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
哼,明知故问。

万禀义在心里冷哼,且在心里掐算着时间,估计家人快到。

他就不信邪了,这位新县令能在他手里掀出花来。

他万家,是姓宋的想扣屎盆子就能扣住的?

没有他的口供,别以为他不知晓,任何案情没有人犯供认画押都不能被随意定罪。

否则,呵,那姓宋的乌纱帽不保,还会被他反扣一个栽赃陷害。

而拿不下他的口供,当关不住他之时,等他出去的,非让那姓宋的好看。

不,是要让那姓宋的一家好看。

他万禀义发誓,必让堂上那个人断子绝孙。

万禀义心中的怒火压都压不住,气急到差些头顶冒烟。

之前,嘴里塞着又臭又脏的破布,又被游街。

他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羞辱。

吕县丞忽然插话道:“万禀义,大人在问你话,速速回答。如若再不回,当以藐视公堂论处。会什么都不论,先打板子。”

宋福生瞟了眼吕县丞。

吕县丞拱手向宋福生道:“大人,属下是觉得尽快审案为好。”

宋福生不置可否。

只觉有点意思。

说这俩人没有点利益纠葛谁信呐,用你提醒?你提醒完还画蛇添足的解释一番。

“堂下,万禀义。”万禀义经吕县丞提醒后,才不得不压下火回道。

宋福生眯眼望着堂下跪着的人。

那发型已经乱了,那巡检的官衣已经皱了。

心想:你是不是恨不得将我项上人头拧掉?

“万禀义,本官上任途中,在大树坡遇劫,抓获强盗若干。经审讯,供出你为幕后指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你是要指使他们谋害朝廷命官?”

“嗤,我谋害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可值得让我谋害的。我和你今日在十里亭外是第一次得见。不是我说你,大人,硬扣罪名不是你这么扣的。”

“放肆。”秦主簿又忽然跳出来打岔。

打岔完,发现万禀义再瞪他,秦主簿竟不敢对视。

又碍于这么多百姓在看,怕丢了面子。

秦主簿只能看向堂上的宋福生拱手道:“大人,属下认为他是真放肆。”

那是什么态度嘛,收拾他。让他这些年不正眼瞧人,他连好处都不屑给属下。

宋福生摆手制止,别打乱他的节奏。

他眼下确实是能扣哪个罪名就扣哪个,不快速拿下口供,各方面人士就会出动。

即使万禀义摆脱不掉嫌疑,也会逼迫他先放人,理由是证据不足。

放出去的人,还好往回逮吗?

而眼下的证据,实话说,确实有些不足。

全是那些抢劫犯以及抢劫犯家属的口供。

那些抢劫犯,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人与万禀义有过直接接触,有接触的是那俩死人,所以这些人的口供通通是:“听头儿讲。”

那两位已死的劫犯家属呢,指证也不过是:“曾亲眼见到来家吃饭,看过夫君几次给钱。”

也就是说,没有万禀义的收条,没有证据证明万禀义作为主犯在指挥这些劫匪为非作歹,这些都不是关键定罪的证据。

而古代这里,经闺女翻律例书籍在路上与他分析过,要么就有直接有力的证明,像是收条字据类。

宋福生当时就知:很难。

古代这里识字写字的人少,那万禀义有没有文化都两说,就更不用提那位抢劫犯头领了。那俩死人指定不会写字,会写谁去抢劫?当账房先生好不好。

基本上都是直接给银钱。

让四壮去万家偷账本,估计会白忙。

闺女又说,没有直接证据,只凭那些人看到或听说万禀义如何如何,根据律例,那要是想给万禀义定罪只剩下一条,罪犯的口供。

口供在这里极其重要。

想必也是古代刑讯逼供是合法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没有被告人供认不讳,拿不下万禀义本人口供,又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要是硬羁押万禀义,闺女说的对,就等于是将他宋福生的小辫子递到万家手里。

万家不是普通人家。

众所周知,万家是能顺着关系告官员诬判的,甚至,黄龙府的官员为了跪舔柳将军都会主动插手问责。

咱别才来,再被对方反咬一口,打道回府。

白玩。

那咋办?

