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看着傻儿子这痴不痴,呆不呆的模样,还当他是高兴坏了,大掌一拍:“行啦,儿子,爹知道你高兴,我和你母亲都很高兴,白姑娘是个好姑娘,等到你们日后成了亲,生了孩子,我们王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啊!”说到这里,王翦颇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明明这亲事还没成呢,王翦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大孙子。
嗨,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瞧着就精神,一看就是他们武将家的种!

王翦是老怀甚慰了,王贲跟如丧考妣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神情呆滞,两眼无光,这会儿谁要在他脖子上套个圈儿,那活脱就是一傻狗,就差吐舌头了。

王翦拍了儿子半天,看他都没反应,这才回过神来。王翦摸了摸胡子,一不小心还揪掉一根,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你小子,怎么了你?”这好像不怎么像是高兴坏了啊?王翦后知后觉地想到。

“爹啊!”终于回过神来的王贲一把就抱住了王翦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爹啊,你可是我的亲爹啊,你和我娘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这撒娇吧,得看人,这会儿要是个娇娇软软的女儿家和王翦撒娇,那王翦肯定就一颗老父心软成一汪春水,女儿说什么都是好好好。可是现在撒娇的是五大三粗的儿子,又黑又壮,撒什么娇,难看死了!

王翦一巴掌推开试图往他身上蹭鼻涕眼泪的儿子,嫌弃道:“再不说人话我就打你二十军棍!”

“爹啊,我——”诉苦的声音戛然而止,王贲迅速擦干净眼泪鼻涕,一脸沉重无奈道:“将军,小将自觉配不上白副将,为了不耽误了白副将的终身,这桩婚事,还是算了吧,哎!”王贲说完后还特意叹了口气,偏过头去,看似悲伤,实则是在掩盖他已经上翘的嘴角。

听了儿子这番话,王翦纠结道:“儿啊,为父明白你的想法,这不如自己媳妇这事儿吧,确实是有点让人不好意思,但是你得换个角度去想啊,你不仅比不上你媳妇,你还比不上很多人啊,!”

王贲一脸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王翦,您真是我亲爹?

王翦浑然不觉儿子悲愤欲死,继续说道:“你要是真这么想,那以后也没法成家了,行了,既然人家白姑娘都不嫌弃你这个差劲的人了,你还有什么可矫情的,差不多就得了。我已经跟你娘商量好了,她会派人将聘礼送去太原。至于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嘛,等到这场仗打完了,为父就先把这桩婚事给办了,好儿媳妇可不好找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咯。回头我腆着这张老脸去找公主殿下来给你们征婚,放心吧,这婚事肯定办得风风光光的,你娘在家憋着劲儿呢。”

王贲在心里疯狂摇头,别啊,娘亲,你可是我的亲娘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爹,当年不是您自己说的吗,好儿郎不愁不能成家,让我先立业的呢?”王贲试图垂死挣扎。

王翦哈哈笑道:“你这样的要想娶到白副将这样的还是很愁的,哈哈哈哈哈。”

王·亲爹娘坑我·贲,这回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还能说什么啊说!他爹觉得他就是个渣渣,认为他配不上白婉儿那个暴力女!

呜呼哀哉!他王贲,命不久矣!

正当王贲在这儿伤春悲秋,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出餐具的时候,外头传令声突然响起,账外的小兵一个箭步冲入帐中,“将军,斥候来报,营外十里处出现赵兵。”

“赵兵?”王贲登时就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王翦道:“赵葱他们已经到了?”

李牧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此时若是真的交出兵权,任由赵葱颜聚接替他之后的后果会是怎么样。按照他们原本的设想,李牧有很大的可能性不会应下此事,而是会奉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准则,拒绝让赵葱和颜聚接手。

到那时,在邯郸的郭开自然会再进谗言。

当年郭开能逼得廉颇远走,如今的郭开,自然也能逼得李牧以死证清白。

“将军,小将愿为先锋。”不等王翦令下,王贲立刻出帐,点了兵马,就要迎上赵军。

留下在风中凌乱的小兵挥舞着双手,副将啊,不用那么多人。

心急脱身的王贲自然没能听到小兵的话,于是等到真正靠近了之后他才发现,哎,有点不对劲啊,这人怎么这么少呢?

可不就是这么少嘛。总共加起来才一百不到的样子,而且还有不少被绑着,这是,这是准备跟他们投降?

“来者何人?”王贲横刀立马,霸气问道。

对面一行人看到王贲领兵来后也停下了步子,一听王翦问话,连忙回道:“将军莫急,我等是秦人。”

“秦人?”王贲不信,“有何证据?”

