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同样, 隔阂也不是一天就能弥补的。
姜姬发现姜旦在她面前还是很紧张,就没有再多留, 嘱咐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小睡一觉,好迎接接下来一整夜的……宴饮。

说起来这个也是很难为人的,但这就跟姜旦在山陵、在神庙诵的诗篇一样, 属于门面功夫, 是任务。

过个年,跟亲友们相聚, 至少也要有几夜通宵达旦的宴会才能证明大家亲如一家。

而且今年会更不同一点,离姜元去世也有两年了,今年默认的,姜旦的宴会上可以有一点成人内容了。

这是蟠儿、龚香、龚獠都分别建议她的。一方面是为了替姜旦日后的迎娶王后做准备, 另一方面就是要让臣民们安心。

——对姜旦的男性功能和男性本能, 安心。

如果姜旦现在就有一两个女性情人,身份高一点的, 那这一个环节就不是必须的了。

比如姜姬, 她就在无形中证明了她的健康与正常, 她有不止一个男性情人, 有宠奴, 也有世家子弟。如果她只有蟠儿一个, 只怕现在龚香和龚香就该建议她杀蟠儿以证明她不是只爱贱奴了。而她“曾经”有两个身份高贵的情人, 这就是她品味正常的象征。

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必担心把她娶回去后她会忽视丈夫只爱宠奴,如果她真这么做了……一定是丈夫不好,他要么太丑,要么太笨,不能让她满意。

这个世界的性观念非常质朴,它对男性、女性的要求虽然也有阶级的一面,但更注重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它关注男性,也关注女性,还没有忽略任何一方,还没有发展到压抑、剥夺女性性-权力的那一天。

这对她来说既新鲜,又很快乐。但同时她又不可避免的有点同情姜旦。

他必须向鲁人证明他爱女性——而不是男性或没有兴趣。

不是没有大王因为不爱王后、不爱美女,却对健壮的侍卫或大臣暗送秋波被人诟病。

或者直接对男女都没兴趣,只喜欢舞刀弄剑、骑马、驯虎豹等。

一个大王,他有传承姜氏血脉的责任,他必须在这方面是正常的。

其二,他必须证明他的品味正常。他应该爱慕身份相当的女性,追求她们,渴望她们。如果他侧目的情人从头到尾只有宫女、侍女、女奴,这也是个问题,还会影响别人对他的评价,因为他喜欢没有学识的更胜于有的,这表示他要么太蠢,要么胆子太小。

这也是上面三位男士用各种方式向她解释的。

……他们似乎以为或认为或猜测,她会阻止姜旦有女人,阻止这件会显示他成年的事。

她没有,不是她在阻止,而是姜旦自己。

她问过姜智姜旦早上有没有一柱擎天。

姜智:有。

姜姬:你们怎么解决的?

——千万别说是你们互相帮助的,那也很严重。

幸好有姜智在,他在帐子后指点姜旦解决的问题,但第二次,姜旦就想找宫中的侍女来解决了。

姜姬:……所以,她其实不用担心?

姜智劝阻了姜旦,避免他早早的造出私生子来。有姜扬在,这样会很不妙。

但也不是没有问题,因为姜旦显然是上面的最后一个问题:他不想娶王后,也不想娶夫人,他不想要任何一个身份高贵的伴侣,如果要解决性,他更愿意选择宫女,甚至他连出身世家的宫女都不想要,他想要的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女人,最好不识字,没读过书。

这个大概真的是她的错。还有大蒋后和当时大蒋后的侍女。

姜旦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他恐惧以她和大蒋后代表的身份高贵的女性,更偏向于身份低的、不会让他害怕的、给他压力的、摆布他的。

姜姬只庆幸,她已经有一个太子了。不然她绝对需要面对姜旦与王后、姜旦与臣子关于姜氏正统的矛盾。

虽然姜扬的生母也一样有问题,但他是姜元立的——官方版本,而姜元已经死了,他还是先王,有意见的人去地底下找姜元抗议吧。

所以今晚,姜旦只需要证明他对女人有兴趣就行了。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姜姬坐在宴会上,眼前群魔乱舞。质朴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开放,所以成人内容也就是真的成人内容,在鼓点越来越紧,琴声越来越缠绵的伴奏下,殿中歌舞的男女的□□声已经冒出来了。

她是个未嫁的公主,按说不该还在这里。但有资格管她的都在地底下躺着,再说就算姜元或大小蒋后还在,管不管得了她还是另一回事。

在座的有很多人在偷看她,但基于谴责的没有,基于勾引的倒是有不少,还都是姜旦身边的那群年轻人。

白清园坐得腰杆笔直,别提多正经了。可惜,人人都认为他仍然是她的人。有他当例子,想当她的人的人争先恐后。

从她坐在这里后,来敬酒的、来拜见的、来搭讪的络绎不绝,等成人内容上台了,就变成念情书、唱情歌、跳舞、弹琴,出尽百宝,内容甚至比姜旦那里更丰富,因为今天向他献媚的都是宫中的舞女、乐女,能弹能跳,却不会做即兴诗歌。

姜姬没有饮酒,她也不许姜旦与姜扬喝。但酒不醉人人自醉,姜旦已经左拥右抱了,虽然有些年轻人的丑态,但他的表现足以令殿内那些老狐狸满意。她也颊带红晕,靠在胡茂身上,而他的脸比她的更红。

这样他们不喝酒也就不显眼了。

蟠儿洗白上岸,白清园不肯“同流合污”,她发掘了胡茂以后,他又带携几个朋友上位,她就从善如流的都收下了,在这种场合作戏很不错。

应该说姜旦和她的戏都唱得不错,等五天后第二次开宴,她就听说姜旦的那群人已经开始向姜旦推销他们的姐姐和妹妹了。

这也是早就该发生的事。她敢说那些人在出发到乐城来的时候就带上了这些准备献给姜旦的女眷,不过是现在才找到机会把她们推出来而已。

不过只要手段不过于下流,这种荐美是不会有人反对的。

姜姬得知后叹了口气,让龚獠给姜旦布置了几篇功课,从源头掐灭了。

照例龚獠又被黑了一遍,都说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阻击这些年轻人的上进之路。不过龚獠也很会给自己表白,立刻在家中对着好友感叹自己的用心良苦,比如大王正在向郑国求亲,丁强已经去了一年了,不能前面的人在努力,他们在后面拖后腿吧?

