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夜,两人几乎都未睡, 靠在一起, 说着那些过往的前尘事,一直到了天亮时方才歇了片刻。

天微亮时, 院内便有了轻微的动静, 过了片刻,传来一阵药香。

江阮起身, 越过祁烨打算下床, 却被人拽住了手腕,江阮看过去,嘴角含笑, “你醒了。”

祁烨眼眸微眯看着她的方向, 方才他似是看到一个人影从眼前晃过, 此时定睛看过去, 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江阮下了床, 从柜子里找出一身崭新的素白衣衫, “相公,前几日我给你做的衣裳做好了,你来试试。”

祁烨掀开帷帐, 站起身往江阮的方向走了几步, 初升的朝阳透过半开的窗子洒进些光芒来,祁烨眉头一皱, 微微侧头, 抬手遮住了眼睛。

“怎么了, 相公?”江阮紧张的上前查看他。

祁烨适应了一会儿,放下手,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却已不是完完全全的黑,他似乎是能够感受到些许的光的刺激了。

祁烨摇摇头,“我没事儿,不是试衣裳吗?”说着面朝着江阮展开了双臂。

江阮还是不确定,踮起脚尖细细查看了一番他的眼睛,见他的眼睛与往常并无两样,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边给他穿衣裳,一边问道,“相公,这花神医出门都好几日了,他何时回来?这几日他未给你的眼睛施针,会不会有影响?”

提到花琰,祁烨顿了顿,突然抬手握住了江阮的手,江阮挣脱了一下,没挣开,不由笑了,抬眸看他,“你干嘛呢,还没穿好。”

“阿阮...”祁烨有些犹豫的开口,“这个胭脂铺子怕是待不下去了...”

江阮的手一顿,垂下眸子,小声道,“我料到了,咱们什么时间走?”

“今晚。”

江阮眸子暗了一下,继而若无其事的继续给他整理衣衫,“那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祁烨转身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呢喃着,“对不起,阿阮。”

江阮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笑了笑,“傻瓜。”

有些事情仿佛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别人都说她是寡妇,现在看来她好似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寡妇,别人都说他是个鳏夫,现在证实其实他也不是一个鳏夫,他们的表面都是假的,是因缘际会,也是迫不得已,死了的人也可以活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而此时唯一不变的怕就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他们是明媒正娶,凤冠霞帔拜过堂的,那龙凤帖上是盖了官印的,他们是夫妻,患难与共的夫妻。

*

胭脂铺子里的东西大多是带不走的,能带的只是些轻便的衣物,江阮与漓儿将胭脂铺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番,这一走,还真的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祁烨本就没什么东西,这次他唯一惦念着带走的便是江阮那日借给他的那柄绘了木兰花的竹伞,他一直认为这柄竹伞便是他与阿阮的定情信物。

宴琨从外面急匆匆回来,在他身边小声道,“主子,花爷那里怕是遇到了点儿麻烦,到此时还没有出太子府,贺羽已经去接应他了,但恐怕是不能与咱们一起走了。”

祁烨点眉头微蹙,“他能医得了他,自然也能治他于死地,太子定不敢对他动杀心,他走之前我教了他法子脱身。”祁烨食指敲打着桌面,“你安排好一切接应他,若明日午时他还未出太子府,让贺羽摸进去瞧瞧,定要不顾一切把人给我带出来。”

“属下明白。”宴琨点头,“还有,宫里传出消息,皇上将璃妃娘娘接出了冷宫,璃妃娘娘虽有些体弱,但精神状态尚好,璃妃娘娘带出话来让主子莫要过分担忧于她,好好保护自己,宫里的事情她会按照主子说的做,主子只需静待良机便可。

“皇后那里有什么动静?”