为首者迟疑了一下,他原是秦国安插在赵国的探子,此番王敖奉命游说郭开,事成之后,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护送王敖还有其他人从另一条路已经回了咸阳。而他们,就到这儿来“搭救”李牧来了。

可是这一路行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都忘在了王敖那里,要说他们自己身上,貌似还真没带什么。

情急之间,探子忽然开口道:“天王盖地虎。”这还是王敖之前教他们的,说是紧要关头有用,那探子原本也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儿,现在被这么一吓唬,一紧张倒是直接给秃噜出来了。

王贲顺嘴就接了一句:“宝塔镇河妖。”话一说完,王贲自己就乐了,指点着旁边亲兵道:“去吧,自家人,没错。”

这原本是谨欢先前顺嘴教的,就是军中会这个的也没几个,既然对方能说出这话来,那显然就是自己人了。

两方人马汇合,那探子叹了口气道:“之前王先生让我记住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没有多想,现在才知道王先生句句珠玑啊。”

王贲笑着拍了拍这人的肩膀道:“哎,兄弟,你们怎么走到这条道儿上来了?”

王敖回咸阳的消息,他们也收到了,但是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啊。

探子闻言特意指着一旁被反绑着双手的大汉道:“将军且看,这又是何人?”

王贲随意打量了一眼,“哦,谁……等等!”活像被雷给劈了一道的王贲从天灵盖清醒到了脚底心,“李牧?!”

探子拱手道:“正是李将军。”

王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朝众人招呼道:“走走走,先回营,回营。”好家伙,这惊喜,这刺激也忒大了!

营外巡逻的士兵看着自家副将领着一小队赵兵回来,还当是俘虏,正要上前去接手呢,就被拦下了。

“这可不是俘虏,这是咱们自己人,去,好好招呼着,对了,去叫左右将军他们都到中军大帐,有要事。”活捉李牧这事儿吧,现在说出来固然大家心里爽,但是到时候才更有效嘛。

王贲去去又回,王翦原本还想拉着儿子继续畅想一下他的婚事的呢,这小子就叫了一堆人进来了。

这是准备先当众宣布一下?王翦一脸懵逼。

“嘿嘿嘿,各位,且看这位是谁?”最后登场的王贲推着李牧进入大帐。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谁干的?”

李牧可算是他们的老熟人了,大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老在这老小子手上吃瘪。说句不好听的,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大家也没少私底下想主意要怎么收拾这老小子。可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人,居然当真站在自己面前了。

一时间,帐内嘈杂纷纷,就连白婉儿,脸上也是难掩的惊讶之色,看向王贲的眼神都起了变化。

这小子好像还没那么弱鸡嘛。

被秦人活捉,又被带到敌营,暴露于众人目光之下,李牧只觉得羞辱万分,恨不得立时自尽才好。可是想想据说已经被带到秦国的家人,李牧只能偏过头咬着牙继续忍受。

“这是怎么回事?”王翦扫视了账内众人,等到众人都闭嘴之后,才开口问王贲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个傻儿子有几斤几两,王翦心里头还是清楚的。要凭这小子自己就想拿下李牧,连他这个当老子的都没这个本事,何况王贲这个当儿子的呢。

王贲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就是带着人出去了一样,然后呢,就把人给带回来了,要是问他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王贲不知道,自然是有人知道的。

“先将李将军带下去安置一二,再把来人给带过来。”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对手,王翦对李牧呢,也算是比较敬佩的了。士可杀,不可辱,他还干不出侮辱俘虏的事情,而且端看李牧被特意带过来,就说明咸阳那边肯定是有安排的。谁知道殿下又会抽什么疯呢,他可不敢跟殿下对着干。

“回禀各位,这是王先生定下的计策。”探子进入大帐之后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才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出。

按照原本的计划,郭开这个小人贪生怕死,在他进谗言让赵葱和颜聚去代替李牧之后就知道,若是李牧不死,死的就是他。所以郭开是有意斩草除根的。

王敖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假意夸赞郭开,之后却分派人手,去救下了李牧还在邯郸的家眷。而后就兵分两路,王敖带着李牧的家眷直接回了咸阳,至于他们则带着李家人的信物至此,趁着李牧不备之时迷晕了李牧,换了赵军的兵甲,就偷偷摸摸地过来了。

“既然如此,那等到明日,你们就继续上路,直接将李牧带回咸阳便是。”王翦一听,虽说不是大王和殿下的意思,但是李牧的领兵能力王翦还是心理清楚的。若是他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说不得还会暗地里动点手脚,但是王翦也明白,他是秦将,而李牧就算投了秦,也只能算是降将。两人从根儿上论就不同。

若是他有意担心李牧将来会取代了自己的地位,还不如现在就直接把赵国给拿下,好好地刷一刷自己的功绩呢。

再者说了,拿下赵国之后,还有齐燕楚三国等着,项燕那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是真能把李牧收为己用了,还省了不少事儿呢。

这功劳本就是不尽的,若说原本王翦心里还担忧自己或许会落得跟武安君一样的下场,可是自从谨欢领兵之后,他的这一丝隐患就没了。他再功高,能有公主殿下功高?

