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祭过后, 新年就快要到了。今年听说上殿受封的人比去年更多呢,街上的人议论纷纷,都在猜大王会封谁。
“我听说这次还是陪大王打球的那几个人要当官了!”

“又是打球的?是不是那个长得眼睛圆圆的,叫什么阿祖还是阿土的。”

“不是不是,我听说有一些人因为造了什么东西, 也会当官。”

“是不是那个造路的?那路真好走啊!会不会也叫那个人当博士啊?”

“可我听说是个种粮食的, 听说种成了郑国米。”

街上百姓在议论,各个深宅大院里的人也在议论。

“龚大夫怎么这时候走了?”

“是不是合陵出事了?”

“还是二龚之间……”

段青丝近日都不敢回家,生怕在家里被人堵住。现在人人都知道他得大王信重, 都想找他打听打听,这过年时封官授爵已经成了大家最期待的事了, 还别说,世家们都很喜欢大王的这个习惯, 每年都会封几个人,那就表示肯定会有轮到他们自己家族的一天嘛。

前提是找到大王喜欢什么!

段青丝自己就被人偷偷问过怎么保养头发,是用的什么油?什么脂?每日要通头几遍?一百遍还是两百遍?

段青丝怎么说他这一头好头发是天生的也没人信, 他再说大王喜欢他不是因为这一头头发更没人信了。

不过还真有人因此改名的。

比如廖俊,又号美人。他本名廖东山,结果段青丝成名之后, 他爹非要把廖东山改成廖俊, 廖俊把剑都横在脖子上了都没拦住他爹, 改了名之后大半年都没出过门,现在被亲爹赶到了莲花台,天天黑着一张脸。

不过他确实俊美, 美人这个名号还是他小时候被人所赠,大了以后本来没人喊了,他爹又把这个名号给叫起来了。

段青丝回到大殿,看到廖俊坐在角落里一脸沉闷的喝酒,过去坐下笑道:“美人因何愁眉苦脸啊?”说着就去拿廖俊面前的酒。

廖俊把酒壶抢在手里,脸一扭,自己喝。

他晒得黑,平时爱玩刀枪,也爱骑马,如果不是嫌踢球太粗野,段青丝觉得他踢球应该也是一个好手。

段青丝也不抢回来,就笑着看他喝。

廖俊自己喝了半天没意思,把酒壶给他:“你也来笑话我。”

段青丝笑道:“我先笑一笑,等会儿别人也来笑的时候,你就不会那么生气了。”他顿了一下,劝道:“伯父也是为了你好,不要生气了。你今天可是贵宾呢。”

廖俊从小就爱种花养树,家里奇花异草自然不少,他对于据说在鲁国种不活的东西都很感兴趣。不过种归种,种出来也就放在家里自己乐,不会显于人前。

他这个爱好,亲近的朋友们都知道。

他种出来的最有名的东西就是梁帝钟爱的十八种牡丹,廖家牡丹园是非常知名的。不过只有亲友进去观赏过,外人难得一见。

郑国梨和郑国米,他当然也都种过。应该说是在他的指点下,廖家的下人种出来了。

段青丝听说公主在找人试种郑国米,想来想去,去找廖俊了,当时廖俊还是廖东山。

他倒是没直言说让廖俊来向大王自荐,因为廖俊不爱做官,他生得好,从小就是长辈手中的宝贝,上面有好几个兄长呢,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他出头。

段青丝是想找廖俊借他那几个曾经种出郑国梨的匠人。

廖俊:“郑国梨?”

“我想找能种出郑国米的人,想来这郑国梨与郑国米都是郑国之物,应该差不多。”段青丝说。

廖俊对他翻了个白眼,“怎么一样?不过给你就是,他也种出了郑国米,当能派得上用场。只是借给你无妨,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可段青丝的眼睛已经发亮了。

廖俊:“……怎么了?”

之后,廖俊就上了贼船了。他被段青丝三言两语忽悠着去禀报了亲爹,亲爹马不停蹄的把他送到了莲花台宫门前,立逼着他去见大王自荐,荐过之后就去种地了,种了大半年回来,眼见着成功抽穗,他受不了那个苦就自己先回来了,被他爹一通大骂,不过骂完之后,他爹就要给他改名,务必要让大王印象深刻,从此宠信于他!

段青丝有时觉得公主过于严苛,有时却又觉得她胸怀广大。像廖俊,他提前跑回来,公主不生气,他不愿当官,公主不生气,廖父一脸贪婪相,公主还是不生气。

公主甚至特意把段青丝叫过去,嘱咐他好好“哄着”廖东山。是的,公主自从得知廖俊不喜父亲给改的名之后,就只称呼廖俊是廖东山了。

“哄着”二字也是原话。公主只要求廖俊今天到场受封博士之位,不要求他建衙门,不要求他招属官,甚至可以想不上殿就不上殿,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年开春时,他必须去亲眼看着它们种下去。

公主还让他问廖东山,这米是不是再往南边一点会种得更好。

廖东山当日是正经去郑国游学过的,亲眼见识过郑国举国是仙人,处处逢仙境的盛景的。他说郑国刑家所占的城池中,仅有九座城附近的良田最好,全是平原地,没山没林,那一片的晋江水势也最平缓,极少发大水,种起郑国米来简直是随手往地上一洒就能长好!

