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记住老夫教你的东西,待会出手咬准三个字:快!准!狠!记得吗?’老叟目光从墙角探出望向城门,聚精会神地关注着那里的变动,右手虚抬,像极田径比赛时举旗的裁判,时机一到,手掌便要往下一切,催赶着莫舒泰挺身扑出。
妈蛋,为什么我每次都会被莫名其妙的人和鬼逼着做莫名其妙的事。。。。。。

莫舒泰就在老叟身侧,大半身影被阴影掩埋,唯有一双尚有几分清澈的阴阳眼目光紧紧扣在老叟的身上,心中牢骚不止,精神却又丝毫不敢放松。

‘小子!出手!’老叟沉声低喝,虚抬的手掌配合着往下一切,身旁的莫舒泰便如被射出的箭矢一般,身子先比头脑扑向了目标。

拼了!!!!!!!!!

这场街头变故的源头,依旧是那个“繁星”璀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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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定了!老爷子你教我钓宝,以后我就跟您在地府冥海混口饭吃,优哉游哉地了却余生——啊,难怪那么多人拼了命也要偷渡,果然月亮是别处圆,生活是别处爽啊~”

莫舒泰说着就伸过手要拿起老叟靠在船舷上的竿子,往上一提,那竿子竟纹丝不动,莫舒泰心中生疑,发力再提,那竿子却好似浇筑在船上的一道附件般不动分毫。讶异神色未来得及遍布莫舒泰面上,身旁老叟便不动声色地随手抽起竿子,虚空甩了几甩将钓线卷于竿身,就将竿子插到了船板侧面的一个铁环之中。

‘怎的,那花花人间,竟没有丝毫让你这小娃儿眷恋的人事?’

“嗨,没有!”莫舒泰脱口而出当即愣住,马小玲的俏皮嘴角好似就在眼前,往上一带,勾起他心中一阵酸苦,只是他又百感无奈,就算他回得人界,与马小玲之间的镜花水月难道真能开花结果?荒唐。

无奈苦笑,莫舒泰甩了甩头撇去脸上萧瑟,挪动屁股往老叟身旁凑了凑,说道:“老爷子,我不都跟您说过了嘛,我这人实在是——喝凉水都塞牙,这话您能听明白吗?”

‘怎么不能!我们这群老鬼可也是紧追着潮流不放的达人!’

老叟食指朝莫舒泰虚点几下表示抗议,转身又要给他亮自己的“鬼知道:人界信息传播暨地府即时通讯平台”,莫舒泰实在无力再向老叟解释那个形状跟iphone无异的东西里头的鬼画符他连零星兴趣都没有,赶忙一把搂住老叟,嬉皮笑脸地岔开话题说:“老爷子,您看,按您的话说,灵魂和肉体是可以互为转换的存在形式,什么水水冰冰。。。。。。”

‘是水受热化作冰、冰遇冷凝作水~’

“是是是,反正就是个比喻句——然后正常情况下是这样,我这种情况不正常,就好像一杯冰沙一样。。。。。。”

‘是好像冰被搅碎,无限接近于水的状态~’

莫舒泰干笑着抹了抹额头,心想这老头对自己瞎编出来充文雅的比喻句真是固执得可爱,这才又接着说道:“好吧简单来说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对我非常有害,一过了三十日的大限就会灰飞烟灭,但如果我能顺利回到人界,就能够回复到正常的肉体状态,转危为安——这个总对了吧?”

‘对,老夫是这么说过——你是不是不信老夫?我跟你说,老夫在地府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相当地。。。。。。’

“相当地有威信!我懂!”

莫舒泰白眼一翻,抢过老叟这句近似传销切口的话来,口吻神态学得天衣无缝,惹得老叟也不禁咯咯直笑。

“老爷子我当然信你。”莫舒泰轻拍老叟的左肩,接着说:“我的意思是——我这人这么倒霉,费尽周折回人界,搞不好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到时还不得回来地府?而且我听我一认识的鬼差说地府鬼口压力很大,像我这种看着别人扶老奶奶起来都会被讹诈的人,搞不好到时还落得一个拒绝移民申请的下场,何必呢?虽说就这样在地府过下去我会灰飞烟灭——但毕竟还有三十年时光(地界年)嘛!您就收我为徒让我混吃等死得了。以后我们可以实行轮班制,您值早班晒太阳,我值晚班看星星——两全其美。”

‘呵呵,你小子想得是真美。’老叟拍拍莫舒泰的头,笑道:‘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多半会落空,而且你头顶那些也根本不是星星。’

“怎么说?”

‘地府何来日月星辰,你头顶那些。。。。。。’

“不不不,老爷子,我问的是我如意算盘怎么就会落空!”

‘你小子!’老叟抬手大力一拍莫舒泰背脊,震得后者灵魂深处一阵颤动,似痛非痛,一股说不出的不舒畅横冲直撞,但又教他有苦说不出。

‘不要随便打断老鬼说话!你们人界说人老精鬼老灵,但老鬼我老过头了容易忘事!你一点一点听老夫慢慢说!’