万禀义又不是缺心眼,他能别人说啥就认下吗?

所以,宋福生的心里,眼下只剩下一招,就是将所有的帽子趁乱都向万禀义头上扣,都试试,看看能认下哪个就认下哪个。

只要认下一个,哪怕不是什么刑罚极重的恶罪名也行。

这样才能合理合法的长长久久羁押万禀义,并且还不会被任何上级和其他官员抓住自己小辫子。

谁来命令也不好使,认罪了。

至于觉得罪名太轻,只要扣下人就中,换现代的话说,可以从长计议,先羁押着,再补充侦查。

宋福生瞟眼吕县丞,又瞟眼秦主簿。

节奏很重要,没看下面那位一口一句我我的,连句回大人也不说,他都没有吱声嘛。

“万禀义,本官问你,那些指证你的人,你认得吗?”

“我不认得。”

“你确定?”

“我……”

宋福生没给万禀义再回话的机会:“带人证。”

死了劫匪婆娘重新来到公堂之下跪下:

“大人,民妇真见过万禀义,就年前他还来与我家收钱。

当时,民妇的夫君还特意让民妇准备了下酒菜,说万巡检吃不吃酒是一码事,要准备的、

民妇家里的一位婆子和两名烧火丫头当日也都有见过万巡检出现在家中,大人不信可以叫来审问。

对了,还有邻居关娘子也见着了,她恰好来家给民妇送鞋样子。其实,不止关娘子,附近的邻居也都心知肚明民妇的夫君与万巡检走得近。”

宋福生重新问道:“万禀义,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吗?要本官这就命人带来新人证当堂对峙?”

万禀义脸色通红,气急道:

“好,就算我认识,我只认识那一个。我认识,我就派他们去干劫你之事啦?再者说,我要是让他们去劫你,真谋害朝廷命官,不是该我给他们银钱,让他们去给我办事然后办你?刚才这娘们说什么,你没有听见?”

吕县丞忽然闭了下眼,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蠢货。

果不其然,宋福生眼冒精光道:“好,承认收银钱了,你受财枉法?”

“谁枉法?不是在说我谋害你的案情?我在告诉你,她的供词更能证明我没有。你从见到我,就扣我屎帽子说我要杀朝廷命官。”

宋福生站起身,“不,本官在问你银钱,你受财了,堂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记下。”

“我……”万禀义本能的看向吕县丞。

而此时吕县丞不得不将这一条亲口承认的口供记下。

万禀义没有及时得到提醒,只能气急败坏喘着粗气道:“我没枉法!”

宋福生说:“那你就是受财不枉法罪。”

吕县丞硬着头皮,再次打岔。

这次发声,吕县丞心知会搭上自己至少三年毫无作为,至少三年要受宋福生牵制,要低头的,这属于小辫子。

但是两相对比利害,也要先保这蠢货:“大人,属下不才,受财不枉法是指求对方办事,给了对方财物,而对方属于收不收礼钱仍会合理办事,是这样吧?属下请教。”

给宋福生气笑了,你这是在请教我,还是在明晃晃提醒他。

瞧你这用心良苦的样,将律例里的弯弯绕绕恨不得掰开揉碎告知堂下那没文化的蠢货,公然包庇。

果然,万禀义经提醒立马嚷嚷着:“那潘老三求不到我办事,你可以随便去查,我作为巡检,办什么事能和他有关系?潘老三算个屁,我受他银钱就是受财不枉法了?”

其实,直到此刻,万禀义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宋福生为何开口闭口说他主谋的事是要谋害朝廷命官。

当然了,之前审讯抢劫就是抢劫,劫匪范围并不限于朝廷命官这事,他在羁候所被关着也不能清楚。还以为在掰扯朝廷命官的事。就这么入了套。

宋福生从堂上走了下来,站在县丞面前,愣是给吕县丞瞅的不敢抬头。

宋福生像是在教人家似的说道:“是啊,没有求办事,县丞学问极好,不仅通四书五经,而且还通律例法典,那你可知,不求官吏办事,但官吏收了百姓银钱,有个罪名叫受所监临罪吗?噢,想必以县丞的学问,又钻空子会回本官,不在管辖范围内,就构不成,那本官告诉你,告诉这堂下所有人。”

宋福生转回身,眼神看向外面的围观百姓:“不在管辖范围内,他万禀义的罪名就是坐赃。他今日无论如何也出不去这衙门的大门,本官扣定了,必办他!”

