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还以为多九公隐匿着对唐敖不利的信息,结果多九公却在担心这个。
心月不以为然,提醒多九公:“唐敖返回了大唐,又该如何回到镜花世界?这一点你好象没有告诉唐敖啊!”

多九公抿嘴微笑:“如果唐敖连自由往返镜花世界都做不到,那我们还是断了寻找宝镜的念想吧!因为可能只有一个,我们方才面对的唐敖,绝不是真正的唐敖,而是穷奇蜃梦所化。”

心月听了这话,心中禁不住升起丝丝寒意,看着唐敖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忧心无比,希望之前对唐敖说的那些话,唐敖都记在了心里。

唐敖首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进出镜花世界,眼前首先出现的是一片朦胧的白光,隐约可见城池街道,模糊的仿佛覆了一层膜。

当唐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眼前所见瞬间清晰,他竟然站在长安城外。

唐敖看着雄伟的城门,外城热闹的熙攘人流,没有了如梦初醒的迷茫,正要抬腿朝城门处走去,冷不防肩膀被人按住,耳边传来急迫声:“唐探花,是要自投罗网乎?”

唐敖扭头一看,说话之人竟然是外城酒肆的掌柜,掌柜左右瞧瞧无人关注自己和唐敖,低声道:“唐探花,此处不是讲话的地方,快些随我来。”

掌柜不待唐敖搭话,拉着唐敖的衣袖拐进了自家酒肆,其时刚刚营业,掌柜的将唐敖推进酒肆后,锁上栅栏,关闭门窗,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掌柜的见唐敖一脸懵懂,后怕道:“唐探花,官府军兵衙役满城搜捕于你,长安各个城门都有你的画影图形,唐探花怎么还敢招摇过市,岂不闻薛大将军的遭遇吗?”

唐敖略微回神,他在镜花世界一年有余,为何回到大唐,好像金殿一幕才刚刚过去,询问之下不禁悚然。

大唐和镜花世界的时间竟然不同步,又或者是他坠入穷奇梦境,梦中时光做不得数?

掌柜的朝唐敖拱手道:“唐探花金殿之上仗义直言,已然传遍长安,小人不才,虽不参大义,却也知晓牝鸡司晨非天下之福,长安城外早已兵马暗布,水泄不通,唐探花还是早日离开此等险地为妙。”

唐敖听着掌柜的言语,倍感触动,**************,今日算是真切的领教了一回,随即问道:“掌柜方才所言薛大将军,薛家怎么了?”

薛大将军所指,乃是薛仁贵父子,唐敖早有耳闻,对两位大将军的忠肝义胆颇为钦佩,可惜薛家一门常年镇守西凉边关,一直没有缘分相见。

掌柜的惊诧道:“唐探花还不知道吗?左武卫将军薛讷因为言语多有不满圣上被废,薛家满门百余人今日就要在街市开刀问斩,可怜薛家父子有功于大唐江山,不想今日遭此横祸,可悲可叹啊!”

唐敖已经料到李显被废,朝堂之上必有变动,当初李弘,李贤先后错失太子之位,东宫属官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只是没想到武则天全无顾忌,将刀口对准了忠诚良将。

“圣上现在何处?”唐敖没指望掌柜的一介草民能知晓李显的境遇,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掌柜的叹息一声:“旬日前,皇上的车架从小人酒肆前经过,听街坊传言,据说被贬往均州,均州是什么地方,小人就不知晓了。”

唐敖听闻李显健在,悬着的心为之一松,恨不得插翅就飞向均州去见李显。

但是薛家之事不能袖手旁观,权衡轻重缓急后,唐敖拜谢酒肆掌柜,婉拒掌柜的收留,径直离开了酒肆。

唐敖游历君子国,虽然大梦一场,梦中富贵也好境界也罢,都是虚假,但是食朱草,服肉芝,右手有麒麟之力却半点不假,心中暗忖只要谋划得当,留继薛家香火应该不难。

路过城门口,唐敖偷眼观瞧,果然在城门处贴满告示,内容正是海捕公文。

不过画影图形和唐敖本人差距不小,若不是熟悉之人,断然无法把唐敖和海捕公文上的图形联系起来。

长安城周长数十里,官兵岂能处处把守?唐敖寻了一处偏僻之地,一跃三四丈,身轻如燕飘入城内,感觉和没有进去镜花世界前判若两人。

此时再让唐敖对战明崇俨,唐敖自信必有一战之力,即便赢不了明崇俨,也不会输其太多,这都是右手经脉穴窍贯通,服食朱草肉芝的神奇功效。

唐敖进入内城后不敢招摇过市,遮遮掩掩来到曾经租赁的小院,走进屋内不禁愣住了。

只因室内窗明几净,书案上的菊花,生长的枝繁叶茂,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扫。

看到桌案上几封未拆开的书信,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唐敖嘴巴微张,鼻子涌现阵阵酸意,忍不住叹息道:“太平每天都来吗?”

