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我回来了,今天是我演出的第三年,人偶比赛我一定会赢的,到时候就只能麻烦你出场了。”
“羡鱼,我们赢了耶,果然老板说的黑幕是不存在的,今天我们又能下馆子了,你坐我对面好了。”

“羡鱼,我现在已经是台柱子了,你就不用出场了,这几年你身上的磨损我都看在眼里的,再用下去,我就怕你有一天碎了。”

“羡鱼,我一天能攒一两银子了,等过个几年,就能去拍卖行哪里淘换些零件来修你了,你再等等。”

“羡鱼,我不能修你了,我的钱被那些当官的抢走了,不过你放心,等我再赚了钱,我一定把你弄的漂漂亮亮的,要是我能去江南就好了,听说那里人傻钱多,可惜我们老板不放我走。”

“羡鱼,我要讨老婆了,老板帮忙说的。我也知道他就是想把我留下来,我想拒绝来着,但是被灌了几杯酒,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新娘是个傻子,不过我也会待她好的。”

“羡鱼,今天我娘子会说话了,会叫我相公了,她其实生的也挺漂亮的,以后我也算是小富翁了,有个大老婆,还有个小老婆。“

“你就是我汤止沸的小老婆啊。”

“羡鱼,大夫说了是喜脉,你就要当二娘了,我真恨我在宗门里的时候光顾着修炼了,都没什么时候好好读几本书,都不知道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羡鱼,我今天问了门口写信的书生,他说羡鱼犹未已,临水欲垂钩。所以孩子可以叫汤临水,既可以取上面意思,又可以取人生朝复暮,水波流不驻的好兆头。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是听起来就挺有文化的,以后去临水去考个功名就好了。”

“羡鱼,我来晚了,今天刚把阿宝送回娘家,这两天又剩下咱们两个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自在的,和其他人总觉得说不到一块去。”

这是他最后对她说的话,像是牢骚一般,但也是让人觉得最干净的。

“羡鱼,好久不见。“

她千方百计地想复活这个男人,为此手中沾满了鲜血。

她犹记得杀第一个人的时候,那个傀儡宗弟子的惊恐的眼神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后来……便慢慢好了一些。

一想到他能开心,一想到能帮他报仇,她就充满了无穷的动力。

入道有何难,我的道,便是止沸你啊。

她这才知道,原来柴斧早就被自己识破了,只不过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若是真正的他,哪怕是换个外表,哪怕是借尸还魂,她都能一眼认出来。

“止沸……“

她踌躇着不敢过去,她不知道一向爱好和平的他会如何看自己这个手上沾满血腥的女人。

她更不知道自己化身为人后,那个男子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喜欢着她。

汤止沸没有说什么,食指微微一动,羡鱼便不受控制来到了他的身边。

“是我错了,我想保护好你,但没有能力,什么都是白扯的。”汤止沸和煦地笑道。

“不……”

“我刚活过来,你就让着我点吧,羡鱼我们把柴斧杀了就找个地方归隐好不好。”

羡鱼不知为何有些难受,但还是毅然地点了点头。

我是他的傀儡,一举一动,本就是他来操控的,何须自己拿主意了。

我的道便是他,那为何不听他的呢。

“等等,无忧可还是一个和尚啊,你们归隐了无忧怎么办。”小蛮说道,然后就被毒九九捂住嘴巴。

青鸟的眼里也难掩担心的神色。

羡鱼胸口神光闪烁,一瞬间便到了入道四层。

而且修为还在不断地增加。

五层

六层

七层

到了八层时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汤止沸还是依依不舍地看着羡鱼。

“总是该有个了断的,柴斧。”

废墟中的血人,已然被天池血吞噬了心智。

一而再,再而三的死亡早就让他变成了一个几乎没有思维的怪物。

“汤止沸……死!”

柴斧化作一滩鲜血在空中飞了过来,目标直取汤止沸。

“原来入道是这样的。“感受着从丝线中传来的一丝丝力道,那一滩鲜血似乎变得也没有那么快了。

汤止沸十指轻弹。

他记起了自己爷爷曾今对自己说的话,他是傀儡宗最后一条真龙。

傀儡宗必将在他手中发扬光大,随后开创万年盛世。

盛世?

汤止沸手指无意识地抖动,望了傀儡宗里熟悉又陌生的断壁残垣。

这便是万年盛世么。

人总不应该为自己而活。

若是我当初心狠一些,若是我当初舍得使用羡鱼。

也许傀儡宗真的能经由我手开辟千秋霸业。

后悔么?

他自己问自己。

山腰上要杀自己的老人,那个爷爷的朋友,那个招工人的老板,自己的明媒正娶的傻媳妇阿宝。

一道道人脸闪过自己的脑海中。

阿宝啊。

那个就算傻也要死死护住自己肚子的傻孩子。

那个连话都说不利索,还要自己给她擦留下来口水的傻娘子。

那个虽然不懂情情爱爱,也会吃羡鱼醋的傻姑娘。

他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她,甚至有些时候觉得阿宝就是家里多的一张嘴巴而已。

可是她呢。

他似乎一生中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浑浑噩噩的一生,过的似乎连个傻子都不如。

“阿宝啊。”

“我爷爷逼你是他不对,我懦弱无能是我不对,羡鱼滥杀无辜是她不对,但是阿宝是你的妹妹,亦是我的老婆,她没有错,她为何而死。”

汤止沸拉直了手中的丝线。

此刻柴斧化身的血液离他只剩下半米的距离。

“那她为何而死。“

身上的丝线陡然冒出了有若实质的光芒,羡鱼瞬间杀到血液边上。

手中带着缕缕银白色的丝带,按到了血人身上。

轰轰轰轰。

即便是液体也无法承受羡鱼的攻击。

那滩血液撞破了几层石墙,最后啪的一声粘在了墙上。

继而慢慢滑落下来,再次变成了一个人形的身体。

“你……杀不了我。”

汤止沸回答他的依旧是和煦的目光。

“我总能杀你的。”

他看了一眼羡鱼,又看了一眼林远。

张口想对自己的儿子说些什么,他从来没有当过父亲,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

于是他对林远笑了笑。

接着一道白光从无忧的身躯里走出来。

那是一个有些微胖的身影,脸庞有些稚嫩,眼神依然是天真无邪。

他走到羡鱼的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你老了。”

“我没有。”声音变得尖锐,变的高了一些。

羡鱼的身影也在那一刻慢慢变小。

直至变成一个巴掌大,梳着红妆的妙龄女子。

她在汤止沸的手中起舞。

傀儡宗山门上的桃花开了。

桃树低头,花瓣片片而落。

他和她最后看了一眼林远,眼神中包含着期冀。

“照顾好自己。”

林远此刻似乎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却被一道空气墙狠狠地挡住。

他疯狂地用手,用脑袋,用肩膀撞击着墙壁。

滢滢鲜血遍布了他的全身。

“爹,娘!“

羡鱼停下舞姿,似乎还想对林远说些什么。

“我们找个地方归隐好不好。”汤止沸的灵魂渐渐褪去颜色,嘴角的笑容依旧不减。

羡鱼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那个少年低头亲吻了他手中的那个少女。

随后裹挟着漫山桃花,向着柴斧袭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兴许今天过后江湖上会有人知道,那个以机关术著称的傀儡宗一夜之间被灭门了。

但是没多少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故事。

有个不断磕头的少年,

有个默默念经的和尚,

有个衣着豪放低声啜泣的邪教妖女,

有一对躺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兄弟,

还有两位少女,

一个目光灼灼地看着念经的和尚,

另一个心痛的很厉害和那个和尚一样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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