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的守卫看到两个役者打起来了, 其中一人怀藏利刃, 他们立刻跑回门里,把门提前关了起来。
怜奴努力往宫门跑去, 但门只剩下狭窄的一条缝,而守卫的矛尖正指着他,如果他敢冲进来,立刻就会被扎个透心凉。

怜奴只得转向,身后却又有利刃携着寒风挥来!他再次滚地避过, 剑尖划破了他的衣服, 在空中洒了一串血珠子,但他还是及时躲开了。

焦翁有些吃惊, 他杀过很多人,有大人物,也有小人物,但怜奴明明是奴隶, 却有着公子般的风致, 现在又添上了刺客一样的身手。听说他是蒋淑亲手养大的,那他到底想养个什么样的儿子出来?

他追了上去。

怜奴没有打算跟焦翁硬来, 两人对打, 力量大小是决胜的关键。他在焦翁面前, 只能用技巧, 一旦力竭就是死期。不如把力气都用在逃跑上, 活下来的可能还大一点。

焦翁像戏弄猎物的老虎, 跟在他身后, 一时追得紧些,剑锋就在头顶脖间划过!一时又放松些,让怜奴觉得似乎有机会跑得掉而更加努力跑!

几次以后,怜奴明白了,焦翁是个熟练的刺客!他愤恨的咬牙——蒋伟为什么突然会想杀他?不,不是突然,焦翁第一次刺杀他时是去年,那时王后刚进宫。

——蒋家又出了意外?

怜奴打定主意只要逃出生天,一定要去蒋家探个究竟。

两人从东城到北城,怜奴始终没有给焦翁一击的机会。

焦翁渐渐觉得此人有趣,站住脚,对前方的怜奴喊:“若能接住某的一击,某今日便饶你一条性命!”

怜奴躲在墙根底下,剧烈喘息着。

“若是躲躲藏藏,某便杀了你这小人!”

焦翁站在街当中,头顶的云彩移开,月光洒下来,恍如白昼。

怜奴走了出来,“你有剑。”

焦翁第一击是藏在袖中的短匕,第二击则是藏在粪桶下的长剑,他便弃了长剑,对怜奴道:“你也有剑。”

怜奴拔出腰间短匕,“一言即出,再无反悔。”

焦翁点头:“某从无虚言。”

两人渐渐走近,近到只有一步远时,怜奴蹲身错步往旁边跑去,他的目标是焦翁扔在地上的剑!

焦翁大笑:“果然是小人!”飞起一脚踢向怜奴侧腹。

怜奴不躲,反而紧紧抱住焦翁的腿,手中短匕狠狠刺向焦翁大腿内侧——如果刺中,焦翁必死。

焦翁一脚踢得他腑内翻滚,喉口就是一甜,他含着这口血喷向焦翁面门,阻挡他的视线。

这一杀招是他的保命技。

但手上刀尖一滑,他就知道不好,迅速放手借力一滚,捂着心口伥偟逃了。

——没想到他衣内竟然还穿着皮甲!

怜奴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一气跑了一阵,发现身后并没有传来追击的脚步声。

——那人竟真的遵守一击杀不了他就饶了他的承诺了?

焦翁擦去满脸的血沫子,恶道:“小人嘴真臭啊!”他再抬起左腿看,见厚厚的牛皮都被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微微渗出血来。

“好刀啊!”可惜了,杀了他就能得到一把好刀,早知不说什么一击不中就饶了他了。

黯淡的月亮挂在空中,摘星宫的两只蓝色神鸟不知为何不肯睡觉,它们在没有主人的宫殿内不停的鸣叫。

姜武静静的听着。

虽然他没有指责谁,但付鲤还是不安的说:“殿内点炭火取暖,有清水和饼,还有萝卜、白菜,还有七八个小童也睡在殿内照顾它们。”

