政,那也都是个渣渣啊。

是,他们是明君,但是不可否认,在对于后宫这事儿上,他们也的确是渣到了某一种境界。

谨欢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自己此刻的想法了,见怪不怪?

该死的!她果然是被同化了吧。

“阿姐。”刘彻状似平常的叫了谨欢一声。

谨欢叹了口气,“放心吧,我不会过问阿娇这件事,事情已经发生,我再多说多少也是无意,放心吧,此事我不会再提了。”

就像是小孩子等着家长参加家长会一样,刘彻此刻的心情约莫也是这样。他知道阿姐跟陈娇感情很好,但是局势逼人,他也必须那么选择。他不能让大汉再出一个高皇后了,窦氏这一系的势力,必须要铲除。

当年若是阿娇早早就怀孕生子,只怕他早就会在与太皇太后的斗争之中失败,窦氏也有了小皇子可以直接拱上位,到时候也不过是继续垂帘听政罢了。

谨欢在回宫的路上也慢慢想明白了这一点,毕竟他们的那位祖母,可绝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放心吧,你阿姐我眼不瞎耳不聋,心眼也还算有几个,说句实话,阿娇我是心疼的,但是窦氏,却也是不能容的。”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但凡是有点进取心和忧患意识的君主,都不会容忍一个类似于窦氏的外戚,实在是太危险了。

只可惜阿娇,成了两方势力博弈的牺牲品。

听了谨欢这番话,刘彻心中原本那些不可细说的小担忧尽数消失不见。他就知道,他的阿姐,肯定是最向着他的。

“只有一点,你说阿娇害皇后,我却是不信的。”谨欢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先前提过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谨欢又要“抢孩子”啦,先做点准备工作。

今天玩了别人推的一个游戏,橙光的,说真的,在玩的过程中,我开始怀疑,我那么多宫斗宅斗的小说都看到哪儿去了。。。绝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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