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二合一]
【上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 将过年的气氛冲散彻底。

乌云压在贸州上空,夜里下了雪。

俞姝点着灯躺在床上, 睡意全无。

哥哥被占了驻地, 带着大军陷在山林雪地里,她怎么能睡得着呢?

她暗暗思索破局之计,但五爷去了衙门与将领参军们商议此事, 还未得回, 更多的信儿她也不知道了。

她唯一知道的是,那位五爷就有扭转哥哥困局的能力。

可他会不会去这么做, 只取决于值不值得。

战场之上, 最看重的是利益。

蜡烛拖着长线, 燃烧到了后面, 时明时灭, 只剩下小小的火苗。

俞姝坐在昏暗的床头, 雪越下越大,夜已深到不知何时。

外面突然有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推开了门。

俞姝一怔, 而后连忙下了床。

她这边有了动静, 男人抬头看了过来。

他恍惚了一下, 说自己不该到这边来, “心里想着虞城那边的战事, 一时迷糊了。”

他叫了俞姝,“你睡吧, 我身上凉, 去书房睡了。”

他要走, 俞姝却走到了桌子边。

“五爷喝碗茶吧。”

她摸索着要给他倒茶,五爷只怕她烫着自己, 脱了身上的大氅走过去。

“你别动,快回床上去,我自己来。”

俞姝没有回去,拿了衣裳披在身上,坐到了桌子边。

五爷这才发现桌上还点着灯,蜡烛都快燃尽了,是还在等着风雪夜里归来的人。

男人端起热茶,看着那盏小灯,心里蓦然一松,坐了下来。

俞姝低声问了他战事,“虞城一战,形势陡转,五爷要出兵打仗了吗?”

她常常问他这个问题,五爷淡淡一笑,“今夜我与众将众参军,便是在商议此事。”

“那商议好了吗?”

其实此事对于朝廷这边的官兵而言,无非三种做法。

要么,站在襄王一边,借此机会歼灭俞厉大军。

只要俞厉大军覆灭,秦地就再无实力强劲的军队,两小王还在相互斗争之中,秦地被朝廷收复,又减一重困难。

要么,站在俞厉一方,助俞军攻打襄军夺回虞城。

这次襄军突击虞城,派的可是襄王长子,虽不是世子,但襄王长子年长威重,颇得襄王看重,携带的大军也是襄军精兵。若能击溃襄军,便能重挫襄军锐气,之后再与襄对战,也会容易许多。

最后,还有一个最省心的办法,那便是作壁上观。

等这两方火拼消耗殆尽,直取虞城。

五爷把商议的情形告诉了俞姝,与俞姝所想一致。

“多半将领参军倾向作壁上观,任他们两方去斗,咱们这年节都可以照常过。”

俞姝垂了眸。

若她自己站在朝廷的立场上,也会选择最后这个办法。

她声音低了下来,“五爷决定,要两不相帮了?”

她不死心地问了,心里其实知道了五爷的答案。

可五爷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俞姝看到眼睛里的高大男人影子轻晃,他说了不。

“此计并非我心中所想。”

俞姝讶然,旋即提了气。

“那五爷准备帮一方吗?俞厉还是襄王?”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他说出那个她心里期盼的答案。

哥哥若能得朝廷兵介入虞城之战,必能翻盘!

可五爷还是摇了头。

“都不是... ...战事不是儿戏,容我仔细想想。”

男人没有决定。

俞姝越发惊讶起来。

眼下只有这么三种可能,他的言下之意,竟然是都否掉了。

这位五爷,在想什么?

虞城的战事就是这样,又不是当时在密城,因着袁王亲自出动的缘故,五爷千里奔赴,来一招出其不意、擒贼擒王。

眼下攻占虞城的是襄王长子,既不是世子,更不是襄王本尊,就算擒了他,也撼动不了襄军大局。

如今能选的这三条路,哪一条都不可能似当初铲除袁王一般,用兵精准,代价最小。

所以,这位五爷到底在思考什么?

他最先否定掉坐山观虎,又把另外两条路也搁置一旁。

可见他看重的,非是制胜。

那是什么?

俞姝在心里问出问题的下一息,灯火噼啪响了一声。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

“五爷是在思索一个,将三方兵将的损失全减到最小的办法吗?”