唐敖顾不得伤春悲秋,儿女情长哪及拯救忠良来的重要,当即换了衣衫,从灶台里掏出一把柴灰涂抹在脸上,略微犹豫后将桌案上的书信塞入怀中,转身直奔街市。

隋唐之前,处决犯人的刑法分为枭首,腰斩,弃市,大唐高祖在位时,有感于枭首车裂刑法太过残酷,废除了大部分死刑,改为较为轻缓的刑罚。

有唐三代君主,长安城内鲜有在街市开刀问斩的例子,今天要在街市上斩杀薛家百余口,长安城内外震动,不论是怜悯者还是围观者,早已将街市围绕的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唐敖挤入人群,只见变成法场的街市被隔离出一片区域,百多人双手反绑,脑后插着牌子,显然只等午时三刻一到,滚滚人头就将落地。

唐敖忧心如焚,没有心月和多九公的本领,虽然身轻如燕,寿元悠长,可想要在羽林军的重重围护中解救薛家人,难于登天。

跪满地的薛家人中,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唐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哇哇大哭,许是哭声在静寂的街市上闻者揪心,一名羽林军士兵胡乱的堵住了孩子的嘴。

监斩棚内,监斩官丘神绩看了看天色,攥着令箭的掌心满是汗水,这趟差事,丘神绩万般不愿接领。

可惜在武则天面前哪敢拒绝,面对薛家百余口人,丘神绩额头青筋紧绷,太阳穴一蹦一蹦的痛。

一旁坐着的程务挺宛若木雕泥塑的造像,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但是额头,鼻尖沁出的汗珠,表面程务挺的状态和丘神绩相差无几。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就是这次的监斩官不是他,脊梁骨还能硬挺一段时间,毕竟有丘神绩在他面前挡着呢!

一块红巾包头,袒胸露乳面目凶恶的刽子手,来到丘神绩座前,瓮声道:“大人,时辰已到。”

丘神绩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看看手中攥着的令箭,脚掌挠靴,把心一横,将令箭投掷在地上,声音变调道:“斩。”

丘神绩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空,险些从座位上摔倒。

丘神绩心知肚明,今后这种事少不了,也必定大多由他经手,心中不禁大骂,这种缺德的勾当,就该让罗织罪名的来俊臣,周兴等人来做,还有那个裴炎,也不是什么好鸟,全都来挤兑军爷,真是可恨。

令箭掷地有声,刽子手当即端起早就准备好的大碗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之后,噗的一声喷洒在明晃晃的鬼头刀上。

刽子手行刑,自有一套说辞,表明自身乃替天行事,无有个人恩怨,到了阎王地府不要胡乱诬告云云。

唐敖距离法场前面还有百丈距离,耳力再好也听不到刽子手在嘀咕什么,只是看到刽子手将酒水喷吐钢刀之上,唐敖就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

虽千万人吾往矣!并不是嘴上说的好听,唐敖刚刚从君子国回转大唐,君子国不管似幻如梦,都让唐敖明白了什么是君子所为。

唐敖一声断喝还没出口,街市旁的一家店铺内,突然涌出数十人,这些人手中抬着大瓮,接二连三的抛向法场,大瓮落地后摔的细碎,瓮中满是草灰白垩,随风飞扬,遮天蔽日的同时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些人趁势奔向法场,在草灰白垩的遮掩中,或者将薛家人一一拉起来,或者去解薛家人身上的绳索。

围观的百姓,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劫法场,但是坐在监斩棚内的丘神绩,程务挺,似乎早有预料。

不等二人吩咐,街市两旁的高处涌出一队队羽林军,张弓搭箭,嘣嘣的弓弦响成一片,飞箭如雨倾泻而下。

法场范围瞬间被箭雨覆盖,白垩灰中不时闪现血花,夹杂着哭喊声,惨叫声,混乱无比。

唐敖一愣回神,看到除了街市两旁埋伏的弓箭手,还有成百上千的羽林军从街坊内奔出,弓上弦,刀出鞘,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不单是要将薛家满门抄斩,还想勾钓旁人,端的好算计,好歹毒的心肠。

唐敖看到一名身披明光铠的羽林军都尉从身边掠过,手臂一横将其打落马下,同时夺了对方手中的长槊,怒吼一声扑入到已经逐渐飘落的白垩飞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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