他也是为大王好,找小美人总没有勤学上进说起来好听。

姜旦闭门读书了,莲花台变得安静了许多。他已经有了几个喜欢的宫女,可姜姬听说他却不肯给这些宫女赏赐,听来听去……她发觉姜旦有点小气。

这个毛病不算大,但多多少少也会引起一点小问题。

幸好姜智弥补过来了,虽然没有赏赐,但这些女人换了更大的屋子住,每餐也可以多几个菜,每人也多了几个侍女服侍。

等于虽然没有名分,但也算提升了一下待遇。

等这些女人的总数到达两位数后,她就令姜智让姜旦克制了。就这十几个女人,不许再多了。

姜智说姜旦并不纵欲,也并不喜欢收集美人,只是有点来者不拒。自从宫女发现姜旦很好勾-引之后就一窝蜂的涌上来了,他只是……不怎么克制而已。

年轻人,可以理解,但不能纵容。

姜姬以为她喊停后,姜旦会有点小反对,没想到他接受的很快。

不过很快另一个问题浮现:他跟姜扬分享了这群女人。

姜姬:……

姜扬还是个婴儿时吃过苦,后来就没有了,所以他的发育好像也比姜旦要快一点,或许是受到了影响?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姜扬和姜旦交流了一番男人的话题后,姜旦就大方的跟他分享好东西了。

这当然是……不行的。

姜姬难得发了一回怒,她把这两人都叫到摘星宫来,以长姐的身份,让他们坐着听蟠儿背了一篇很著名的爹骂儿子的话。

这是给别人看的。

私底下她是罚站加打屁股,亲手。别以为一个是大王,一个是太子,做事就可以没有顾忌,就没人管了。她以前不管是他们没犯过错,这次的事已经不能是算错,而是丑闻了。

“书也读过,道理也学过,难道连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不知道吗?”她坐在那里,底下站着一个大王,一个太子,两人都被脱了裤子,抱着自己的衣袍,露出红通通的屁股,脸上挂着泪。

她没手软,一次就要打痛。

“你是大王。”她对姜旦说,“这世上除了天地与皇帝,你不能跟任何人分享,你可以赐给他,但不能让他睡你的女人。”

姜旦抽噎了一下,瑟瑟点头。

她再看姜扬,说实话,她对姜旦的感情胜过对姜扬的,从一开始,她对这两个孩子就不同。这对姜扬可能并不公平。

“而你是太子。”她对姜扬说,“有两样东西是你不能碰的,大王的王位和他的女人。”哪怕姜扬是在争取姜旦座下的那群士子都比他去碰姜旦的女人强,前者会成为美谈,后者只会给鲁国脸上抹黑,会羞辱姜旦。

这件事在姜扬的记忆中无比深刻,甚至胜过公主离开的那一幕。在他对一切还朦胧的时候,他就明白有些事他永远不能想,永远不能做。

和大王一起光屁股挨打时他还不害怕,甚至对身边这个并不大,也并不严厉,更不可怕的大王产生了一种同伴般的情谊。

但等他和大王走出摘星宫,看到姜良、姜礼、姜智、姜仁被打得浑身血迹斑斑的跪在阶下时……

“啊!!!”

姜姬听到门外传来的哀痛的呼喊,透着入骨的恐惧,还有两个跌跌撞撞滚下台阶的脚步声。

“打得很严重吗?”她有点担忧的问蟠儿。

蟠儿摇头:“不重,我亲自打的,只伤及皮肉,没有伤筋骨,现在天冷,两天就能结痂,十天痂一褪就看不出来了。”

这是个教训。对姜旦,对姜扬,也是对她。

姜姬起身走到门前,远远望着底下的那几个少年。

他们都大了。

她知道,这四个人里面,姜智是故意的,姜仁是应该是听姜智的,两人合伙,连姜旦都算计了进去,就为了借她的手教训姜扬。

而为什么她没有从姜礼和姜良那里听到风声呢?

她没有监视姜扬和姜旦的意思,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们要一心服侍大王和太子,他们不再是她的人了。

所以她并不怪姜礼和姜良没有告诉她。

她只是刚刚才发现,姜礼和姜良已经真的成了姜扬的人,他们在替他打算。

或许他们不敢挑战她的权威,但试探姜旦却并不会让他们感到为难。

这也是姜礼和姜良在她身边待过的后遗症,他们对姜旦的敬畏太少了,无法形成障碍,让他们轻而易举的就跨了过去。

所以他们不觉得他们有错,或许有点出格,但他们可以接受。

在姜旦弱的时候,一个强一点的太子并不坏,她也不想让两代大王都是软弱的人。

但她不能让姜扬挑战姜旦。他可以比他强,但要一直伏在姜旦脚下。

如果他做不到……

“让人去郑国探望一下丁强。”她对蟠儿说。

那鲁国就换个太子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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