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牺牲友情,忍受痛苦,完全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被蒙在鼓里,可话没说几句,他就被何子兮的几滴眼泪打败,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一肚子火只能自己憋着。
董兴从何子兮屋子里出来,虽然看起来很平静,可心里就像是滚开了的水。

小时候家里没人稀罕他,他只能跟几只看门狗滚在狗窝里玩。

那时候董怀总不在家,只要董怀一出去打仗,他吃的用的连下人都不如。

后来长姐董宛如带着何子兮来了。

长姐帮他做衣服,给他做他爱吃的菜,教他认字,教他练功。

那个跟在张姐身后的那个总是装哭的小丫头就成了唯一一个能平等地接纳他的玩伴。

在认识长姐之前,董兴不知道“母亲”应该是什么。

后来,在董兴的心中,“母亲”就是长姐。

董兴得知长姐殡天那几天,觉得自己就跟死过了一次一样,心口好像少了一块肉。

他悄悄向长姐发誓,长姐不在了,他会更加疼爱长姐的宝贝女儿。

可今天,董兴恍然明白,他的这一腔赤诚是多么可笑!

董兴想,也许有一天,当他对长姐的怀念,还有儿时的记忆都淡去了,他就可以平静地看着何子兮装出来的眼泪无动于衷了吧。

到时候,管她是不是长姐的女儿,是不是要叫他一声小舅舅,他只管为自己的利益思量!

当董兴拖着病后虚弱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虚汗就跟下雨似的打湿了衣衫。

何子兮梳洗妥当后,她手下的小太监也已经把昨晚曾经发生过的事基本打探清楚了。

当何子兮听说董兴被抬进府门的时候在昏迷中阵阵喊痛,她“啪”的一声把梳子重重地摔到梳妆台上,她的这个心就好像被狠狠地扭成一团。

昨晚,董兴在痛苦挣扎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她居然是在哭!就为了眼前的无助在哭,流了一晚上毫无用处的眼泪!

何子兮咬着后槽牙,狠狠吸了一口气。

定王这个做父亲的能狠心给自己的孩子下毒,而且连探望都懒得探望,她可要好好去看看董怀在书房里可坐得安生?

何子兮带着珠玉和程童去书房找定王,可他不在。

据书房的小厮说二少爷董贤昨日在游船上吹了风,回来又喝了酒,今日病倒了,刚才请了大夫,现在王爷去探病了。

何子兮冷笑一声,然后去了二舅董贤的院子。

何子兮故意带了一堆宫女和太监,走在定王府里呼啦啦一大堆人,特别显眼。

纵使何子兮怒火中烧,可仍能够维持着脸上青涩稚嫩的微笑。

笑有时候是最好的伪装,让对手无从下手。

何子兮前脚刚到定王府二少爷董贤的院子,后脚五少爷董兴就知道了何子兮的去向。

董兴听小腿子说完,他没说话,只是笑。

小腿子特别替自家少爷不平。

五少爷那么疼这位小公主,前几年,五少爷一年都吃不上几回肉,可每次抓到野物都要把最好吃的部位分给小公主。

现在公主风光了,不靠着他家少爷照顾了,那公主就连看都不来看一眼了。

二少爷董贤从小就看不上有蛮夷血统的小公主,可二少爷董贤只不过是偶感风寒,小公主巴巴就过去探病了。

这人心啊,都是偏的!

董兴听了小腿子的抱怨,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笑,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笑,笑得小腿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都快要跪下求他家少爷可别再笑了,别把地底下的冤魂都招上来。

何子兮带着几十个宫人走进二少爷董贤的院子,院子里里外外一下子就被宫人占满了。

何子兮是嫡长公主,她的宫人们都带着品阶,王府里的下人眨眼间都挤到了一边去,还没有人敢反抗。

何子兮一走进二少爷的卧房,两个嬷嬷就从何子兮的身后走出,毫不客气地走到董贤的床边,把伺候定王妃胡氏的一个婆子扒拉到了角落去。

定王妃“嗖”地站了起来,眼看是玩发火。

何子兮蹦蹦跳跳走了进来,童声童气地问胡氏:“王妃这是怎么了?”

要是平日,定王妃也许就把这口气咽了,可今天她心肝宝贝的儿子病了,本来就心焦,又被何子兮这么一打压,心底里所有的不满全都被激发了出来。

定王妃沉沉地坐到床头的凳子上,瞪着着何子兮说:“还能是怎么了?这里不是皇宫,更不是在朝堂,公主肯到我们定王府来,不就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吗?既然是一家人,就要讲讲辈分,讲讲孝道!这可是咱们虞朝的立国之本,公主可别说钦烈皇后在世时没教过公主!”

定王妃这就是明摆着在挖苦董宛如和何子兮是蛮族了。

董怀眼睛一瞪,正要说话却被何子兮的话截住了。

何子兮轻笑道:“王妃这是在责怪本宫没能唤您一声外婆吗?不过,这可怪不着本宫吧?想当年您不是说您当不起嘛,当时还说了什么来着?您说给本宫当外婆,怕是会折了寿。王妃总不会当初怕折寿现在就不怕了?难道是因为老了,寿数不多了,也就不怕了?本宫就是因为孝敬王妃,怕王妃无端因为本宫的一声唤,突然撒手人寰,那可怎么是好?您说是吧,外婆?”

定王妃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咒她去死,何子兮拿五六岁的时候定王妃训斥她的话诅咒她去死,她一股血气往头上顶,差点昏过去。

小太监给何子兮搬来一把椅子,何子兮端端正正坐到了卧房正当中,还翘起了二郎腿,加上两边都是宫人,何子兮这个架势,就跟在戏台下看戏子们唱戏一样。

定王妃还要说话却被二少爷握住了手。

二少爷董贤靠着床头坐着,脸色确实不好看,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被何子兮气的。

董贤有气无力地对何子兮说:“下官身染有疾,不能给公主行礼,请公主赎罪。”

何子兮道:“无妨。方才外婆也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多规矩讲究。二舅病着就好生在床上歇着,就不要多费心劳力地掺合屋外的事,别再累着成了顽疾。”

董贤刚要开口说话,何子兮突然转头跟定王说话,看样子就是懒得搭理董贤这个“下官”。

定王妃这个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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