段青丝照这话报上去后,公主就让他今天来守着廖俊了。

他今天需要负责把廖俊从头到尾的盯着,一眼都不能错。

段青丝守着廖俊,不许他喝太多,也不让他太无聊,时不时的找一二趣事让他心情好一点。廖俊也很知情识趣,最后还问他:“青丝深情如许,可是早就心仪某人?”

段青丝也喝了几杯,脸都红了,闻言拉着他就到前面去。

姜旦看到段青丝,没有看到他身后的人就笑道:“孤还说人到哪里去了。”

段青丝把廖俊给拉过来了。

廖俊躲了半个晚上,此时才不得不拜见大王。

姜旦记得廖俊的名字,一听他报名就整衣整冠,起身,亲自扶起拜下去的廖俊,深情道:“孤与郎君,早该相见!”

廖俊酒喝得再多也记得刚才大王看他的眼神很陌生,不过想想也是,他大半年前见过一回大王,第二天就坐上车走了,刚回来,还黑得不像人样,也不怪大王忘了他。

不过大王怎么……突然说这么严重的话?他受宠若惊。

姜旦握住廖俊的手,扬声道:“诸君!”

周围的舞乐瞬间停下,大殿陡然安静下来,人人都转头看向大王。

大王身边有人?

大王跟他拉着手呢。

这人是谁?怎么一副野人样?

姜旦照着背好的词说:“诸君可知你我平日果腹之物是怎么来的吗?”

这个问题很有学问。一堆人都在犹豫这个问题要怎么答,答得太平实了显不出水平来,答得太高深了又怕大王听不懂,实在为难。

姜旦接着往下背:“乃是上天所赐!”

对对,都是天赐的。

一殿的人都点头。

姜旦话锋一转,眉头一皱:“可是,有人却不珍惜这天赐之物!就比如那郑王!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小人!”

郑王近半年来写过不少信来骂姜旦,姜旦看了信都很生气,听说郑王是想娶姐姐后就更生气了。他当然不会把姐姐嫁出去!

姜旦身边围绕的士子们更是把郑王恨到咬牙切齿——既然大王都生气了,他们不比大王更生气还行?不管有没有看过郑王送来的信,都把郑王当成了十世仇人去记恨,在外面一天八百遍的骂郑王,基本骂到了整个乐城无人不知的地步。

所以对于姜旦在新年大宴上骂郑王,没人觉得他做得不对,底下倒是立刻响起一片应和之声,大家一起骂郑王。

姜旦说:“上天赐给郑王勤劳的百姓,博学的人们,肥沃的土地,秀美的河川,但郑王却统统辜负了他们。”

段青丝在此时接棒,把郑王逼死刑家的事说得闻者心惊,听者落泪。

特别是在座的,都觉得感同身受。他们中大多数都不如刑家在郑国的地位,结果刑家说倒就倒,这是何等的可怕?

姜旦在段青丝说过后,感叹道:“孤怜惜郑人啊……”

“大王慈爱万民,乃我鲁人之福。”

“唉,大王实在是心善。”

“郑王实在可恶!”

姜旦就笑着把廖俊给推出来了,说廖俊会种郑国米,现在郑人没吃的了,刑家被毁了,郑国米现在也没人会种了,等他们鲁人种出来后,鲁人就可以吃到了。

殿中立刻响起无尽的赞扬之声。

廖俊稀里糊涂的就被人夸奖、赞美,然后委以重任。

来勉励他的不少都是他爹、他爷爷那一辈的长辈,他在这一重重的期待之中发现自己未来的人生目标就是把郑国米在鲁国发扬光大,连娶妻生子这种小事都不能阻拦他分毫。

虽然他还不想娶妻生子——因为怕麻烦,因为一旦娶妻生子,他就必须要做一个大人了,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自在潇洒——但能做不想做,和被人要求说不能浪费时间沉迷儿女情长,这就是两回事了。

廖俊在这一夜受封博士,被大王赐双驾、乘宫车,风风光光的回了家,又在酒后对爹娘说他要尽快娶妻,生上十个八个孩子。

等第二天天亮酒醒后,婚事已经决定了,新娘人选有了,因为他是新出炉的博士,新娘的姐妹也爱慕他,他未来的妻子会带上她所有的姐妹一起嫁过来,足有二十四个!

他娘发愁道:“要给你再盖个大院子,不然住不下啊。”

他爹:“听说当博士都可以当官的,你怎么没官衙啊?我还想到你的官衙去当个官威风威风呢。”

廖俊:“……”

他的亲朋好友,远亲近邻,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蜂拥而至,要找他拜师。

廖俊被人堵在家里,堵到妻子娶了,妻子和妻子的姐妹有几个都怀上了以后,趁夜悄悄溜走了,临行前留下话:他去种郑国米了,明年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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