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还没走到祠堂,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哀嚎声。
孔嫄有一时惶然。

似并不在府中,而是在刚刚的街道上。

晃神的功夫,孔嫄眼角扫到步履匆忙过来的大全,她眸子微眯,停下来扯谎道,“母亲,想来此时姑姑一定也听到了信,我去迎迎她。”

李氏带着火气,又听到丈夫的哭声,心下也烦,便也没有多想,叮嘱一句‘劝你姑姑别急’就先走了。

目送母亲离开,孔嫄在祠堂外院的院墙处拦下了大全,大全看到是大姑娘,忙上前见礼,“大姑娘。”

“你去给那边递个信,孔府眼下要出事,若是她们想过安稳日子,便将这纸上的东西准备好。”孔嫄在药铺里借了笔墨,将自己要用的东西都写在了纸上。

大全没有接,“奴才愚笨,不明白大姑娘的话。”

孔嫄冷笑,只提了一句,“小石桥胡同。”

大全的脸色骤变,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大全是孔父身边得用的人,在府中也算是有些脸面,何时跪过小主子。

“大姑娘,不是奴才有心隐瞒,是老爷也有苦衷,他也是被人算计了...”

小石桥胡同住的正是孔父养的外室,大全也不知大姑娘是如何发现的,可这事若真被掀起,那可就捅破了天了。

前世,孔府流放三年,太子登基,孔府平反回京城,也正是那时,父亲外室带着子女寻到了府上,这事才暴出来。

孔家出事落难她们躲起来,孔家起势就冒出来,今生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如今眼前要安排抄家之事,孔嫄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处理那对母女,左右待重返京都再收拾也不晚,不过眼前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她们自在。

孔嫄不愿听这些解释,打断他的话,“你只需将这信送过去,告诉那边的人只说是我让你送的。”

这一次,大全再不敢推诿,一头冷汗的接下信,他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又听大姑娘又淡淡道,“父亲那边你可知要怎么做?”

大全一凛,态度越发公瑾,“今日奴才没见过大姑娘,更没有去过小石桥胡同。”

“去吧。”

听到大姑娘满意,大全不敢耽搁的急冲冲走了。

该办的事情也办的差不多,孔嫄心放下一大半,转身便看到姑姑一人提着裙摆急冲冲的往这边来。

孔嫄停下来,想到前世姑姑一直没有嫁人,最后离家出走,眼里闪过几抹的心疼。

待人到了跟前,她的声音也软下来,“姑姑慢些。”

父亲被打也不是一次两次,若真说起来一日一次两次也是常见的。

孔光竹手里握着帕子,却是抬衣袖抹了把额头的汗,“你父亲就是不听我的,叮嘱他无数次,春闱一定要穿马褂,这才能马到成功,他偏不听,不然今日岂能又让你祖父打他。”

孔嫄:....她沉默了几秒钟,“姑姑说的是。”

姑姑虽然辈份大,却是老来女,李氏嫁进府中生子那年,婆婆老蚌怀珠晚儿媳李氏三个月生下的小女儿。

如今十八了,仍旧待在闺中。

孔老夫人去的早,孔光竹算是被孔老太爷带大的,闺中女子会的东西少,偏是个喜爱养生和迷信的。

她说的话你若有疑义,她可以扯着你摆道理几个时辰,慢慢的只要孔光竹扯到这些,知内情的没有人反驳的。

孔光竹一边往祠堂走,一边哼哼唧唧,“甲午时喜神东北,煞北,诸事不宜啊。”

孔嫄跟在身后,心想马上就要抄家了,还有什么诸事可宜的,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还不待看清院里的情况,孔嫄只见身前的姑姑头往后一仰,鼻子一吸,哭声立时传了出来。

先是戚哀哀的一声‘大哥’,人几个快步就到了孔和仁的身前,“褂子弄的这么褶皱,日后想中举可就难了。”

院里的众人:.....

孔和仁正哭的伤心,卡壳了一刹,泪眼婆娑的眨了眨,“是为兄辜负了妹妹的良苦用心,为兄对不起你...啊啊啊...”

孔光竹也跟着哭,“大哥...呜呜呜....”

一旁的下人不知所措,姑奶奶趴在这哭,他们也不好再落板子,只能望向老太爷那边。

望着眼前的一幕,孔老太爷深深的叹了口气,孔家的男子眼泪不值钱,纵然对儿女们不争气已经麻木,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气的两筋生疼。

他忍着头要炸开的怒不可遏,对下人挥挥手,“一会儿点到名子,都到管家那里去,拿了卖身契收拾东西就各自寻新出路吧,孔府大限已近,不必再扯进更多无辜之人。”

院里众人一听,脸色大变,人人皆跪下来,他们是孔府家生子,此时孔府落难,老太爷却放他们生路,有良心的怎么能不感动。

皆说要与孔府共存亡。

孔老太爷神色疲惫,“若还当我是主子,便按我说的做。”

除此,便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去。

李氏进祠堂还不等找丈夫算帐,情况就变了,她看着手里刚刚被公公塞的一大把卖身契,深吸一口气,“派几个人去将府中的人都叫来,其他的听到名子便到我这来。”

众人起身,按李氏说的去办,孔嫄走到父亲和兄长身边,先扶起了兄长,见兄长浑不在意的还扯了扯袍子,孔嫄便知道他没事。

反而是孔恽看到妹妹时,心有愧疚,“嫄姐,委屈你了。”

父亲平时多关爱婉姐,如今孔府出事,委屈的仍旧是嫄姐,孔恽心里也心疼。

可真说起来,去给人做妾,就真的好吗?

孔嫄笑了笑,“大哥,我没事,先看看父亲吧。”

纵然不亲近父亲,孔嫄还是做不到不关心,前世父亲也被打,因此在大牢被关的日子里落下了风湿的毛病,身子骨也弱下来,加之流放到塞外,身子更差了,平反回到京城不过几年,人便去了。

想到母亲的伤心,还有后来醒悟的父亲,今日怎么也不能让父亲再重走前世的老路。

孔嫄将自己从药铺里买回来的药粉塞到兄长的手里,“大哥给父亲上药吧。”

孔父外袍有了血色,可见是伤到了。

哪知一旁哭着的孔光竹听了,忙出声拦着,“不要止血,平日里放点血也能养生,就让伤口自然好吧。”

孔嫄:....

孔恽:....

纵然习惯了小姑姑这般,此时兄妹两个还是无奈的笑了。

两人无言的看向孔父,孔父一脸的惊恐,眼泪横流,“我要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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