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还想趁机再说点吴桃的坏话,可是看着次妃的神色,朱嬷嬷又不敢说了,只能爬起来给次妃按着额头。
次妃在那苦恼,太妃也知道了吴桃这句话,太妃的眉微微皱起:“这孩子,该说她聪明呢,还是蠢笨呢。”

“太妃现在觉得,当初是看错了吗?”宋嬷嬷揣度着太妃的心思,小心接上一句,太妃的眉皱的更紧了:“我竟不知道了,我原本以为,我在王府之中,也有五十来年了,眼前的人,纷纷扰扰过了多少,识人是不错的,可是这个世子妃,我竟然有些摸不透了,你说,一个小家小户的姑娘,就算被你教了一年多,又怎会这样通透?竟能宠辱不惊。”

别说吴桃这样一步就成为世子妃的人,看看次妃,她头上还有过王妃和太妃压制呢,不也照样变成那样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样子?而次妃刚入府的时候,太妃记得她来给自己磕头,还是个有些羞怯害怕的小姑娘,这一转眼,也快二十年了。

“先头王妃,过世了快十年了吧?”太妃突然的问话让宋嬷嬷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还是算了算才道:“没有十年,八年九个月,再过三个月,就是九周年了。”

“你看,我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竟连这些都不记得了。”太妃的叹气让宋嬷嬷想了很久才想到合适的话:“奴婢觉得,您和原先……”

“不要再说安慰我的话,这会儿,我倒觉着,世子妃说的话,也有她的道理。”太妃打断宋嬷嬷的话,看着宋嬷嬷道:“我对次妃,是不是也有些苛刻了。”

宋嬷嬷哪敢说出苛刻这两个字,只是在旁边赔笑。

“其实呢,她家世不好,教养上难免有些欠缺,这也是平常的,但是我对她,似乎也只有冷嘲热讽。她生了世子,愚儿这么多年,也是我一手教导,她不满意,但她也不敢说什么。还有……”

太妃絮絮叨叨地往下说,宋嬷嬷不由有些惊恐地喊了她一声:“太妃!”

“你是担心我说错了话?”太妃抬头看着宋嬷嬷,接着就微笑:“我自己在说什么,我心中清楚。这么多年,我总要找点事情做做,不然呢,无事可做,难道我就真的等死?”

宋嬷嬷抬头看向太妃,太妃的白发已经很明显了,她也是快七十的人了,虽然众人服侍的精心,还有那么多的保养品,可是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不可逆转的。宋嬷嬷在那感慨,太妃也已经轻声叹气:“我这一辈子,如果不是要争一争,又有什么意思?”

“太妃,您并不是争,只是,有些事,有些人,她们不肯听您的话罢了。”

宋嬷嬷的话让太妃又是一笑,接着太妃就摆手:“回去吧,好好地服侍世子妃,总觉得,这会儿她能给我带来很多惊喜!”

宋嬷嬷应是后退出,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宋嬷嬷抬头看向太妃,太妃面上现出疲态,太妃也老了,记得自己初次到太妃身边的时候,她有多大,二十几,还是三十?那时候是个端庄又不失俏丽的妇人。现在,她的孙儿都娶了媳妇,而自己,当初是八岁还是九岁?现在也已经老了,跟在太妃身边,从粗使丫鬟做起,一步步到了大丫鬟,再后来被遣嫁,嫁人后没有几年,丈夫就没了,又来求了太妃重新回到王府,这一转眼,都四十年过去了。

宋嬷嬷心中感慨万分,路上都有些恍惚,走进院子时候,吴桃正好在院中散步,不知道孟若愚说了什么,吴桃对孟若愚微笑,接着就又拍他身上一下。恍惚之中,宋嬷嬷似乎觉得自己不再身处这间院子,而是在别的地方。多年以前,也曾看过这样的情形,那时候是给谁送东西来着。

“宋嬷嬷,你从太妃那回来,怎么站在这不说话呢?”吴桃的声音打断了宋嬷嬷的沉思,宋嬷嬷急忙上前对吴桃道:“只是看见世子和世子妃,恍惚之间,想起多年前,那时候,王妃刚嫁过来,也是世子妃,后来……”

宋嬷嬷急忙停下口,对吴桃夫妻抱歉地道:“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我和世子妃说什么呢?”