“好。”外面的百姓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嗓子。

刚刚听的云山雾罩都以为要完了。

没想到青天大老爷几句话就变成了那万老大蹲大狱是蹲定了。

百姓们再次叫好。

因为宋福生在路过万禀义时轻飘飘说,“藐视公堂,上夹板。”

官吏们不敢耽误,再不是在十里亭外原地不动的样子。

万禀义这时才有些慌:“你们敢。”

宋福生惊堂木一拍:“上!”

没一会儿,万禀义十根手指就血呼啦一片,就这,施刑的衙役还算留了劲儿,心里抱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心思。

万禀义疼的在喊,百姓们在外面呸,早就应该让他受罚,万家盘踞会宁太多年。

更有好些商户偷偷摸摸攥拳咬牙,听万禀义疼的吱哇乱叫,感觉心里那口郁气慢慢消散。

更有年纪大的老者激动着说,看出来啦,来了新的青天大老爷,这天呐,它好像都亮了。

夹板上完,宋福生没解气。

百姓们越是叫好的欢畅,他越是来劲。

这万禀义都要成公敌了,那就好好折磨他,当狂欢。

“去,将外面那两位巡检叫进来。”

两位巡检都不忍直视他们的头儿,脸色很难看,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

“来,本官命你们俩扇他。罪名是这位罪犯与本官自称我我我的,如此不会回话,扇到他干脆就不要回话为止。”

“大人?”

“大人!”

“怎么,又要违令不从,还是他受所监临这事儿,你们也参与了,怕他咬出你们?”

两位巡检当即跪地,“大人,属下冤枉,请大人明察秋毫。”

宋福生说,我这不是在明察呢嘛,你俩先动手吧。

其中一名巡检回身看向满手是血的万禀义,万禀义此时有些要疼昏过去了,他一咬牙:“啊!”啪的就是一个嘴巴。

另一名巡检也不敢耽误,新知县说的多明白,就明晃晃的威胁他们。就没见过这样的官员,太无耻。

而他们又没有办法,再仗义,也要先保自己,只能转回身也对万禀义的脸左右开弓,扇倒万禀义后,再给拎着头发拉起来重新扇。

秦主簿看万禀义那惨样,又瞟眼对面吕县丞发白的脸,差些笑出声。

自认为自己很干净,不怕查,不怕万家咬。

小心翼翼的趁乱上前,在宋福生耳边出谋划策道:“大人,趁着罪犯神志不清,不及时画押吗?依属下之见,最好趁此定下受财数额,别回头他只承认小数目。”

宋福生上下扫这人一眼,瞧你这小人样。

“本官不能趁神志不清乱定,那成了什么。”

恩?

秦主簿万万没想到宋福生这时候又摆出清官的架势,心想:你觉得你像清官吗?

你一来就骗人,先说万禀义是要杀人,又说要劫你。

很明显,你就是在给他下套。这时候又一身正气了是不是晚了些。

宋福生看出秦主簿认为他虚伪了。

不,别误会,本官是表里如一的。

宋福生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要屈打成招,朝廷命官要以理服人。有些时候查账就好,万家账本上去掉合理的收入,剩下的不就是万禀义受财的吗?”

秦主簿惊愕的瞪着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新知县做人太狠了,这事太刺激,他喜欢。

艰难的咽了咽吐沫,秦主簿拱手言笑:“还是大人深谋远虑,属下多嘴了,属下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话还热乎着,外面的百姓刚自发的跪下拜宋福生,这算是会宁百姓们迟到的欢迎。

终于迎来为民做主的好官。

万家老二老三带着四百多名家丁,以及酒楼、赌场、妓院的手下们来啦。

百姓们吓的四散。

秦主簿站的离宋福生很远,一副怕报复宋福生牵连到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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