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俞良祯才幽幽说道:“子韧哪子韧,世上道路千万条,你为什么偏偏就选了最难走的这条?何苦?这又是何苦?”
钟毅凛然说道:“总司令这话何意?”

俞良祯叹息道:“其实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重点并非陈金木。”

“我当然知道。”钟毅不假思索道,“这件事的重点在于鸦片走私,只要能保住鸦片走私渠道,别说陈金木,我就是把整个鄞江大大小小几百号官员全都杀了,他们也不在意,甚至还会主动替我转圜。”

“你知道就好。”俞良祯幽幽说道,“那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总司令的意思,是让我重新接上鸦片走私渠道?”钟毅眼神冷下来。

俞良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知道,子韧你乃是一个正直之人,不忍心看着鸦片这样的毒品侵害同胞的肌体,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你斩断了鄞江的鸦片走私渠道,咱们的同胞就可以不受鸦片侵害了?”

“这当然不可能。”钟毅道,“在暴利驱使下,鸦片商仍旧会开发出别的走私渠道,他们甚至有可能打通日占区的渠道!毕竟,小日本也需要钱!”

“这便是了。”俞良祯叹道,“禁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就连校长都无可奈何,靠你子韧一人又岂能成事?这也就是说,在咱们中国,鸦片市场的存在乃是一个客观事实,它不会因为子韧你而消失,也不会因为陈金木而扩大!”

停顿了一下,俞良祯又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非要逼着鸦片过境日占区,为什么非要让日本人赚这个钱?咱们自己赚难道不好吗?子韧你刚才也说了,没钱万事难,可只要放开鸦片走私渠道,不就有钱了?”

必须得承认,俞良祯的话也有一定的歪理。

意思就是说,中国的那些瘾君子不会突然就消失,他们该抽鸦片还得接着抽,只要有市场,就会有人卖!鸦片贸易就绝对不可能杜绝!既然是这样,与其让日本人赚钱,那还不如我们自己人赚钱,还能把赚到的钱用之于抗战,对吧?

但是钟毅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歪理说服,因为他知道的更多。

当下钟毅道:“可是总司令你想过没有,这么做会造成多大危害?”

“多大危害?”俞良祯微微蹙眉道,“无非就是同胞受鸦片毒害,险些之外,又还能有什么别的危险呢?”

钟毅摇摇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听说,不久前统帅部下文,又让总司令兼任了第十集团军的副总司令?”

俞良祯蹙眉说道:“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钟毅又问道:“总司令觉得第十集团军如何?”

俞良祯叹道:“我到第二十八军的几个师还有预十师走了一遭,感觉不太乐观,这几个师无论高级将领还是中级军官全都吃空饷喝兵血,基层官兵的待遇简直连狗都不如,真要是打起仗来,怕是够呛!”

钟毅严肃的说道:“总司令,这便是我要说的!”

俞良祯神情一凛,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不杜绝鸦片走私,浙东海防总队就算是打造成形,也不可能形成战斗力?”

“是。”钟毅点点头,沉声道,“总司令,你知不知道因为陈金木参与鸦片走私,把鄞江警备师祸害成什么样了?”

俞良祯道:“祸害成什么样了?”

钟毅说道:“鄞江警备师的三个主力团,在册兵员总额六千多人,实际却只有两千人出头,警备师的中级军官吃了三分之二的空额!”

“什么?”俞良祯勃然色变道,“在册名额六千余人,实际只有两千人?!”

“这还不算是最过分的!”钟毅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便是那两千多人,一个个也是面黄肌瘦、弱不禁风,这样的部队不要说打仗了,就是让他们出个操都办不到!而之所以会这样,就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稍稍停顿了下,钟毅接着说道:“第十集团军的现状已经证明,既便只是正常经商,都会导致一支军队的腐化,出现战斗力的急剧衰减,何况是鸦片走私这样的暴利商业行为?总司令,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只要开了这个口子,浙东海防总队还有浙江省抗敌自卫团就完了。”

俞良祯被说得哑口无言,因为他知道,钟毅说的基本都是对的。

经商对军队的腐化侵蚀是超乎想象的,鸦片走私就更加不用说!

沉吟了片刻,俞良祯终于一咬牙说道:“那就这样,你把这次清扫行动得到的好处,七成上缴给省财政,来的路上,我试探了下黄绍宏的口风,此公应该没有参与到鸦片走私,而且能够看得出来,他对鸦片走私是深恶痛绝的。”

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所以,只要你把这些清扫行动得到的好处上缴给省财政,黄绍宏肯定会站出来替你说话,然后我再从旁敲一下边鼓,应该就能应付过去了!说到底,那些人的屁股底下也都不干净,不敢敞开了明说!”

钟毅不禁暗骂一声尼玛,绕来绕去还是要钱!

之前说的鸦片利益集团发难,多半就只是一个借口。

因为先用这个借口压一压他,再开口讨钱就容易了。

当然,也不排除俞良祯确实想要接上鸦片走私渠道,从而将过境鄞江的鸦片贸易的好处吃进嘴里,只是被钟毅一番劝谏,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但是钟毅又岂是容易糊弄的?给钱?是永远不可能给钱的。

“这不可能!”钟毅断然说道,“这笔钱,我一分钱都不会上缴!”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俞良祯着急道,“这叫以退为进!你不能总是硬刚!”

“那这市长没法干了。”钟毅没好气的道,“鄞江都已经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我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法子,发了一笔小财,结果省里又要横插一杠子,还要把大头拿走,那我这个市长还他妈当个屁,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哪有这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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