也不管莫舒泰挤压到一起的五官写满了痛苦,老叟自顾自地手拍膝头回想着,片刻喊出一声‘讲到这!’,也不管莫舒泰思路跟没跟上,便打开话匣子将头顶“繁星”来历娓娓道来:‘你那鬼差朋友所言非虚,地府的鬼口问题着实非常严重,且由来已久,相较起身,你们人界的人口压力,实在不值一哂。自人类诞生,地府上下百亿年来都在苦苦寻求解决鬼口压力的办法,只是这个问题实在过于棘手,十殿阎王只好像你们人界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一般,一点点地去摸索和实践——这个你小子能听明白吗?’老叟报复性地揶揄莫舒泰一句,调皮地朝他挑了挑两道浓密的白眉,不给莫舒泰反唇相讥的余裕,连忙接话说:‘说到底要减少鬼口压力,不外乎两个途径,一是增加投胎率,一是减少在地府的鬼的数量。途径一嘛,操作倒简单,只是你们人界比地府还要来得脆弱,而活人的杀心却不随自身的羸弱衰减,投胎率如果控制得不好,恐怕只会给地府带来更加毁灭性的后果,所以东西两界都已经逐渐撇弃了这个做法,结果你们活人也知道,人口增长速度放缓乃至下降了对吧?而第二个途径呢。。。。。。’

“这才讲到第二个途径?!老爷子不如我边睡您边说吧这样比较有效率。。。。。。”

‘乱讲!你小子给老夫好好听着!这对你了解地府也很有意义!’

老叟吹胡瞪眼对莫舒泰一番斥责,似乎是真动怒了,后者这才悻悻然地住嘴,向老叟摆出聚精会神的表情讨好。老叟见状满意地微笑点头,又说:‘你小子!害老夫都记不得说到哪了,又要从头开始!你那鬼差朋友。。。。。。’

“别别别!老爷子别!您刚说完地府放弃增加投胎率,正要说第二个途径!”

‘哦~’老爷子恍然大悟地一摇头,笑眯眯地看着莫舒泰,伸手搓了搓他的头,指头中夹着的劲道透露出十足的安慰。

‘第二个途径,减少在地府的鬼的数量,这个途径就有很多方法实现了。地府第一步,就是尽可能降低活人死亡率,为了实现,不惜通过各种途径,向活人展现了世界和生命的本质,促进你们活人科学的进步,延长你们的寿命、降低你们的死亡率。’

“什么?!”莫舒泰闻言一愣,插嘴道:“地府向人类传授科学知识!?老爷子您别蒙我,我也是读过书的人。。。。。。”

‘臭小子,说你笨还不认。’老叟嘿嘿笑说:‘你们活人生老病死祸福吉凶都由天地两界的诸多神灵经手,何况你们的知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活人之中生下来便分了三六九等,婴孩一呱呱坠地就划分出了天才凡人和傻瓜的区别?这都是地府有意为之——只不过这个中诸多幸与不幸,就都不是地府关心的了。’

莫舒泰听罢,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只是地府对活人的操持是有限的——例如意外,地府这就无法控制——而且无止境地延长你们活人的寿命,这对人界也会造成相当巨大的负面影响。无可奈何,地府就不得不加强地府的管理、加重对犯事的公魂的处罚——简单来说,就是巧立名目强行削减地府的鬼魂数量,只是这着实是下下之策,地府也不可能太过过分,以免遭致反扑,于是乎,又有了第三招。’

“终于到星星的由来了?”

‘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老叟这么一瞪,莫舒泰只好再次乖乖闭嘴,心中嘀咕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光听地府的古往今来就要费掉二十九年时光,或者要盘算下只有一年要怎么愉快地度过。

‘嘿嘿,这一招就比较损了。’老叟虽然嬉笑,但眉眼之中却透露着不满和不是滋味。

‘你开了阴阳眼,看得见人界野鬼遍布吧?’

“啊?”莫舒泰不知道老叟为何有此一问,只条件反射地老实地点头回答:“看得见,比蟑螂都好找。”

‘这就是地府的损招了,嘿嘿。办理地府移民的时候拔高门槛、严苛审核,导致大批活人死后变成孤魂野鬼,不得已游荡人间,间或害人,受害者又变成孤魂野鬼,周而复始,恶性循环——不得不说,这一招极损,却也成效卓著呢,起码在一开始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做会有成效,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你小子当然不懂。’老叟捏着自己的单薄裤管,低头,失笑道:‘处罚公魂怕反扑,但对付孤魂野鬼可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地府只要无差别地进行歼灭扫荡即可,简单粗暴。再者,孤魂野鬼在人界游荡为祸人间,保护活人可不单是地府的职责,天界不想被诟病无为,就不得不派去人手,甚至比地府更多的人手去治理这个问题,这样一来,地府不仅减少了鬼口增长的速度,还转嫁了相当大的工作量给天界,不可以不说是一举两得。。。。。。’

老叟抬头望向头上一片迷人璀璨,目光深长、眼神怅惘,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地停顿,不过莫舒泰全无提问的意思,老叟似乎也并不在意,一人一鬼沉默一阵,那鬼才话接上文:‘一而再、再而三,鬼口压力始终如重石压在这不分昼夜的无边盒子之上,走投无路,这头顶星空,便是地府最后的杀着:地府规定,除在编制内的鬼差,所有公魂每隔百年都需要抽签,其中三分之一中签者,都将被施术压缩成鬼火,悬于地府穹顶——通过此举,地府的鬼口便变相减少了五分之二,鬼口问题得到了大大的缓解。呵,呵呵呵。好精明的办法!这个甚至花费大量鬼力施术硬是划分出黑白早晚、无所不用其极地模仿着人界为公魂找寻活着的味道、好彰显心系万鬼兢兢业业的地府,哪怕无情地逼迫着体制外三分之一的公魂经受百年孤独,也偏偏要雕琢成一片璀璨,点缀在这个冰冷的穹顶上。’

‘你这个小娃儿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哼。人活着的时候奸恶,做了鬼难道就会平白变得善良无邪?这满天「繁星」,分明是四个字!’老叟怒极反笑,字字铿锵:

‘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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