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大街一直都非常平静,大康自定国以来,内陆城镇的治安考量一直都非常好,各种城镇的暗流涌动暂且不谈,至少在名面上各家各户遵循的还是大康的律法,那种当街杀人然后事了拂衣去的年代早就结束的差不多了。
不过白天和黑夜一向是个分界线,凡是有光明就会有阴影,黄昏以后除了个别的摊铺,其他的铺子都会早早的关门,因为这是属于江湖人士的时间。

城中不允许打斗,杀人只限于晚上,而晚上便是解决一切仇恨的时间,江湖事江湖了,这件事大秦没办法阻止,大康这个靠着江湖人起家的国家自然也会给江湖人留下一些生存空间。

有争斗就会有杀戮,有杀戮就会有尸体,而有尸体自然就会出现一种新兴的职业。

尸官。

既隶属大康,又属于江湖人的一种职业。

主要工作就是巡视整个城市夜晚的争斗,顺便把尸体捡起来然后销毁掉。

这当然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武林人士的打架一般可以看作一群高级混混打架,莫说是刀光剑影,破坏力惊人,一些来头大一些的劈个天,裂个地都是寻常事,而在这种大能跟人决斗之前,还要有个等着自己死的人,这种感觉别提有多晦气了。

所以尸官这种职业听着来头不小,又是隶属大康刑部,又是半个江湖人士,感觉什么背景都有,其实伤亡率高的可怕。

想象一下,两个修为相若的高手,一副逼格满满的决战紫禁之巅,袖摆上衬着夜色,剑光倒影着星光。

这时来了个穿的一般,长得一般,面无表情的人观战,问他是干嘛来的,那人回道:“我是来替你收尸的。”

这种尸官不一剑杀了好像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严重就是这样的一位尸官,至于他的师父,苏州城的上一任尸官就是上述的说法死的。

于是严重就自动变成了下一任的尸官,然后把自己师傅捡了起来,然后销毁掉。

他被师父从孤儿院里领养出来时大概是他十岁的时候,现在他二十岁,十年时光,磨平了他的叛逆,也磨平了他本身的性格,变成一个和师父差不多的人儿。

他师父教了他十年,教会了一些三脚猫的武艺,教的最多的还是做人的道理,而最大的道理便是不要报仇,尸官这种职业若是要报仇就失了公允,若是失了公允大康就会乱,然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就会以点破面颠覆整个大康。

所以严重一直觉得自己的职业很高尚,高尚到无以复加。

距昨天坐在自己师父尸体旁吃完早饭后已经过了七个时辰,严重还有些恍惚感,他总觉得师父没有死,刨除掉他把自己师父散碎的尸体拼凑起来,然后埋掉这件事情的话,似乎自己的师父好像确实没有死。

对于他来说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推着一个小车,开始满城地转悠,遇到尸体或是那种面目全非的尸块,他就会捡起来,然后驱散城里的那些野狗野猫,至于秃鹫什么的,早被城里那些顽皮的孩子吓得不敢再来了,也省了他不少事情。

眼下严重遇到一个尸体,这个尸体让他觉得有些忧愁。

他很久没有遇到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事情了,包括他师父死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的把尸体捡起来放到自己师父的小推车上,现在那个小推车属于自己这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严重也不觉得有如何的高兴。

他面前的“尸体”还剩一口气,也就是说这人还没有死,但是快死了。

那是个光头,看样子应当还是城中妇人追捧的那种和尚。

严重不打算今晚再来次这条街了,但是他又觉得要是放着这人不管的话,若是这人死了,第二天被那些鼻孔朝天的城卫军敲门又是一件麻烦事。

所以他蹲下,双手托着腮,看着那个和尚,等着他死。

这应当是被人追杀的那种人,严重不禁开始期盼追杀他的人快点到这儿然后把他一剑宰了,好减轻些自己的工作了,遗憾的是等了一炷香,人没来,人也没死。

“喂,你死不死啊?”严重问道。

你看,尸官伤亡率高这种事情肯定不是假的,这种作死的话说出来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

那和尚挤出了一个笑容:“小兄弟,你可否送我一程。”

“好。”

严重对于杀人这件事情,也没什么抵触,当然也谈不上喜欢,他不像自己那个师父,遇到这种还剩一口气的人先放上小推车等着他死。

他觉得自己的小推车上放个活人对车上的死人挺不敬的,就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堆里进了一个拿着个粗粮馒头的乞丐。

所以他才在这里等着这个和尚死,不过既然和尚要他送一程,严重自然也不会拒绝。

他在装的半满的小推车边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把看起来还算完好的锤子,这个本来是修小推车用的,不过杀人应当也是够用了。

严重揣着锤子走到那个和尚旁边,他杀的人也不是第一个,不过往常都是自己师父逼着自己杀的,而且还是那种昏迷只剩一口气的人,要说这种慈眉善目,眼神清明的和尚,他还真没杀过。

心里有些小纠结,不过随即就被烟消云散,他没那么多时间思考有的没的,然后他拿着锤子使出吃奶的劲狠狠地砸了下去。

“哈!”

“咔嚓”

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传来,然后锤子的木柄就断了,那个和尚的脑袋依然完好无损。

“看来你还杀不了我啊,”那个和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赔我锤子。”严重伸出手道。

“凭什么?”那个和尚说,“你自己弄断的,为何要叫我赔。”

“你没有死,叫我杀你,分明是你故意弄断我锤子的。”

僧人不说话,笑吟吟地看着严重,不过他的一只手把自己的荷包偷偷地往背后掩了掩。

严重发觉了这个和尚的动作,不过他也懒得计较,若是不赔就算了,与人为善也是他师父教给他的一个道理。

他走回推车边,推着车慢慢路过那个僧人。

他见过不少怪人,躺在地上装死还要让自己杀了他的,这是头一个。他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也是他昨晚死去的师父嘴里常常挂的一句话。

“记住,我欠你一个锤子,我们这儿便算是结下了缘。”那个和尚说道。

“嗯,欠个锤子。”严重附和道。

天边一道剑光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严重的小推车上,然后推车就四分五裂了,尸体散落了一地。

严重看了看小推车的伤势,觉得自己现在要是有个锤子的应当还能修好这辆祖传的小推车。

“还我锤子……”

“还个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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