天塌下来了,个儿高的顶着。王翦现在甭提多安心了。若是能再多一个李牧,那就更好了,别的不多,多个帮手也是好的啊。

众将士们虽说不能把王翦的想法猜全,倒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当下也没有多说其他,倒是白婉儿直接站了出来,“将军,部下请命,明日率军,攻打敌军。”

原本领兵的李牧没了,现在的俩草包还没正式上任,就算上任也没足够的能力。可以说,现在的赵军,群龙无首,一片迷茫。趁你病,要你命,明日发兵,当真是最好的时候。

王翦大笑,“好好好,传令下去,明日,发兵!”

李牧绝望地坐在营帐之内,他心里明白,他的国家,要亡了。

就是他还在,他也不敢保证能守卫邯郸不失,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在了呢?

难道,当真是天佑秦国?

“当然是天佑我大秦啦。”谨欢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堂下站着的李牧说道,“来来来,去给我们李将军松绑,这一路绑着多难受啊。”

“唯。”兵士二话没说,直接就把李牧手上和身上的绳子给解开了。

李牧先是怀疑,而后才反应过来。是了,传言这位殿下武功极高,剑术过人,连墨家的巨子都不是其对手,又何况他呢。可是秦王当真如此相信这个姐姐?连审问他这样的事情都交给了这位殿下。对此,李牧表示很不理解。

其实嘛,这个还真是李牧误会了。这不单纯是信任的问题,而是嬴政压根就没把李牧放在心上的问题。嬴巨巨一心觉得吧,这个讨厌鬼,直接杀了才好,但是既然姐姐想废物利用,那就废物利用吧。

“李将军,你的家人现在已经安置在了咸阳城中。”谨欢纤细的食指敲击着案几,每一声都彷佛落在了李牧的心上。

李牧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早在披上战袍上了战场的那一刻,李牧就知道了,自己总有一天会死,或早或晚而已。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没能马革裹尸,却是要死在大秦这个敌国。

可是他死就死了,他还有高堂,还有发妻,还有孩子……想到这里,李牧睁开了原本闭着的双眼,“阁下到底想要如何?”

谨欢拍掌笑道:“好,本宫就喜欢喝爽快人打交道,想来李将军也知道,本宫是个粗性子,常年领兵,也打不来聪明人的那些个交道,今日在此,我只问李将军一句话,降,还是死?”

说真的,谨欢完全没有想到王敖居然这么能干,把李牧一家子都给一锅端到咸阳来了。

其实原本她还有点惋惜来着,毕竟秦国的武安君已经没了,这位赵国的武安君嘛,若是能用,自然是最好,可若是不能,她除了宰了他,貌似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为将者,在战场上可说是心思诡异,可是真到了日常生活里,一般都很是嫌弃那些个弯弯绕绕的文人说法,所以谨欢才会单刀直入直接发问。

要么降,要么死。

两条路,端看李牧选择哪一条了。

其实谨欢也可以按照甘罗李斯他们准备的稿子,大棒和甜枣一起上,舌灿莲花,说上个天花乱坠,让李牧眼冒金星。

但是谨欢不想这么做。

她也是军人。所以她尊重李牧,也愿意维持他最后的一份尊严和体面。

反正说到底,多一个名将自然好,若是不能多,大不了她自己上嘛。

嬴政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反正姐姐在他心里有底的很,所以才会表现出一点都不在乎李牧的样子。

说真的,嬴巨巨是真心的不在乎啊。有和李牧说屁话的工夫,还不如欺负欺负傻儿子呢。

嘿!扶苏,你个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把寡人殿里的糖葫芦给偷走了!

今天的嬴巨巨,也依旧很暴躁呢。

谨欢可不知道她离宫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宫里又鸡飞狗跳上演父子大战了,她正等着李牧的回答呢。

“敢问公主一句,若是在下选择死,在下的家人会如何?”

谨欢漫不经心地回道:“随他们在咸阳自生自灭啊,本宫不养闲人。”

旁边的围观者:“……”

殿下,殿下,不能这么说啊,要说好话,好话啊!您还记得您这是在招降吗?

李牧沉吟良久,突然跪下,朝谨欢行礼道:“多谢殿下赏识。”

看着旁边目瞪口呆,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侍者兵士们,谨欢露出一个装逼的微笑,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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