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业借假圣旨自领扬州司马,入城后颁布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打开扬州府库,将其中存储的盔甲兵器发放给铸钱工场内的囚徒和工匠。
旋即贴出告示允诺囚徒可以戴罪立功,一日时间不到,麾下便多了八千余人,尽管是乌合之众,但也让李敬业等人觉得不再势单力孤。

手中有了兵马,又有薛讷,程务挺两员大将,李敬业当着扬州其他官吏的面,斩杀陈敬之和孙行处,随即露出了森然的獠牙。

扬州官吏这才知道情形不对,面对李敬业打出嗣圣元年的旗号,还有府衙外的近万兵马,谋反二字让数十名官吏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李敬业控制了扬州府衙,哪还会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大旗一扯,大义加身,这些官吏除了被裹挟顺应,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从均州到扬州这一路,李敬业已经在心中组建了自己的班底,当堂设置三大府署。

既然以匡复李显帝位为己任,第一个府署命名为匡复府,李敬业自领匡复府上将,薛讷,程务挺为左右将军,统领扬州兵马。

第二个府署自然是李敬业世袭的英国公府,第三个就是扬州大都督府,以唐之奇,杜求仁为左右长史,李宗臣,薛仲璋为两司马。

前任监察御史魏思温担任军师之职,而骆宾王则为记室官,首先起草讨伐武则天的檄文。

所谓从龙之臣,皆连升数级,唯独唐敖婉拒了李敬业委任的官职,认为现在就开始论功行赏,为之尚早,显得不伦不类。

李敬业诚挚的和唐敖深谈一夜,唐敖才勉强接受之前李显授予的黄门侍郎职位。

唐敖确认薛讷程务挺二人掌控了扬州城防,正准备回去例行每日的修炼,半路被骆宾王劫了去。

“贤弟,这是为兄为英国公撰写的讨武曌檄文,贤弟看看有没有疏漏差错的地方?”骆宾王拿出一篇文章递给唐敖。

《为李敬业讨武曌檄》,唐敖看着开篇两句,不由得想起了王勃当年所写的斗鸡檄文。

王勃和骆宾王都是当世才子,但是看完这篇檄文,唐敖觉得骆宾王撰写檄文,功力远在王勃之上。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天下。”

这篇文章,唐敖读来大有酣畅淋漓之感,使武则天原形毕露,指出武则天出身贫寒低贱,以前是太宗皇帝的才人,到了太宗晚年迷惑太子李治,隐瞒了和先帝的私情,最后登上皇后宝座,陷太宗高宗于禽兽的境地。

武则天杀害亲姐姐,屠戮亲兄弟,为人所弃不容于天地,包藏着祸心谋取帝位,将高宗皇帝的爱子流放巴州,启用祸乱朝纲的奸佞。

如今先帝坟墓上的黄土还没有干透,被贬离京的太子和皇帝宛若孤儿流落他乡。

我李敬业是大唐的老臣,王公贵族的长子,光复李唐江山乃分内之事,诸位世受国恩者,岂能安然享受?请大家一定要看明白,这世界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唐敖看完之后,提笔在檄文的最后添了几个字: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唐敖把毛笔投掷在桌案上,击节赞叹道:“骆兄文采,必定随这篇檄文,天下闻名,只怕武则天看到这篇檄文,也会责怪自己放走了骆兄这位大才子呢!”

骆宾王也觉得一气呵成的檄文直抒胸臆,意气风发道:“贤弟稍等,为兄这就把檄文送到英国公手上,传檄地方。”

第二天,骆宾王这篇檄文就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威力,正处于招兵买马阶段的李敬业,接到了楚州司马李崇福的来信。

李崇福表示愿意听从李敬业的号令,接受李敬业的节制,率领麾下三县兵马响应匡复李显的帝位。

做出类似李崇福选择的官员不在少数,十天时间不到,李敬业麾下便聚集了十余万人马,形势一片大好。

但也有人趁乱起事浑水摸鱼,以期上达天听搏取富贵荣华,盱眙人刘行举就占据盱眙县城,顺奉武则天号令,聚兵匪九千余人号称三万,排兵都梁宫,对扬州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当刘行举被武则天加封为游击将军,弟弟刘行实为楚州刺史后,李敬业无法对刘家兄弟忽视了。

但是李敬业刚刚占据扬州一地,百废待兴,如果征发一州兵马扫平刘氏兄弟,胜了还好,不胜,甚至失败,那对这次起兵将是沉重打击。

府衙内,李敬业等人彻夜商讨如何应对刘行举的立场和挑衅,最后的结论是要给予刘行举兄弟致命一击,扬州首战必胜,才能奠定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基础。