她说完,房中静了静,一盏小灯轻摇,房外是细细索索的落雪的声音。

五爷惊到了,看向了灯前披着衣衫静坐的女子。

“阿姝竟知我。”

俞姝也是在不经意间猜到的。

看来,她猜对了。

她又听见了男人的话,男人声音有些飘渺。

“不管是襄军、俞军还是官兵,都曾是朝廷的百姓。”

所以他不忍选择最损耗的方式,还想尽力选一个不战而胜的办法。

俞姝“看”过去,半晌没说话。

可天下乱成这样,世间就没了不战而胜之法,能尽力减少一二伤亡,已是最好。

就以此战来讲,作壁上观最是损耗,弃之,剩下不管是站在谁的一方,另一方都得死,且这两方人数相当。

襄王是这场战争的发动方,最好的办法,是能让襄军主动退出虞城,俞厉携俞军重新掌控虞城。

俞姝当然愿意见到这种场景,但这种良善之法,不存在于残酷的战场。

俞姝重新思考了一番。

“其实,若能让襄军主动退出虞城,有一个办法。”

她朝男人的挺拔身姿看过去。

“五爷是不是在想,让襄王陷入生死之危机,襄王长子携军救援,虞城自然解困。”

五爷在这话里,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

俞姝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

可男人道,“今日那些将军和参军,没一个能猜到我的想法,没想到最后有个猜透的人,竟就在我身边。”

他说着,大手一捞,就把俞姝捞进了怀里。

俞姝在同他商议正事,他却开了个玩笑。

“这般能猜我心思。幸亏你在我身边,若你成了敌军,那还了得?”

男人说着笑了起来。

俞姝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她推开他,从他身上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饮下。

五爷倒也没在意,在此时长叹一声。

“从前也有一人常能猜到我心... ...”

这话没说完,一室默然。

灯火摇晃着,快要被长长的烛芯拖灭了,五爷拿起剪刀,减掉了拖长的烛芯。

俞姝约莫知道他说的是谁。

是林骁吧... ...那个已经被他处决的人... ...

她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了。

她觉得他很矛盾,一边,囿于家国规矩处决自己的手足,另一边,却不顾朝廷的最大利益,去想着减少造反兵的牺牲。

俞姝没有立场笑话别人,自己或许亦然,甚至更加矛盾... ...

她不愿再想这么多,比起哥哥的艰难境况,这些又都不重要了。

她问五爷,“五爷这般想法虽然好,但行起来却不便入手。襄王并非袁王,素来多谨慎,而且襄阳在襄地腹地,五爷的兵马无法长驱直入,直奔襄阳擒王。”

除非襄王不在襄阳,不然此计无效。

五爷也在这话里,敛了神色。

他“嗯”了一声。

“战场瞬息万变,先等等看吧。”

俞姝知最后的决定在他手上,抿了抿嘴,不再多言。

而他轻叹了一句,“虞城百姓恐怕最不好过。”

这话让俞姝沉默了。

宋又云去了虞城,人到底怎么样了,还不得而知。

此时此刻,她除了静下心来思索破解之法,再无他法。

*

虞城,被攻占前夕。

宋又云顺利到了虞城,在城门口的时候,那种熟悉的被跟踪的感觉有回来了。

她心下快跳了两下,一面忍不住欣喜,一面又不由得忐忑。

她进了成,跟踪她的人还没出面,她不知道那人准备何时出面,但她还携带着俞姝给俞厉的消息,得尽快与城司联系。

城司是虞城专司情报的地方,是卫泽言一手建立起来的,如今卫泽言不在,也自有运行之办法。

宋又云只需要寻城司的人报道自己已回,之后要传的消息,会由城司安排她直接回报。

但她并不想继续被跟踪。

宋又云好歹在虞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当下在三五小巷里转了一圈。

于城门巷口买了包子,去后面的柳树下揣了两块烧饼,然后趁着烧饼摊热热闹闹,从人群里钻出来,直奔茶馆后巷,最后从茶馆里绕了一圈。

虞城热闹而又祥和,很快,宋又云被跟踪的感觉便没有了。

她去了城司的衙门,有人接待了她,可见已经得了她要回来的消息,然后领着她去暂时落脚的地方宿下,等俞厉、卫泽言回来再说。

接待她的人也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女子大多不会舞刀弄枪,但严守秘密、晃过人眼,做情报之事,还是擅长的。

那阿婆给了宋又云干净的被褥,“快去歇了吧,这一路累坏了吧?回到城司就是回了家,便是兜头睡到天亮也没人管。”

阿婆笑着,宋又云一颗心落了回来。

一路奔波月余,从京城到家乡又到贸州,最后到了虞城,她困极累极,心里想着千里之外的三个孩子,抱着干净的被褥,不知何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她醒来,喊杀声震耳欲聋,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却被阿婆拉了起来。

“快跑!快跑!襄军攻进来了,在到处抓人!”

抓什么人?自然不是百姓,而是他们这些有事在身的人!

