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史蒂夫来说是灾难日。
这位二战时期就赫赫有名的超级英雄、美利坚人民的光辉模范,打败仗时能振作,吃枪子时不投降——

却在今天,在此刻,三观塌陷。

他站在镜子前面审视自己,沉沉不语。

透光的镜面照出一张女孩儿的脸,大眼睛,浓睫毛,金发蓬松娇媚。

笑一笑左脸颊有个小酒窝。

他再打量全身:细胳膊细腿,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肌肉,一看就缺乏锻炼——

唯独胸口沉甸甸,两团肉软还弹,美国队长尤其不适应,只瞥了两眼匆忙转开目光。

这的的确确是艾比的脸蛋,和艾比的身体。

脚步再转回卧室。他刚刚就是从地板上醒来的;他看到了他送给艾比的粉红耳罩,和围巾依偎在一块。桌上摆着个坩埚,边上凌乱地摆着草药材料,模样都古古怪怪的。

史蒂夫正陷入沉思,外头转来响动。听上去像有人在“哐哐”砸门。

他走过去开门。

紧接着就是呼吸一滞:从旁观的视角看自己的脸,别提有多怪异了。更可怕的是那张熟悉的脸上出现的表情。

有点委屈,还有点惊慌。

史蒂夫觉得那表情也眼熟,倒有点像艾比。

下一秒果然有软绵绵的英伦腔从史蒂夫的声带里发出来了!艾比顶着他的脸,六神无主地求助:

“史蒂夫?”

老天,从他喉咙里发出的这种腔调真叫人难受,活像鸭子被捏住了嘴——

史蒂夫点了点头,紧接着就看见“自己”吸吸鼻子,眼圈红了。

史蒂夫:“……”

他扶住了门框,试图抵抗这波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

他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

“艾比,不要做这样的表情……”

硬汉只觉得自己现在非常、非常虚弱。

他示意艾比进屋。艾比在地板上踏着小碎步团团乱转,史蒂夫跟在后面忍不住拧拧眉心:实在是辣眼睛。

“怎么办、怎么办……”艾比无头苍蝇般边转边喃喃,“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她突然领悟了什么,一个急刹车,转过来对着史蒂夫。

跟他讲话还要微微低头,她既内疚又心虚:“是我的问题……我得赶紧写封信问问我的朋友。”

说完又用左脚尖蹭蹭右脚尖。

史蒂夫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喉咙一阵堵塞。

他看着她慌慌张张冲进房间写信,心下狐疑,没问出口。

究竟哪来的问题,能造成他们灵魂互换的地步,还能让她这样含含糊糊、闪烁其词?

史蒂夫属于少女的脸蛋上浮现深思,他把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听到门轻轻关上。艾比在房间里捣鼓的动静不小,甚至还吹了个唿哨,隐约能听到飞行动物拍打翅膀的声音。

十分钟后,卧房的门打开了。怯怯地钻出个脑袋。

史蒂夫看到自己的身体做这样的动作只觉得窒息,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索性单刀直入:

“艾比,你有什么事瞒我?”

他极力想摆出严肃的姿态。但声音轻飘飘、软绵绵的,自己听了都泄力。

金发青年肌肉健实的一大高个,偏偏缩着脑袋细声细气地:

“没,没没没有啊。”

……还居然卡带。

史蒂夫深吸一口气:“这是我们共同需要解决的问题。”他顿了顿,声音一低,“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艾比张皇失措地像头找不着家的金毛犬,她尖声:

“我们当然是朋友!”

史蒂夫:“……”

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么高的音。

艾比蔫巴巴地垂着头,看他。

“我保证我能解决的,很快!”蓝眼睛里不再饱藏着深邃和包容力,反而湿漉漉的,荡着蜜糖似的波光,“这件事我当然也会跟你解释清楚,只是、只是它有点复杂——”

该怎么向麻瓜打开一道魔法的大门?