尉迟昭自告奋勇,立下军令状,愿意领兵两万直捣都梁宫,李敬业迟疑之后,任命小将薛畅为先锋,黄门侍郎唐敖任监军,这样的统兵搭配,李敬业觉得胜算在七成以上。

临别之际,李敬业单独留下唐敖,语重心长道:“唐大人,讨伐刘氏兄弟必须要取胜,此乃重中之重,只有第一战打出扬州的声威,天下人才能看到我们的力量。”

李敬业知道薛讷和程务挺都是常胜将军,但舍弃二人而不用,偏偏答应尉迟昭的请命,自有心中的盘算。

薛讷,程务挺皆是将门之后,在军中威望甚高,偏偏都不是李敬业的心腹。

如果以薛程二人为将讨伐盱眙都梁宫,只会增加二人在军中的影响力,这一点李敬业甚为忌惮。

尉迟昭和凌烟阁功臣尉迟敬德有些亲戚,算是李敬业的侄子辈,关系比较亲近,如果能通过讨伐都梁宫的胜利树立尉迟昭在扬州军中的威望,使尉迟昭和薛程二人分庭抗礼,符合李敬业的平衡御下之道。

可是李敬业心中对尉迟昭的信心不是很足,这才在合议之后留下唐敖,希望唐敖能发挥监军的作用,必要时成为中流砥柱,稳定军心。

唐敖毕竟是探花郎出身,隶属文官之列,又符合李敬业的文武平衡想法,可谓一石数鸟费尽思量。

唐敖欣然受命,唐敖心中比李敬业更在乎讨伐都梁宫的胜负,匡复李显帝位的旗号和檄文已经发出去,天下人都在看着扬州的变化,如果第一战就失败,挫伤士气不说,匡复府内部恐怕也会出问题。

为此,唐敖回去后冥思苦想一夜,最后又拿出那张储物符,心中暗忖一旦战事稍有不利,那他只能赤膊上阵,佐以修炼道法取胜了。

翌日天明,尉迟昭点齐两万人马,薛畅率领其中三千人为先锋军,马不停地赶往盱眙都梁宫。

唐敖的武勇之名在长安人尽皆知,但在扬州军中知者甚少,对于一身文官打扮的唐敖,尉迟恭不太了解。

而且唐敖乃是三品大员,侍郎监军,尉迟昭委实对唐敖热情不起来,哪个将领都不喜欢身边多个可以越权发号施令的监军,尉迟昭也不例外。

唐敖感觉到尉迟昭的冷淡态度,心下了然,当即知会了尉迟恭一声,来到薛畅的先锋军中。

薛畅对唐敖之武勇佩服的五体投地,更身受唐敖救命之恩,待唐敖如父兄一般尊敬,看到本应该在后军监军的唐敖来到了先锋军内,少年小将还不太明白官场之中的忌讳,笑道:“叔父是准备来看小侄轻取都梁宫吗?”

唐敖面色一沉:“薛畅,且不提军中无父子的律令,单单是你轻敌的心态,也让本官甚是担心,刘行举兄弟能聚兵数万,岂是等闲之辈?”

薛畅急忙告罪:“唐大人教诲的是,末将记下了。”

唐敖语气稍微舒缓道:“本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阵厮杀,你身为将门之后,如何扫平都梁宫,有什么计策没有?”

薛畅眼前一亮,颇有些骄傲道:“大人放心,末将熟读兵书战策,深受祖父和父亲的教导,对战阵之法熟稔的很,据探马回报,刘行举据守都梁宫,以为屏障,殊不知已经置身于兵法中的死地,此战扬州必胜。”

唐敖见薛畅信心十足,询问道:“先锋官有何破敌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薛畅侃侃而谈:“都梁宫位于都梁山上,乃是隋炀帝在大业初年修筑的离宫,都梁山盛产都梁草,如今时节风干物燥,只需用火攻之计,别说刘行举号称三万雄兵,就是十万兵马,也要丧身在火海之中矣!”

唐敖听罢微微点头,俗话说虎父无犬子,看来薛畅在薛仁贵和薛讷的教导下,腹内颇有真才实学,如果火攻奏效,倒是速胜之法。

行军两日,都梁山遥遥在望,唐敖遥望都梁宫,不禁想起了史书中的记载。

隋朝末年,齐郡人孟让起兵反隋,拥兵十万占据长白山,后来被张须陀所逼,转战江淮,就是以盱眙都梁山为根据地,但是在声势浩大之际,却被江都丞王世充所败。

唐敖读书万卷,深知以史为镜的道理,当年孟让据守都梁宫就和今日刘行举的情况差不多,而扬州军也是从江都发兵征讨,希望结局能够一样,一战而平都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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