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前面是大冰窖。”
本多低眉顺眼地提醒我,示意下面是第一个岔道。我们要左转,从铁梯上爬下去。

不过他说的全是废话,一切我了如指掌。

他的哼哼只有刷其存在感的作用。

大楼船有一百丈长,居住着我们家、父亲的五百弟兄,他们的家眷、我们从神风国掠夺的奴隶和二代家生崽,总共一千五百余人。

内部分为十八层,划成机房、住宿、仓库和炮台、水柜、还有父亲的主舱各区。

我和本多坠落的地方,是偏zhōng yāng库房的下层。

从铁梯子爬下去,要经过大冰窖,再走一个岔道,就是直达住宿区的升降机,奴隶们会用大辘轳把我和本多拽上去。

不过,通过大冰窖是有点小危险的事情。

大冰窖利用四箱巨型水柜组合构造,占据了五个楼层的高度。它的作用是把水手们在洋面上捕杀的巨鲨鲸鲵尸体封存起来,作为特殊时期的食物贮备。在洋面的长途航行中,如果遇不到补给的岛屿,就需要消耗这些食品。

大冰窖的接口连通着十二个水缸,每个水缸蓄养着一只需要三四人才能抱住的蚌jīng(就是活了一百年以上的老蚌,据说已经通灵),蚌壳开阖,蚌珠吐出寒气,维持巨冰不化(小心不要掉蚌缸里,没有武器和训练的人会被它吃掉的——确切说,是吸干)。

文明时代末涌现出一**创造奇技yín巧的机关师,他们的发明了天空飞行的木鸟、陆地疾行的铁兽、如同鲸鲵的大楼船。五百年后的修真者重新拾起了尘封的工艺,设计出更加诡谲的装置,大冰窖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这个时代,想买到这种装置,并不是难事。

只要你付的起金珠和黄芽丹,在黑市上就能买到这种大家伙。

我们家不缺金珠和黄芽,黑市也一直是我们家的交易对象。

第一次目睹大冰窖的人一定很受到震慑,极可能出现短时间的失魂症状或者昏厥。

十四岁半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大冰窖。

那次是随凿冰组去,父亲说这是一种男子汉的锻炼。

我的表现稍微好点,不过是手脚抽搐了小半刻钟点。

鲸鲵的骨头和脂肪已经在甲板被剔出或者抽出。

——下颚骨可以做扁棍,肋骨可以做半永久xìng帐篷的支柱,鲸脂用作火把和烹饪的燃料。

可以堆叠下三四头象的巨型冰块里封着切成二三十大块的鲸鲵肉,整整齐齐得排在一起。

只有鲸鲵的头部没有经过太多处理,大体完整(除了把脑浆挖掉外),是过重阳节的时候炖大锅鱼汤用。

鲸头张着脸盘大小的眼睛,死不瞑目地隔着坚铁般的冰,诅咒我们这群猎人。

凿冰小组都套上了棉布大衣(在关节处还特别加垫),高唱着战歌以抵挡我们人族对这种洪荒遗种的本能恐惧。

“跳船抢女人,上船分金钱。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领队头目是一个筑基武者,跟了我爹二十年。他有九尺高,已经练到了自如搬运真气运转周天的境界,力气是内功高层者的三四倍。他跃上冰窖顶部,一边高喊,一边用重斧砸开一条五丈长,近乎直尺的缝。

然后我们跟着缒绳下来,拿锯齿截取所需的部分。

我年纪最小,随在凿冰组的最后。

跟着大家唱了十遍“跳船抢女人”,我的手脚已经不抽风了。

突然,鲸头上的眼睛眨了一下。

微小的程度类似于皮肤上起了下鸡皮疙瘩。

最高处的我骨头发凉。

“我……大叔,我看这鲸头有点邪门。”

“哈,少主还是小孩子,被这大家伙吓呆了吧”

“是啊,这鲸的那-话儿就有少主人那么高呢!”

其他人笑起来。

领队头目转过身,豪迈地对我笑,

“少主放心,分鲸肉的事我干熟了。把青蛙去了脑袋,它都会抽几下腿,何况那么个大家伙呢?”

“砰,”

鲸头撞开那条五丈的直尺般的缝,嚼下领队头目的脑袋,就像我嚼掉一颗糖一样。

大家愣了片刻,然后我们都狂叫起来。

几十把锯齿最后把鲸鲵的头捣成蒜泥,

重阳节的超级鱼头汤报销了。

……

“那是条通灵的鲸鲵,魂魄没有散尽。我疏忽了,误了弟兄xìng命。”

父亲后来说。

“禽兽鱼虫也有魂魄?”

我问。

“人死掉后,魂魄会在四十九天内会散去,通灵的禽兽当然也一样。那条鲸死了不到四十九天,念头没有通达,要拿一条人命来抵才瞑目——你要记住,万物都有灵,越老的东西越要小心。”

“爹以前亲眼见过这种事情?”

“太多了。”

……

我抓了下腰带,银蛇剑还牢牢地佩在腰上。心里默默祷告天上神仙保佑,不要再发生这种诡异事件。

我刷地抽出剑,吩咐本多道:

“通过大冰窖的时候噤声,免得发生意外。”

本多作为奴隶,只能在规定的区域活动,船上的很多情况他是不清楚的。

“是。阿欠!”

我踢了本多肚子一脚,

“叫你打喷嚏!前脚说,后脚忘!”

本多慌忙滚起来,不自觉拢紧自己的身体。

“冷。少主。”

——这是大冰窖,当然冷。

我也觉得有点冷。

“阿欠!阿欠!”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二个。

“妈的,快跑。”

冰窖的冰面没有动静。

冰窖的冰面没有动静。

冰窖的冰面没有动静。

冰窖的冰面没有动静。

我和本多一前一后喘着粗气,安全通过死亡冰窖。前面的升降机下,一个奴隶正在打手语招呼我们。

他叫织田,也是父亲从神风国掳掠来的战利品。曾经策划了一次家庭奴隶暴动,被我爹在半个时辰内彻底弹压。我父亲很仁慈地赦免了其他奴隶的胁从罪,只是割掉织田的一条臊根和一条舌头略作惩罚。之后他再没有叛乱的迹象,对我家表现得比忠犬还忠。

织田要本多先回奴隶的住宿区,父亲交代他让我乘升降机直接到主舱室,父亲有事找我

——不会是妹妹向我爹告我对她讲下流话的恶状吧?这妞一向是向我娘打小报告的,这次学了什么兵法改策略了?

我毛骨悚然。

娘最多打我铁戒尺,父亲可要拿棒子往我脊椎打啊。

不,一定是用火钳,生铁打造的火钳。

我少时调皮,有次玩得过火。父亲用火钳来让我“印象深刻”。

我的小腿被打了三十下,打得火钳都断了。

要不是这是个时代有极品金枪药这样的外伤药,我的一条腿早废了。

或许这因为有极品金枪药这样的东西,父亲才会肆无忌惮地让我“印象深刻”。

我随着升降机上升,心情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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