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目送程务挺离开宫门,嘴角微微翘起,丘神绩去逼李贤自尽,这是真的,武则天恨死了韩国夫人一家,弄死韩国夫人最后的血脉,乃题中应有之义。
但是程务挺带着百花酿去均州送给李显,百花酿中可没有半点毒药。

武则天尽管对李显不喜,但是李显毕竟是她亲生骨肉,岂能说杀就杀?如此这般安排只为一个目的,引唐敖现身。

武则天算无遗策,以唐敖和李显的感情,得知羽林军去给李显送百花酿,哪怕明知是圈套陷阱,也会飞蛾扑火般赶赴均州,只要在均州布下天罗地网,唐敖必定插翅难飞。

“是该让那些招揽来的奇人异事活动活动筋骨了。”武则天轻笑一声,转身朝皇宫太液池走去。

且说唐敖一路奔驰,脱力晕倒在地,抓紧长槊的百余人跌的七荤八素。

之前和唐敖搭话的人,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强自镇定道:“此地不宜久留,快快抬起唐恩公,寻荒僻小路进山躲避追兵。”

说话间天空阴云密布,俄尔下起倾盆大雨,薛家老幼在风雨中连滚带爬,轮流背着昏迷不醒的唐敖,一路钻进太白山中。

雨越下越大,山洪隐现,薛家人看到雨幕中有一座山神庙,堪堪能遮风挡雨,入内一看庙宇早已荒废。

外面下大雨,内里雨滴绵延,落难时哪里还能计较许多,老幼惊魂未定坐在泥水中歇息,另有几人围着昏厥的唐敖,急的团团转。

“听闻唐探花乃陛下近臣,金殿上据理力争顶撞武曌,没想到果然忠勇过人,如此良臣义士,竟要因救我薛家而亡吗?”

薛讷说着眼泪纵横,抓着唐敖的手摇晃不已,另有薛楚卿,薛慎惑等人,面带悲苦神色,恨不得能替唐敖受此劫难。

“薛大人,两位小爵爷,唐探花还没咽气哩!”说话之人伸手在唐敖的鼻下探了探,惊喜道。

薛讷这才注意唐敖还有脉搏,急忙命人把唐敖头顶漏雨之处遮挡,奈何此刻风雨呼啸,整座山神庙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垮塌了。

众人忧心之际,薛讷突感唐敖的手臂滚烫如火烧,亮起一个个光点,没等薛讷细看,山神庙外响起一声焦雷,雷音过后云收雨住,令人啧啧称奇。

驴叫声从山神庙外传来,薛讷看到一头白驴载着两人直入庙内,脸上流露出震惊和狂喜:“孙神仙……”

来者正是薛讷有过一面之缘的药王孙思邈,而另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薛讷并不认识。

孙思邈没来得及称赞张果的神霄雷法玄妙非凡,就被庙内老幼惊呆了,听到有人召唤,定睛一看,迟疑道:“可是慎言吗?”

薛讷表字慎言,见孙思邈认得自己,几步上前搀住孙思邈的手,径直拉到唐敖近前,恳求道:“老神仙,快来救命吧!”

孙思邈没说话,须发皆白的张果看到躺在泥水中的唐敖,眼前一亮,越过孙思邈,手指搭在唐敖麒麟臂的脉门上,闭目半晌后,从怀里掏出紫金色的葫芦,倒出一粒丹药塞到了唐敖的嘴里。

孙思邈看到张果的举动,哭笑不得道:“张果,老朽问你要一粒九转金丹,你这老儿推三阻四,眼下又是何解?”

张果哈哈大笑:“孙贤弟可错怪我喽!你我号称陆地神仙,真假自知,今日得遇名师,好东西当然要孝敬师长才是。”

薛讷等人都知道药王孙思邈年逾百岁,薛讷记得上次见到孙神仙时,他才十余岁,如今他年过四旬,再见孙思邈仍和上次相见无甚差别,而须发皆白的老者竟然称呼孙思邈为贤弟,那岂不是比孙思邈的年纪还大?

孙思邈听了张果之言,精神振奋道:“真是缘法到了吗?你这老儿烧龟卜筮,今次做的准吗?”

张果看到吃下自己丹药的唐敖,面色由白转红,手抚须髯道:“这一次保证错不了,你我寻仙之道,就应在此人身上。”

唐敖一时片刻无法醒来,孙思邈这才和薛讷聊了起来,得知薛家遭难,不胜唏嘘,又闻张果口中的仙师,施展霹雳雷霆手段救薛家逃出生天,对张果之言不禁信了三分。

医者父母心,孙思邈当即对薛家众人施救,包括薛讷在内,被孙思邈针灸一番后,感觉疲惫伤痛一扫而空,越发觉得孙思邈乃神仙中人,拜谢不止。

孙,张二人的心思却全系在唐敖身上,最后变成数十人围着唐敖,无不期盼唐敖快些醒来。

夜寒露重,张果施展雷法,引火取暖,众人围着篝火,都有些不敢直视张果,生怕冲撞了老神仙。

张果见状,自嘲道:“诸位以为这是神仙法门?不过江湖小道而已,让诸位见笑了。”

孙思邈疑惑道:“神霄雷法行云布雨,也是江湖之术吗?”

