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您的大驾久等绝非我的本意,请允许我在此道歉,陛下。”
国王笑容满面地点头,而苏马力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我的孩子。对于美人,我总是有许多耐心的。”

随同的贵族之中传来别有意味的笑声,苏马力假装没听到:“您对我太好了,让我想起了爷爷。我可以叫您爷爷吗?”

“当然可以。”

老国王意外而又兴味地看她一眼。小新娘的家世他一清二楚,无论哪一边的祖父,都早在她出生前就过世了,她是不可能想起“爷爷”的。

但他并不讨厌对方用这种小伎俩讨好他,甚至还有些享受这种被小意奉承的感觉。

——他不知道苏马力只是想强调:你都是我的爷爷辈了,麻烦自重些。

他微笑着让开,给孙子一个在未来妻子面前表现表现的机会;他身边人也随之照做。

看着锦衣华服的一个个身影向两边分开,苏马力忽然忆起曾经看过的电影。

那些大帽子、大裙子,屈膝、吻手,一个彬彬有礼的邀请,然后男女主角融进舞池中的人群,开始了和谐优美的舞蹈和暗藏情愫的聊天。

那时她看电影的目的只是为了练听力,但不妨碍她为浪漫凄婉的爱情故事怦然心动。

可惜,后来她选择了一条和浪漫无缘的路。

现在呢?她穿越了,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在飞机上跟小周说的那句玩笑,其实并不全是玩笑。

或许她是该放下前世的那些包裹,好好地谈个恋爱了。

历史记载里的路易十六,作为丈夫,毫无情趣。但万一、只是万一、这个世界不太一样呢?

就说脸吧,他爷爷路易十五,不得不说,即便已经六十岁了,但神采奕奕、身材挺拔,五官像是刀削一样地立体,仍然是个帅大叔。

孙子怎么也不会太差吧?

她的心砰砰乱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慢慢抬头,望向走到她面前的未婚夫。

然后她无语了。

这不是个未成年人吗!

这特么怎么嫁!

“你、你好。”

15岁的少年干巴巴地向他打招呼。诺阿耶夫人曾给玛丽交代过,王储会在此时亲吻她的面颊;但少年好像完全忘了这一步。直到他的爷爷一声咳嗽,他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敷衍了事地在玛丽脸上轻轻碰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地躲到一边。

难以想象,几年之后,这个看起来像是要被紧张折磨得快吐出来的小男孩,将会成为整个法国的统治者;更难以想象,二十多年后,他会在断头台下身首异处。

路易十六现在还叫做路易·奥古斯特,身份是王储。他出生时,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但父亲和他们都相继病逝,这个位置就落到了他头上。

外表上他像是欠了上帝的债,跟英俊潇洒完全无缘。虽然有一双颜色好看的蓝色眼睛,但是圆溜溜的脸颊和下巴、滚圆的身材、笨手笨脚的动作、躲躲闪闪的目光,一切的一切恐怕都很难让一个才14岁的、在漂亮的家人的环绕中长大的玛丽·安托瓦内特产生好感。

但换做心理年龄成熟了一倍的苏马力就不一样了。

对帅哥的期盼落空,但或许是因为年纪问题,她反而接受无碍。

这孩子虎头虎脑,虽然腼腆了些,但圆嘟嘟的还有些可爱。

他那抗拒的表情、敷衍的亲吻礼,看在她眼里是孩子实诚的表现。15岁,正是青少年心思最敏感的时候,突然被塞过来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孩做未来几十年的妻子,要他完全不别扭地接受,是不可能的。

其实,一个15岁、一个14岁,理论上是般配的。

但她很头疼。

身体上年纪倒是接近,可心理这一关过不了。

让她亲近路易没问题,可以把他当做年幼的弟弟看待;但要变成夫妻,那是一万个接受不了的。

在离婚之前,最好是能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假夫妻。

但是,身处万众瞩目的位置,这可能吗?

***

“终于接到了。”

贡比涅森林里,一匹马被随意地栓在树干上,低着脖子四处探,不时呼噜一口气。在它上方,一个穿着法国贵族流行的骑马装的青年,两脚稳稳地踩在树枝上,背靠着树干,将长筒望远镜收了起来。

“这下维也纳那位夫人总该放心了吧。”

青年的声音婉转亮丽,并不像男性。事实上,只要看到这张姣好的脸,任何人都会发现,这是一位做男装打扮的女性——而且是美丽、性感的女性。

她有一头浓密的卷曲黑发,红唇毫不顾忌地抹上艳色,高高的颧骨上扑了娇嫩的粉色,将皮肤衬得格外白皙。虽然穿着男装,但她显然不介意让人认出她的真实性别;就像许多贵族家的夫人小姐一样,只是为了方便骑马而换上骑马装。

她翻身跳下树枝,动作利落漂亮,不损一丝优雅。

解开马绳,她骑马缓步离开森林。在树林边上,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姑娘迎了过来。

“怎么样?”

“没出问题。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能放松警惕。我们的任务是跟到婚礼结束为止。”

“好吧。那位夫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周到、严谨。不过,可惜了,就是因为花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在家人身上,她才没能成为真正的明君。”

“阿妮卡!”

黑发的阿妮卡耸耸肩,明智地不进行口舌之争。

“潜入米埃特行宫的事怎么样?”

“准备好了。为了迎接女大公和国王一行,需要大量人手。我们将会以帮佣的身份进入。”

阿妮卡点头,拍拍马背。这匹漂亮的马是为了任务买来的,她有些舍不得再转卖。

“贝蒂娜,我之前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贝蒂娜的脚步停了停:“你和我都是靠夫人的资助养大的。”

“可我们做的事也足够报答她了。”阿妮卡用手指顺顺头发,眼角流泻出诱人风情来,连她的同伴都忍不住看呆了。

片刻之后。

“可你总不能四处漂泊吧。除了她身边,我们还能去哪呢?”

“总有地方、总有人能接纳你的。”

贝蒂娜沉默一会儿,问:“你有情人了,是吗?”

阿妮卡用满面的笑容做出了回答。

“你确定,他是值得你这么做的人吗?”

“不确定。”阿妮卡眨眨浅褐色的眼睛,放声笑起来,“不过人生总要来一场豪赌。”

她的同伴默不作声。阿妮卡有赌的本钱;在姐妹们之中,她最聪明、最漂亮,骑术了得,能写一手漂亮的花体字,总是谈着姐妹们听不懂的一些话,仿佛那些上层社会的夫人小姐。以往在执行任务时,就时常有人为她神魂颠倒。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已经下定决心。”阿妮卡抬头眯了眯眼睛,看着金色的太阳,“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不会回维也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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