可怜黑山连一个整觉都没睡完,被拉起来就往后门处逃命。

此处喊声震天,远处的城楼熊熊火光刺眼。

宋又云被阿婆拉着就往后门跑,然而到了后门,突然蹿出一名襄兵,一刀披在了阿婆身上。

阿婆胸前鲜血狂喷而出,瞬间倒地。

宋又云惊得甚至发不出声音。

但那襄兵却拿着刀对准了她,“你们这些城司的人,要么乖乖留下受审,若敢反抗就等着受死吧!”

冰凉的刀尖架到了宋又云脖颈之上。

宋又云知道这次跑不了了,若是受审,她怕自己撑不住把俞姝的事情说出去,还不如一死。

她正要受死,忽然有人从天而降,一刀劈在了那襄兵身上。

架在宋又云颈肩的刀咣当落在地上,宋又云惊诧看向眼前的人。

男人一身黑衣,形容瘦削,她险些要认不出来他的模样了。

她颤声,“骁哥儿... ...”

林骁神情冷峻,当下一句话都没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扯着宋又云就离开了城司。

他不说话,宋又云更不知到该说什么。

她想笑,又想哭,最后都交织在脸上,惹得林骁冷哼一声。

路边的人家院子里吵嚷起来,竟有两名襄兵拉扯一名姑娘,欲行不轨之事。

林骁一脚踹开门,那两个襄兵一怔。

怔忪之间,已被林骁两刀抹了脖子。

姑娘吓傻了,宋又云连忙上前捂了她的嘴,“别出声,躲在床底下别出来,等外面消停了再说!”

话音落地,门口竟又闯进来几个襄兵。

林骁立时同他们战到了一处。

饶是林骁从小练起的本领,骁勇善战,但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回合下来,堪堪打成平手。

但那些兵又奔着宋又云来了。

林骁急着护她,被人一枪刺中了腿,砰得一下跪在了地上。

接着,肩膀也受了伤。

那几个襄兵立时要杀了他,宋又云惊叫,在襄兵手下挣扎,却在此时,外面有了火器的动静。

有虞城守兵以火器抵抗,襄兵立时被驱散,林骁堪堪捡回一条命。

宋又云看着他受伤倒地,满身是血,哭着扑了上去。

“骁哥儿... ...你怎么样了?”

男人喘息很重,说出的话亦重。

“我没事!你不许哭!”

宋又云忍住哭,却忍不住掩面抽泣。

“对不起... ...骁哥儿... ...”

林骁冷着脸看住了她。

“不许喊我骁哥儿,我是你夫君。”

宋又云在这话里抬头看了过去,整个人却抽泣得,完全颤抖起来。

男人腿上的伤淌出蜿蜒的血流,肩头受伤处洇红大片衣衫。

林骁抬起没受伤的臂膀,攥紧了宋又云的手腕。

“从今往后,你给我记着,我林骁,是你宋又云在这世间,唯一的男人!”

【下章】

林骁夺回一命。

外面兵荒马乱,差点被侵犯的姑娘砰砰给两人磕头。

林骁和宋又云干脆留在这家的院落里,有水有粮食还有个照应。

又有兵险些闯进来,林骁砰地一下关上了门,以剑做销,守住了大门。

门外来来回回打杀了几个回合,炮火声震天。

雪早就停了,夕阳在落山之前,于山间抖出一抹金光。

外面终于安定了下来,但守城的俞军彻底败了,城楼上插满了襄军的旗帜。

姑娘不敢哭出声,死死捂着自己的嘴。

宋又云愕然地看向寒风中飞舞的敌人的旗帜。

“怎么会这样?”

林骁半晌没说话,拖着伤腿坐到了一旁是石碾上。

“这一仗,才刚开始。”

俞厉不可能束手就擒,定然会反扑。

说来真是笑话,他倒是第一次希望俞厉这个造反将军,也能打赢一场仗,至少把襄军赶出这虞城!

*

城外荒野,白雪茫茫,唯有零星土丘山林,露出些许光秃树干。

派出去的斥候满身是血的回来,拖着长长一路的血痕,跪在了俞厉面前。

“将军,虞城... ...被夺了!”

被夺了,被襄军夺了。

襄军在虞城大肆抓捕俞厉的兵将人手,甚至连有些百姓都不放过。

城中是火与血之海。

俞厉恨得发疯,提起大刀几乎要冲出去,被封林冲出来拖住。

卫泽言也扯着他,重新回到了营帐。

“冷静点!襄王的人恨不得咱们上前送死!”

俞厉两手攥得指骨噼啪作响,“不杀回去,难道在风雪里冻死?!”