“璃妃娘娘出了冷宫,皇后心中怕是已经起疑,今日一大早便召了蔡相进宫,她定是已经猜到是主子在背后运筹帷幄了。”前些日子是太子病了,闹得大家心神不宁,皇后没有心思去想这些,而此时闹了一场后的结果便是璃妃娘娘从冷宫里被放了出来,皇后与蔡相都是精明的人,身处棋局当中时怕看不透玄机,但一但结局定了,人跳出来了,自然是一猜便猜到了,再加上花琰还在太子府里,只要太子与皇后静下心来细细想想,联想前因后果,便很快能查到胭脂铺子这里来。

“上一次是我疏忽,着了他的道,这一次...”祁烨眯了眯眼睛,语气里透着阴鸷,“一个活口都不留。”当年林公公的计谋瞒过了所有人,唯独没有瞒得过蔡相,能够从一个乡下穷书生,坐到这个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又岂是一般人,所以这些年以来他一直在派人追杀祁烨,祁烨几番遇险都是蔡相所为。

“是,主子。”宴琨拱手。

祁烨想了想,又道,“动手时莫要在铺子里,阿阮如何收拾的,我希望下一次我们回来这里时还是这般模样。”

宴琨愣了一下,继而道,“属下明白了。”但凡蔡相查到了胭脂铺子,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灭口的,到时候免不了一番打斗,胭脂铺子想要完整无损怕是有些困难。

用过晚膳,月上柳梢,江阮扶着祁烨从后门上了马车,没多久马车便哒哒哒的驶了出去,而胭脂铺子里依旧灯火通明,隐隐传来说话声,似是还有人住在那里一般。

月色下,马车朝着郊外的山上行去,山路崎岖不平,马车摇晃的厉害,漓儿却是一脸兴奋,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布满繁星的夜空,与骑在马上的宴琨聊天,“宴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宴琨温和道。

江阮靠在祁烨怀里,轻笑,“到底是个孩子,没有离愁。”

祁烨心里一动,垂眸望向她,低声道,“你有离愁吗?”

“万物有情,更何况是住了三年多的地方,突然离去是有一些舍不得的。”

祁烨揽着她的手收紧了。

江阮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不妥,从早上起她便知道他的心里对她充满了愧疚,他虽不说,她却都知晓。

“可是,最令我舍不得的是那里是我们相识的地方,是我们相知的地方,也是我们成亲的地方,所以才会更加舍不得。”江阮仰起头对他甜甜一笑。

知道他看不见,江阮在他面前越发放的开。

祁烨忍不住勾了勾唇,将她往怀里裹了裹,轻声道,“还有很远的路,睡一会儿吧!”

*

天色尚暗着,湖边的柳树枝上还带着晨起的露水。

一匹飞驰的骏马从城外进了城直奔丞相府而去,到了相府外,马上的人迅速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小厮便跑进了府内,熟门熟路的往书房去了。

书房内,早已起身打算上朝的蔡相端坐在书桌后,食指急速的敲击着桌面,似是在心焦的等待着什么。

来人直接推开书房门进去,急急道,“相爷,有消息了。”

“如何?”坐在桌后的人目光如炬的看向来人,眼中隐隐带着期盼。

“相爷,胭脂铺子里早已人去楼空,咱们的人是在城外湖边发现的,全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蔡相气急,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吼道,“一群废物。”

“那此时他们人呢?可有消息?”

来人摇摇头,“线索又断了,不知去向。”

蔡相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来者不善,若让他活着进了宫,事情就更加难办了。”

来人想了想,又道,“相爷,太子殿下前段日子寻了个神医在府内治病,昨日有下面人说那神医这段日子一直住在胭脂铺子里,怕是...”

蔡相略一沉思,前因后果便疏通开来,他一直纳闷为何太子会中了与大皇子一样的毒,那毒是无药可解的,当年他也只得了那么一颗,还没有解药,最近这段日子听说太子病了,他一直在心急的给太子寻找解药,却不料他解药尚未寻到,太子的病却又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这么想来这一切都是他在从中作梗,是他掉以轻心,才会让他有机可乘的,这个太子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蔡相对来人招招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来人点点头,很快离开了。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