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茯苓看见宋福生就笑。
老爸那一脸要破产的模样是为哪般。

“爹,你别误会,这趟总共连吃带喝才花了七两银钱,我自己只买了两本。至于这些,三十七本,那是祁掌柜借给咱看的,你誊抄完,咱就得还回去。”

“啥?”宋福生惊愕。

不如自己买了,宁可破产。

这还得抄?

“呵呵呵呵”,钱佩英又呵呵上了,拍了下老公的肩膀,心花怒放的想:这全是爱啊。

可没一会儿她就呵呵不出来了,米寿举着馒头跑了过来。

“就只吃馍呀?”

“里头有肉酱,可香啦。”

“干噎?”

“没有,姑母,我有汤”。

米寿指着锅沿上的一碗鸡蛋汤,他一口来,姑父一口。

怎么不分开碗装汤?

“姑父说,能少刷一个碗是一个碗。”

钱佩英立马回头瞪视抱书进来的老宋,“我们走这两天,你就对付孩子?”还大厨呢,连个蔬菜都不炒,懒死得了。

宋福生没当回事,“就剩我爷俩,牛掌柜领奶牛出去配种了。”

“那怎么不和大伙一起吃?”

“老爷子说青黄不接的时候,就不集体开火啦。各家这不是用花盆种了菜?愿意吃啥自己做。”

米寿帮忙解释:“姑母,吃的还行,真滴。你和姐姐走这两日,姑父领我富贵叔家吃,方爷爷家吃,王奶奶家吃,就今儿对付了一口。”

你瞅瞅这屋造的,被子也没叠,钱佩英进屋放下包就收拾被子。

米寿:“有热乎气,捂被能省柴火,”姑父说的。

“我下学就和姑父往炕上一歪。”俺俩可好了。

是,你就和你姑父好吧,没有我和你姐在,你俩可自由了是不是?

钱佩英让小娃往旁边躲躲,拿着笤帚扫地。

你看看这灶房里柴火东一把西一串,抱完柴火都不知道扫扫。

外头,马老太在拽着宋福生小小声说话。

“核桃、大枣,我花不少钱哪。三儿呀,你别总给米寿吃,别一天啥好东西都往孩子嘴里喂,自个吃,啊?补脑滴。”

宋福生好笑。

不少钱能是几个钱。

瞅那小心眼的样,还不让给孩子吃,就没见过这么当奶奶的。

“行,知道啦。”

“这个?”

“这又是啥。”

“补药”,马老太没敢说是治啦啦尿的。

三儿那脾性她现在也了解,属酸脸猴子的,说翻脸就翻脸。

而且啥事好说好商量行,你要跟他来硬的,他指定与你对着干。

果然,宋福生皱眉:“我哪里需要补?你竟整没用的。”

“这咋能是没用的,儿呀,娘花不少钱哪。你说咱念书,念那些年,就差这一哆嗦啦,这必须要补。我已经告诉你媳妇了怎么煎服,你别白瞎娘的心,中不中?”

“行行行,知道啦。不过,你别总问喝没喝,我指定喝,不知道的再以为我身体有病。这天黑了,你快回家吧。”

“中,我不问,你喝,哈?走啦。”

转头,马老太才过桥,宋福生就拎着“补药”去了宋富贵家。

“富贵呀?”

宋福生离开后,宋富贵感动的不行不行的。

跟他媳妇说:“咱一个小老百姓,喝啥补药啊?能吃饱饭不就是补嘛。”

他媳妇也很是感慨:“胖丫她爹对你真是没说的,那真是够意思,你记着些,别过了十年二十年忘了本。”

“竟说那屁话,我死都不会忘。”要是有来生,俺们还当亲兄弟。

“拿去吧,媳妇,这可是俺兄弟的心,给俺煎了吃。”

晚上,后半夜。

宋富贵寻思这也太补了,邦邦硬。

媳妇还怀孕啦,坐胎没坐稳当呢,哎呦我天,真是要受不了。

早上,又喝了一顿。

富贵又哎哟我天上啦,哎呦?这是憋大劲造成的吗?怎么上茅房不利索哪。

与此同时,宋福生抓耳挠腮开始抄写书,三十七卷本,他看一眼就够够的,都不想活啦。

可是,想起佩英说的,闺女为了他,在书肆里坐着一动不动,不停抄写,女孩子在外,上厕所都不方便。

抹了把脸,老宋心想:

妈的,豁出去了。

考上,忍一时风平浪静,等考完之后就能好好歇着啦。

就遭这一把罪,到时,他再也不摸书。

宋茯苓睡的眼睛微肿,坐起身就发现她爹早早就起来抄书,坐在地上的书桌前勤勤恳恳,围着棉被差些笑出声。

昨儿,她是特意吓唬爹,说:

都得抄,还得快些,别耽误人家卖。你要是不抄,就得我来。

那么说是故意的。

只有经历痛苦后,再见到光明,才能倍感珍惜不是?