四下一片雪白,营帐里的篝火都在寒风的侵袭下燃得恍惚。

“昨日已有不少兵将被冻伤,我本想着今日就能回城,不让他们再在冰天雪地里受罪!这可... ...恨煞我也!”

封林亦恨,“那将军准备如何打回来?只要将军有排布,属下这就去点兵!”

但卫泽言朝着两人摇头,“现在先不要急。咱们粮草医药均已耗尽,火/药所剩亦不多,去攻回虞城,打赢了好说,打不赢,咱们的士气可就要大跌了!而且天寒地冻无处可去,受伤的战士无药可医!襄军虽是可能扑过来!”

俞厉再恨,也还是听得进去话的。

他知道立时反扑强攻,代价过大。

“那你说怎么办?”

卫泽言看住了他,“先寻支援。”

... ...

当天,卫泽言就派几路人马,分别去求助离得最近的三座城池。

剩下的兵马,俞厉重新排布,一方面准备随时进攻,另一方面十二个时辰地守卫,防止襄军突袭先发制人。

到了翌日午时,卫泽言派出去的人陆续得回。

三城之中两座较大的城,表示可以援助,但也给出了一致的条件,让俞厉至此效忠于两小王间的其中一王。

不巧的是,这两座城各有各的山头,俞厉本来要暂缓决定效忠于谁,眼下竟不得不进行抉择。

俞厉冷笑了起来,连卫泽言都摇了头。

可派去第三座城的人回来,却道。

“守城将军说,城内米粮兵器亦有限,只能支援咱们少量,说明日就给送来。但无法出兵襄助。”

这下封林也忍不住了,险些破口大骂。

袁王一死,秦地果然散沙一片,除了争权夺利,就是各自保命罢了。

俞厉难得静默片刻,“那就靠自己!”

他言罢,亲自击响战鼓。

砰砰两声震天,林间积雪落下,士兵齐齐站起。

“随我开战,攻回虞城!”

“攻回虞城!”

“攻回虞城!”

大军磅礴而出,不久便到了虞城门下。

城楼之上早已插满了襄军大旗,而从前的俞旗被焚烧半边地悬于城墙之上。

一上一下,羞辱之意浓厚。

襄军之前偷袭虞城失败,此番,彻底趾高气昂。

俞厉下令进攻,火/炮之声立时爆响,直扑城门。

幸而他当时去救袁王,带了一半的火/器离开,不然如今更是两手空空。

然而他发动了火/器,对面城楼之上,亦架起了火/器,用的就是俞厉剩下的另一半。

两边战力相当,甚至剩下的火/器中重型更多,火力更胜一筹。

几番攻占下来,破城无望。

俞厉心恨之极,有将士愿意组建冲锋小队,于炮火中冲杀过去,直取城门。

俞厉终是没有应允。

大势如此,以人命相搏,又能有几成胜算?

反倒白白牺牲将士之命。

俞厉停止了开火,准备带兵撤回,再寻他法。

可就在这时,城楼上突然推上来密密麻麻的人。

有人远远地认出了自己的同袍,有人不必看,就已经放下了手中武器,甚至俞厉都在此时哑了声。

城墙上有人喊话,然后一个身穿银甲的人走到城楼正中。

是襄王长子赵冥。

赵冥朝着俞厉笑了起来,只说了一句话。

“俞厉,劝你莫要再攻。若再来犯,我便杀你守城将领,杀光了将领就是兵丁,杀光了兵丁,就是你虞城的百姓!”

他说完,抽出冷剑,割断了一守城将领的脖颈... ...

俞厉目眦尽裂。

时至如今,一言一行都在襄军的算计之中。

他只能在自己的将士性命前,不得不暂时,放弃攻城... ...

俞厉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卫泽言皱眉远望城楼上的人墙,叫了俞厉。

“你先莫急,此事刚发,各方态度不明。朝廷兵马就陈在不远的贸州,想来不会没有动作。”

“能有什么动作?”俞厉冷笑,“连秦地自己的人马都不前来帮忙,难道还指望詹五襄助于我?他必然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可卫泽言却不这样以为,默默地摇了摇头。

“等等看吧。”

毕竟詹五身边还有个紧要的人... ...