上次为了找姜旦而从流民窝里抢来的孩子,有父母家人的都领走了,还剩下几十个没有人领,他们不愿意再回到流民那里去,就留在了摘星宫。

公主不愿意让他们工作,只告诉付鲤让这些孩子吃饱穿暖,可以做一些轻松的活,比如打扫卫生什么的,不能干重活。

但在付鲤的眼中,没有孩子不能干活的说法,而且这些孩子都很怕被当成没用的人赶出去。既然公主只要他们打扫卫生,他就把这些小孩子全都算做公主在这里的侍童,打扫值守公主居住的摘星宫和祭殿,以及两座阙楼。

还有,养好公主的神鸟。

姜武没有说话,转头看向被紧缚而跪在底下的乔银,他叫来付鲤:“是这个人?”

付鲤和当时守殿的侍卫都道:“正是此人!”

乔银被绑着,脸色死灰。

他本来煽动了不少人,可将军回来以后,很多人就跑了,他也觉得不妙,正打算逃走,就被姜武带人给抓了回来。

因为有人到摘星宫去告密了。

付鲤拔出剑来,“将军,如何处置?”

剑锋雪亮,在月光下更添一丝冰冷。乔银哆嗦着嘴唇,他从被抓住后就不停求饶,但将军置若罔闻,还有人嘲笑他:“若是公主在,你求一求公主,她心软了就会放了你。可谁叫现在公主回宫了呢?将军哪会听你哭一哭就饶了你哦。”

另一人道:“此人就是想对公主不利!真该杀了他再挂出去示众!”

此时周围的军奴也多是跃跃欲试想亲手杀了乔银的。

只有姜武不发一语,他沉默得越久,其他人越鼓噪,乔银吓得心肝欲裂,忍不住把希望都放在姜武的身上。

“这是何人?”突然一个声音冒出来。

付鲤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见是焦翁,没好气道:“你回来干什么?”

比起他们每日在摘星宫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焦翁云来雾去,几乎很少回来,就是来也多是吃饭,要么就拿些粮食走。他长得高大,又比别人厉害,就没什么人去拦他。

付鲤更不忿,姜武和公主都对焦翁另眼相看。

姜武看到焦翁,对付鲤说:“斩了此人一只手,扔出去吧。”

不说其他人,就是乔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付鲤见姜武叫上焦翁要走了,追上去问:“将军!此人欲害公主!真的只斩一只手就行吗?”

姜武回身,看了乔银一眼,那眼中的冰冷与愤怒让乔银几乎不敢与他对视,连忙把头死死抵在地上,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此人曾令公主开心,所以这一次,我只要他一只手。”姜武按住腰间的剑,“若有下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看到将军走远了,乔银才相信自己没听错,他活下来了!

他浑身失力,瘫到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逃过了死劫!

付鲤骂骂咧咧:“真是便宜他了!”

“就算将军只要他一只手,也不能轻饶了他!”

“敢害公主,绝不能放过!”

乔银这才紧张起来,来不及呼喊就被人捂住嘴拖远了。

殿中,两只神鸟看到姜武与焦翁也不惧,其中一只蓝鸟还特意走过来,用喙碰了碰姜武的头。焦翁奇异道:“这鸟仿佛通晓人性?”

姜武抓了几颗枣递过去,蓝鸟立刻全含到嘴里,跑到同伴身边与它分食。

焦翁笑了一阵,叹道:“……公主令我杀人,我败了两次。”

姜武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给焦翁倒酒。

焦翁道:“我和公主起誓,如果三次失败就要自绝天地之间,我不想死,只好先离开了。”

姜武:“焦翁欲往何处?”

焦翁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姜武:“还回来吗?”

焦翁道:“公主所托之事还没做到,当然要回来。”

姜武抬起头,“我也想托焦翁杀一人。”

焦翁此时才举起酒碗,平静的问:“某一进来,就看出你想杀人。是谁?”

姜武:“蒋盛。”

焦翁一口饮尽杯中酒,“那在走之前,某就再杀了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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