“爹,其实不用都抄的。”

“恩?”宋福生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宋茯苓心里笑疯了下了炕,“来,我来教你怎么看,要记下哪些。”

这一教就是一小天。

帮她爸迅速总结三十七本书精髓。

另外,今天宋茯苓还义正言辞要求老爸,多背多看历年真题里的一些基础的。

她怕宋福生不当回事,给分析:

“在真题里频繁出现,以前每年都有,这才说明是最基础的。

你一定要将这些知识点掌握,刷真题就是为了寻这些知识点,找套路。

而断了这么多年科举,他可能忽然间就宣布恢复科举,是不能给读书人有太多准备时间的,这又说明什么?”

宋福生脱口而出:“大多数的题不会太难呗,要不然没给时间多复习,大伙都一样,到时都考不过可招笑了。”

嗳,对喽,你看老爸还是很聪明的。

宋茯苓继续道:

“可是也不能放松。

因为你这毕竟不是高考,你这其实相等于公务员考试。

考上后,有些人可能接手就要去当一方父母官。

当父母官只死记硬背的四书五经并不够用,要有实用的东西。

皇上不傻,出题人更是根据皇上的意思。

而那个策论和史论题,就是拔高题,就是能考核读书人如何将知识运用到实际问题中。

当你掌握了一些基础知识点后,大家都会答,但是最后能不能得高分,能不能被录取上,就看你这拔高题的发挥了。”

宋茯苓这天晚上,与她爸促膝长谈:“如果人家给你出一题,水旱虫蝗之灾,边有叛贼,内有盗贼,耕者无几而食者却众多,百姓流离困苦,你有什么想法?你总不能写去逃荒吧,零分。”

宋茯苓掰第二根手指:“假如人家出的题又变成了,安国全军之道,明君良将在面对战争问题要更加谨慎,你从哪些方面阐述该如何谨慎?”

第三根手指:

“浮费弥广问题。

朝廷才打完仗没有钱,公务支出过大,库银少,怎么开源节流?

你可不要标新立异写征收个人所得税什么的,那在现代可以。

你在这里建议给土地多的人多征税,那是动了很多手握实权人的大蛋糕。

你那文章,就得被改革派和保守派拎出来大做文章。

咱可没有申时行和张居正聪明,他们改革都改不了的事。

我书房里有本书叫《万历十五年》,爹,你抽空也可以看看。

所以,不能在税法上大做文章。

那么,当题目摆在那,问你如何开源节流,你要从哪些方面论述?”

宋福生皱眉:是啊,那我写哪方面。写整顿吏治?解放劳动力?

宋茯苓掰第四根手指:“刑赏忠厚之至论。尤其是这次打完仗有那么多人立功。你是引用《诗经》还是引用《春秋大义》立法贵严。噢,对了,爹,我书房里有本孟德斯鸠著写的《论法的精神》,你也可以看看,找找思路。”

宋福生眼看着女儿又掰第五根手指,小巴掌变小拳头道:“甚至,皇上还有可能问很尴尬的问题,如果他足够有自信的话,他敢于面对事实的话。”

“什么问题?”

宋茯苓小声道:“打比方像安史之乱,唐玄宗没死被强行成太上皇了,这个锅,该由谁来背?你怎么回答既能顾忌皇家体面,还要捧着现在的皇上说,这不赖你,责任都在先皇头上。”

宋福生心想:是啊,要是真出这种题,如何委婉的做文章劝皇上,你爹弄出的一堆烂摊子,你得帮着擦屁股。

“能考出来的都是人精,爹,好好想吧。

你就把我以上打比方的都想明白喽,论据多多引用圣经贤传,多练习多写几篇,尽量说理透辟,结构紧密,概括力强。

至于基础的那些,稍微再看一看,甚至考前再突击一回,就可以不用学了,等着进考场就行。”

说的多轻松,他闺女嘴一张一合说的跟闹着玩似的。

事实上却是,宋福生只思考闺女假设的其中之一策论题,就用了三天。

三天后,他才花样迭出的开始动笔练习“写作文”。

洋洋洒洒。

接下来半个月,宋福生自动自觉的写各种策论,他觉得这个好玩,能开拓思路,能假装自己已经是名大臣了,如何为国为民排忧解难,可比干巴巴死记硬背强。

就在这时,奉天城老百姓奔走相告,听说皇上要迁都啦。

离奉天城五百里外,陆畔也随着他祖母、母亲回来了。

陆家会随着皇上搬家,但是陆畔决定自己不跟着去,美其名曰:养伤。

马车里,陆夫人很是心疼儿子一路看书,让歇歇眼睛,身上的伤还是很重的。

陆畔装没听见,读的正是科举所用的书籍。

他想着:养伤期间别浪费,顺手考个功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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