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走停停,终于在一座十分偏僻的寺庙前停下了。
说来奇怪,一般的寺庙都坐落在较为繁华的地点,香火十分鼎盛,香客众多,马车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可这座寺庙却偏偏不想被人打扰一般,坐落在隐秘的山后,庙宇盖得古色古香,庄严肃穆。古老的寺庙掩映在几棵苍劲的银杏树下。一派幽静、肃穆气氛: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颇有几分世外仙境之感。

苏苏在被侍女抱上马车的时候懒洋洋的抬头望了一眼,原来这寺庙名叫梵音寺,倒是有那么几分庄严神圣的感觉。

浩浩荡荡的十几辆马车和护卫停在了寺庙门口,苏苏被那侍女抱着,低眉顺眼的站立在一旁等候安排。等到所有人都住进寺庙厢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苏苏趁着那侍女被人叫走的空档,从窗边钻了出去。

她休息的时间不短,中间又被侍女喂食了不少东西,体力自然也储存了不少,只是不管怎么试探,她体内的法力都被压制的死死的,半分都使不出来,好吧,苏苏也看的极开,既然暂时她还是安全的,就不用太担心。先摸清这寺庙的位置,再想想怎么逃出去!

“妖孽,别以为主持师父疼爱你,你就能在梵音寺里肆无忌惮,目无尊长!你这样的妖孽,难怪会被人当垃圾一样丢弃!活该!”

“对!活该!凭什么你不用每天上早课!凭什么你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凭什么一个人住一间房。”

“就是就是!不过是个妖孽,就应该被人架在火上烧死!凭什么住在寺里!”

“这妖孽是个胆小鬼!不管我们怎么打他他也不告诉师父,打他!”

“打他!打他这个妖孽!”

“对!打他!”

皎洁的月光下,幽深寂寥的后院里,一群光头小和尚对着身下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那瘦小的身影却任凭他们谩骂,殴打,始终一言不发,淡然地闭着眼睛,任凭那一拳一脚落在自己的后背,胸前,腿上······不反抗,不叫痛,仿佛一个死物。那群作威作福的小和尚仿佛已经习惯了,十分聪明的避开了他的脸,只是朝被衣物掩盖的地方施暴。

苏苏被这声音吸引过去,在瞧见这一幕的时候,忍不住十分震惊的捂住嘴。最让她不解的并不是为什么这群小和尚要欺负一个如此瘦弱无力的同门,而是地上那被人殴打的小和尚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如此坦然接受,如此听天由命。仿佛已经习惯接受这样的殴打,默默接受这不公平的一切。

苏苏心里又气又痛,她并不认识这些小和尚,也并不想知道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要用这样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她痛心,她同情。同时,她也愤怒,气恼!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明明那小和尚只要稍微反抗一下就好!只要发出些声音把寺庙里面其他的僧人叫过来,他就可以逃离这一切!可是他没有,他甚至连一丝惊慌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坦然的任由欺凌谩骂,对一切无动于衷。

苏苏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牙齿咬得紧紧的,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冲出去。她现在失去了法力,又不能幻成人形。只能靠智取!

终于,那群小和尚在听到一阵狼叫的时候都忍不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惊慌失措地叫着‘狼来了’便跑出后院,偌大的后院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那地上的小和尚。

苏苏满心复杂的迈着步子走过去,却听见那小和尚低声地念些什么,待再走近一些,她才听见:“······一切法门,明心为要;一切行门,净心为要。明心之要,无如念佛。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定见佛,不假方便,自得心开。净心之要,无如念佛。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佛号投于乱心,乱心不得不佛······”

好家伙,还在念经呢!

苏苏心里的小人顿时石化了,一时之间不知是哭还是笑。

那地上的小和尚却动作了,慢悠悠的坐起身子,掸了掸僧袍上的灰尘,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想往厢房走去。

在与月光下那雪白的狐狸对视的时候,彼此都不由得一滞。

之前被一群小和尚挡着,苏苏还看不清这小家伙的长相,如今当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苏苏不由得感叹一声,怪不得!怪不得那群小和尚说这小家伙是妖孽,原来他是重瞳!而且,还是火红色的重瞳!