王妃?这个王妃就该是鲁王那已经去世的王妃,大郡主和二郡主的生母了。虽然不管太妃也好,次妃也罢,她们两人都会提起她,但是这位王妃除了被当做攻击的武器之外,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再没人提了。

她也曾温柔笑语,也曾和鲁王在院子里散步,两人也曾相视而笑吗?吴桃站在院子中,仿佛想透过周围这些,去遥想那位自己不可能见过的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世子妃,世子妃。”孟若愚不知道吴桃为什么会突然站在院中不言不语,轻声唤她。吴桃忙对丈夫抱歉地笑笑:“宋嬷嬷方才说先头王妃,我就在想,先头王妃是个什么样子?”

“她,有些严肃,比娘的年纪要大,但对我很好,有时候看着我,很久都不会笑一笑,但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还有……”孟若愚努力在心中搜寻着过世的嫡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吴桃已经握住他的手:“不要去想了,我只是顺口问问。”

孟若愚点头微笑,牵着吴桃的手走到一丛牡丹花前:“娘那边的牡丹花开的早,我们院子里的牡丹,虽没她那里开的那么早,但比外面开的也要早些,等牡丹开了,或者你开个赏花宴,那样就不会寂寞了。”

“赏花宴?那要请谁呢?”王府之中的生活,奢侈富贵,然而这交往的人家就少多了。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几家亲戚。

孟若愚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两位姐姐也是会回来的,还有舅母,还有……”

孟若愚在那认真地数着,吴桃急忙收起心中那丝突然涌起的难过,自己不是先头王妃,会生下儿子的。这一夜吴桃比前面几夜要热情的多,他们是少年夫妻,吴桃热情,孟若愚也很欢喜,当一切安静下来时候,孟若愚沉沉睡去,吴桃靠在他的肩头,怎么都睡不着。

如果,自己没有生下儿子,那些软款温柔,那些轻言笑语,是不是就会离自己而去?吴桃觉得嗓子眼里像有一把火,在那热辣辣地烧着,于是她悄悄地掀起帐子,想下床喝水,在外面睡着的琥珀已经听到动静,急忙走进屋里:“世子妃,您要喝茶吗?”

夜里也有服侍的丫鬟,这是吴桃知道的,但吴桃还是有些不习惯有人半夜起来服侍自己喝茶,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琥珀已经拿过温水,服侍吴桃漱口,又把茶焐子里的茶拿出来倒了一碗,服侍吴桃喝了。

吴桃喝了茶,身边的孟若愚依旧在沉睡,琥珀把帐子掖好,又退了出去。吴桃看着身边的丈夫,他的睡容还是那样无忧无虑。这是自己的丈夫啊,自己该和他说很多心事的人,然而有些话,吴桃还是不能对他说出。

朦朦胧胧中,吴桃仿佛来到一个大院子里,这院子很像吴桃现在住的院子,然而又有些不像,檐下有丫鬟伺候着,门上垂着门帘,丫鬟就像没有看到吴桃一样,在那垂手侍立。吴桃走上台阶,掀起帘子,屋内陈设和太妃屋中差不多,不过多了几样看起来有些年轻的摆设。

这是什么地方?吴桃走到里屋门口,刚要掀起帘子,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吓得吴桃急忙把手放下。

一个温柔的女声低低地说:“婆婆的意思,我做儿媳的很明白,只是婆婆,当初儿媳答应王爷纳上一房次妃,就知道,儿媳和王爷之间的夫妻情分,断了。”

这是谁?吴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敢说出口,只能站在那里,继续听下去。

响起的果真是太妃的声音,不过这会儿她的声音还没那么苍老,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屑:“断了?你说断了就是断了?你是亲封的王妃,谁也越不过你去。”

“那又如何呢?婆婆,我晓得,您气不过,可是王爷喜欢她,这会儿她又生了儿子,我的身子又多病,只怕活不了几年了,以后王爷要如何,我又怎么能去管?”

这个人,她就是先头王妃吗?吴桃再也忍不住好奇,挑起帘子,屋内的摆设和这王府内别的屋子的摆设是一样的,靠窗是张小榻,旁边是圆桌,对着圆桌是张床,其余的椅子衣架柜子,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坐在榻上的的确是太妃,这会儿她年纪还没这么大呢。看着对面站着的中年妇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那妇人虽然带着病容,可是她怎么这么美?吴桃被她的容貌吸引,太妃也好,次妃也罢,年轻时候都是美人,可是这个妇人怎么说呢,她的美貌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带有一些书卷气,风从窗户吹进来,让她的衣衫随风飘荡,似乎能随风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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