张果老脸一红,讷讷道:“十次倒有一次准,还让你撞见了,老朽还能自拆台角吗?”

孙思邈瞠目结舌半晌,急忙起身去看唐敖:“方才送服的丹药,也是十次有一次做准?你这老儿糊涂,乱服丹鼎之物,会害死人的。”

“贤弟莫慌,我那丹药乃是奇珍……”张果话音未落,昏厥中的唐敖突然大口吐血,张果的后半截话,却是不敢再说出口了。

唐敖浑浑噩噩中,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要燃烧起来,让唐敖好像再次经历了服食金液大丹的痛苦。

一口鲜血喷出才觉得舒服些,睁开眼睛,眼前影影绰绰,视线模糊一阵后变的清晰,却是被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横起麒麟臂,不料手臂酸疼,痛呼失声。

“恩公醒了……”

“义士……”

“唐探花……”

“仙师……”

唐敖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杂乱的称呼让唐敖不知所措,以为又堕入梦中。

得知薛家人脱险,此刻身在荒山神庙中,唐敖长出一口气,再一次昏厥过去,和之前力竭不同,这次是忧心尽去,完全放松下来的结果。

孙思邈精通针石药理,切脉过后,狠狠瞪了张果一眼,开口道:“既然唐仙师性命无碍,诸位如果不嫌弃,可到老朽居所暂住,将养好身体后再寻去处。”

药王相邀,薛家人哪有推辞的道理,唯独张果神情尴尬道:“贤弟,还生老朽的气呢?大不了,老朽把驴儿送给贤弟,如何?”

张果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坐骑大白驴,孙思邈看着一副老态龙钟模样,偏偏又跳脱如少年的张果,哪里还气的起来。

众人举火照路,深入太白山中,薛讷背着唐敖,十几里的山路走下来,不免汗流浃背,就在薛讷支撑不住的时候,孙思邈所说的暂住地到了。

“刘大人?”薛讷看到一人迎出来,正是太医院的刘神威,随即想起刘神威就是孙思邈的高徒,师徒二人在一起再正常不过。

让薛讷没想到的是,刘神威竟然也认得唐敖,惊乍道:“唐敖?怎么伤得如此重,师父?薛大人?你们这是……”

孙思邈来不及细问刘神威怎么认识唐敖,吩咐道:“神威,把院子收拾一下,让薛大人一家睡个安稳觉,另外把为师的房间空出来让给唐仙师。”

刘神威怔怔的看着唐敖,不知道唐敖怎么成了师父口中的仙师,但还是领命而去,把薛讷等人尽皆安顿下来。

孙,张二老,薛讷和刘神威守在唐敖的床榻前,刘神威当即把如何认得唐敖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果兴奋的一拍桌案:“错不了,贤弟还记得我当年烧龟卜筮的结果吗?仙师蒙难,方位时辰都对得上,半点毛病都没有啊!”

孙思邈翻了翻白眼,将埋在唐敖身上的金针一一取出,对张果的话半信半疑,不信的成分逐渐居多。

如果按照刘神威所言,唐敖年未及冠,即便年幼时有些离奇的遭遇,也和孙思邈期望的仙师相差甚远。

孙思邈的金针收起的同时,唐敖轻哼一声再次醒来,看到身前的薛讷,低声问道:“薛家人还好吗?”

薛讷抱拳道:“全赖唐探花仗义出手,薛家活命百余口,请受薛讷一拜。”

薛讷说着撩衣襟跪倒在地,重重给唐敖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来,流淌满面。

唐敖连道使不得,挣扎起身想要拉起薛讷,却是晚了,看着薛讷血流满面,唐敖叹声道:“薛大人这是想折杀唐敖吗?”

孙思邈见唐敖言语无碍,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递给唐敖:“唐探花,这是大补元气的汤药,趁热喝了吧!”

唐敖不明前因后果,在场之人只有刘神威还算熟悉,一问才知道眼前须发皆白的老者,竟然是药王孙思邈,两次受这对师徒搭救,也算一桩奇事,缘分不浅了。

本应该严肃的场面,瞬间被张果搅乱,只见张果笑的见牙不见眼,白胡子都翘了起来,仿佛老顽童般摇着唐敖的手臂,央求道:“仙师,仙师可否收我做书童?张果只求常伴仙师左右,偶尔指导张果修炼即可,还望仙师看小老儿一片赤诚之心,就答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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