重瞳,顾名思义,即一目有两个瞳神。相术上认为重瞳是一种异相、或吉或凶,往往是帝王的象征。

史书上记载有重瞳的只有八个人:仓颉、虞舜、重耳、项羽、吕光、高洋、鱼俱罗、李煜。仓颉是黄帝时代的造字圣人;虞舜是禅让的圣人,孝顺的圣人,三皇五帝之一;晋文公重耳是春秋五霸之一;项羽则是旷古绝今的“西楚霸王”;吕光则是十六国时期横扫西域的后凉国王;高洋是北齐建立者;鱼俱罗相传是用计设杀猛将李元霸隋朝名将;李煜是五代十国时南唐后主,著名的词人,文学家。

重瞳并不能被人诟病,问题就在于这小家伙的重瞳是火红色,古人向来遵循‘事出有异必有妖’,这小家伙也难怪会被那群同门忌讳厌恶。

实际上,这小家伙的长相并不妖异,他唇红齿白,睫毛长而微卷,眼睛像朝露一样清澈且毫无杂质。鼻梁硬挺,皮肤白皙。活脱脱一个惹人喜爱的小正太。

在无争小和尚眼里,面前的苏苏是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秀气的小嘴。身量娇小,惹人喜爱。

此刻它毛茸茸的大尾巴正高兴地摆动着,歪着小脑袋像是观察一般打量着自己,简直都要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于是一向淡漠的无争小和尚对苏苏伸出了手:“小家伙,过来。”声音十分轻柔,却没有半点孩子的稚气。

苏苏的脑门瞬间无数条黑线,脑海里简直要被弹幕刷屏。

小家伙?竟然叫她小家伙?!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岁!她今年已经十四了好吗!这小家伙也才六七岁的样子好吗?竟然敢叫她小家伙?!竟然如此不尊敬自己的救命恩人!简直不能忍!

苏苏差一点点就要炸毛,但是看见那小和尚手腕上的淤青,心顿时就软化了下来。娇娇的叫了一声就扑进了小和尚的怀里。还舔了舔他手腕上的淤青,意思大概就是:小祖宗,您该上药了!

小和尚被这柔软的触感弄得有些羞涩,耳尖都有些红了。吃力的抱起小狐狸,忍住从身上各个地方传来的疼痛,往厢房走去。

这小狐狸如此可爱,若是被那群针对自己的师兄们看到,绝对是又要动手来抢了。他一向早慧,一切都看的通透,不想去争去抢。但是这小狐狸与他有缘,他不想拱手让人。

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

这是属于他的缘分,他一个人的。

整座寺庙伴随着阵阵虫鸣蛙叫进入夜晚,白日里还在奔波的贵人们被伺候着歇下,主殿里一派烛火通明,跪坐着的年迈僧人敲着木鱼,手捻佛珠,口中还呢喃着佛偈,一切显得安静而美好。

苏苏的心情却不好极了,她看着小和尚进了厢房以后换了身干净的僧袍,将她安置在床榻上,也不处理身上的伤口,就直接跪坐在佛龛前开始了每天的晚课。

苏苏不服气极了,忍不住张嘴咬住了他的衣带,用力一扯。

“啊呀,小东西,我就这么一身干净的僧袍了,若是被你咬烂了可怎生是好?“小和尚无争有点慌张,又怕把苏苏弄疼,只好好言好语的劝着:”松开好不好?等我做完晚课,就陪你玩。”

苏苏决不妥协,咬着无争的衣带摇了摇头。

无争有些苦恼,只好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大慈大悲的如来佛祖,请原谅弟子今晚无法完成晚课······”

念叨了好一阵,终于在苏苏不耐烦的撕扯下,无争乖乖的抱着苏苏回到床榻上。

“小家伙,我叫无争,你叫什么名字?”小和尚盘腿坐在榻上,轻轻抚摸着苏苏身上雪白的皮毛,像是和好朋友聊天谈心一样的语气开了口。

“不如就叫你小白吧?”无争趴下小小的身子和苏苏对视,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十分好看。苏苏一时间竟然忘了抗议。

“小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好不好?”无争摸了摸苏苏毛茸茸的小脑袋,讨好的问:“我一个朋友也没有,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我会对你好的,你不要离开,好吗?”小正太的语气十分老练,却隐约带着几分害怕被拒绝的脆弱忐忑,一时间听的苏苏心都化了,她刚想张口说话,却又怕吓到小和尚,只好乖巧的点点头。

“小白,我的小白。”无争十分开心自己能交到这样一个奇特的好朋友,笑的眉眼弯弯的将苏苏揉进自己怀里,终于有了几分孩童的稚气和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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