她从来没接触过史蒂夫这样的麻瓜,也从没妄想过和不同世界的人成为朋友。但好朋友是该真诚以待的,她明白这点,所以倍感纠结。

万一、万一史蒂夫就此厌恶她、疏远她……

艾比胆小惯了,光是想象心里就又闷又苦,担不起一丝一毫的坏可能。

史蒂夫用复杂的眸光凝视她。

片刻后叹气:“我等着你告诉我的那天。”

艾比信誓旦旦地保证:“那天决不会太久的!”

话音刚落,温室里传来喧嚷。

史蒂夫听到一阵熟悉的响动,紧接着又看见一个牛头被长长的枝蔓拱着,耀武扬威地探出,冲他们露出稀稀疏疏的牙齿。

艾比、史蒂夫:“……”

史蒂夫甩甩长头发,感觉头皮发痛。艾比干巴巴地冲他挤出笑。

然后一步两步地,往温室蹭;门一关就是一个混淆咒。

谢天谢地,成功了!

她争分夺秒把温室里的神奇植物安顿好:索性曼德拉草这种危险品现在还在冬歇,沉沉陷入睡眠,否则要是活跃状态,后果不堪设想。

她把牛头往花盆里塞,给每个植物施了充足的龙粪肥,又打了点瞌睡剂。以保它们安安静静,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走出温室时,她还给混淆咒加固了一层。

史蒂夫看她绞着手指,模样心虚得要命,心头的无奈快要漫出来了。

她的确学不来撒谎,就算换了个身体也依旧如此。他不想用朋友的身份逼迫她,何况他也有瞒着她的事情。

比如他是个超级英雄,一想到任务他就头大。

好在最近世界太平,但他基本每天都会去复仇者大厦报到,同事那边又成了问题。

史蒂夫眉头打结,艾比看着“自己”沉重的眼角眉梢,只觉得心惊肉跳。

原来她也能有这么严肃的表情!

她起先还陪史蒂夫在那干站,但后来脸越来越红,忍不住双腿绞紧。

史蒂夫抬头就是一惊:“你怎么了?”

艾比痛苦得太阳穴暴青筋。她嗫嚅着,几乎要哭:

“我、我想上洗手间——”

史蒂夫感觉脑袋被敲了记闷棍,“梆”的一响。他呼吸困难。

隔了好半天才憋出声:“……那就去吧。”

艾比惊恐地看他,那双有点狭长的蓝眼睛泪汪汪的。

史蒂夫心里慌得如同万马狂奔,表面还要强撑出镇静。

“去吧,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

艾比眼眶眼角烧红,同手同脚地去了。

她临走时的表情视死如归,进了卫生间更显悲壮。史蒂夫还在外面软绵绵地呼吁她“不要怕”!

可是她真的好怕!

艾比哆哆嗦嗦的,皮带一甩,解开了裤裆。她咬着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崩溃的泪花。

三秒后。

“出、出不来——”

声音几乎是从心里嘶喊出来的,含着哭腔。

史蒂夫沉默。

片刻后嗓音发抖,极力冷静:

“……掏出它。对准。”

说完扶住脸,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艾比脑袋里白茫茫一片,像电视机陡然切断了信号源。手探下去,只听到“哗啦啦”一阵水声,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放出来的。

外面的史蒂夫默默松了口气。

但显然灾难日不会轻易放过他,隔了两秒,他听到艾比的哭喊,这会儿是真的崩溃了。

她断断续续,难堪地呜咽:“我、我塞不进去——”

史蒂夫的嗓子眼顿时堵了团棉花。

他头一回想要狂奔出门,单挑暴怒的浩克,然后去他妈的一了百了。

但是他不能倒下,艾比还需要他。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努力把声线放稳:

“别担心,你只需要把它按原样塞回去,就好。”

门里传来抽纸巾的声音——艾比又擦了擦。史蒂夫以为这下总算好了,但下一秒艾比的声音击破了他的幻想。

她哭了,而且嚎啕大哭!

“我……呜,我忘记它往哪个方向塞的了,”她打了个哭嗝,“左、左边还是右边——”

史蒂夫:“……”

浩克在哪里,他要见他。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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