*

贸州。

派去虞城的三个斥候,只有一个返回来了。

此人姓陈,儿时在虞城附近生活过,对道路颇熟,这才堪堪折返。

另外两个斥候不知所终。

此人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俞厉攻城失败的消息,自然也把襄王长子赵冥杀人的事报了上来。

五爷闻言,默然半晌。

等到晚间,俞姝也从五爷这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秦地的人果然指望不上,就算后期两位小王肯派兵襄助,多半也是要哥哥以效忠为条件来换。

但哥哥最初没有择一主奉之,就算他死心塌地效忠,小王也会同哥哥隔了一层,不再似当初袁王在时,信任有加。

指望不上秦军,自身还被襄军以虞城兵将为人质裹挟。

哥哥仿如泥足深陷,无路可走。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五爷这边的态度了。

城中有零星的炮火声,今晚原本是年三十的喜庆日子。

五爷不阻碍将士各自过年,只是自己支着额头深思。

俞姝端了一碟点心坐过来。

“五爷有没有想过,襄王长子如此有恃无恐,说不定是有原因的。”

五爷看了过去,“阿姝觉得,有什么原因?难道不是虞城军民为人质?”

他问了,女子摇了摇头。

“之前听五爷说,这襄王长子赵冥便是上一次偷袭虞城未果的指挥将领,在此次之前,也未指挥过这般大型战事,他有恃无恐不是因为攻占了虞城,极有可能在攻打虞城之前,便有了底气。”

五爷挑挑眉,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什么底气?”

俞姝看不到他的笑意,只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他。

“我以为,襄王长子身后有人坐镇,所以才底气十足,有恃无恐。”

“这个坐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襄王本人。”

她沉了口气,外面有炮竹声炸开。

“所以,襄王极有可能不在襄阳,而就在临近的某个城中,暗中力挺长子。”

五爷甚是意外。

他没说话,俞姝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婢妾的猜测太荒诞?”

五爷摇了摇头,“不是太荒诞,而是恰恰猜中了我所想。”

俞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与五爷想到了一处去。

是不是也能侧面证明,襄王确实极有可能就在临近?

但五爷在这时又说了一句。

“就算是这样,襄王行动隐秘,我们亦无从探知他在哪座城中。”

不知地点,自然不能围捉襄王,而襄王也是将袁王之死引以为戒,不肯轻易露面。

外面又是一阵炮竹之声,檐上有积雪漱漱落下。

俞姝却提了精神,说此事不是毫无办法。

“五爷派斥候去探,恐难探出虚实。但襄王既然为长子坐镇,两城之间必然有密切的信件往来。”

她这般说了,五爷目光落在她脸上错不开了去。

俞姝一时未留意,只是告诉五爷。

“眼下周边几城都有暴雪,大雪封山之后,道路难行,能走的路变得极少,满打满算不超过五条路。五爷只需要将虞城通往襄地各城的道路,派人盯住,就能知道襄王大概在哪座城了。”

她说着,将这五条可能之路说给了五爷。

五爷不免多看了她一眼,再把地图从袖中拿出一看,俞姝说得路果然存在。

几城之间原本相通的道路颇多,他也曾想过此法,但路线太多,需要派出的人数众多,很有可能打草惊蛇,从而获得错误情报。

但俞姝这么一说,路线一下缩到了五条。

他忍不住问她,“阿姝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些道路情况,非是常年行走的人,是不会如此一清二楚的。

俞姝当然知道,虞城附近的道路她都了然于心。

但话不能这么说。

“婢妾儿时随父亲南货北卖地跑生意,年年一到冬日,大雪封山道路难走,父亲便会盘点能行之路。”

她佯笑一声,“别说这几条路了,便是虞城往北的道路,婢妾也能说出几条。”

她还真就说给了五爷。

五爷讶然之余,长叹了一句。

“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男儿如是,女儿亦如是。所以阿姝才有这般见地。”

他说着,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手。

“我这便派人去盯,想来过不了几日,就有消息了。”

男人笑了起来,“若真是探出来了,阿姝可就成了我的军师了!”

她这个叛军,要当朝廷的军师吗?

俞姝苦笑。

... ...

俞姝沉下心来等消息。

初二那日,姚北来寻她,问可还去郑医婆家,俞姝摇了头。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替五爷尽心尽力地谋算。

五爷并非想让她哥哥去死,相反,却想要保住更多的百姓兵将。

她若能尽力替他谋划出一条折损最少的道路,能让五爷一举拿下襄王,哥哥之围自然得解。

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她让姚北走了,两日后,五爷另外派去虞城的斥候有了消息折返。

有几处颇远的秦地城池,念于旧日情谊,给哥哥大军送了援助之物,能替哥哥暂渡一时之难关。

俞姝暗暗祈祷哥哥一定要撑住,保存自身,伺机而动。

又过了五六日,五爷派去那五条道路盯梢的人,传回了消息。

彼时,俞姝在廊下吹冷风。

男人大步而来,解开大氅将她拥在了怀里。

她隐约有了预感,抬头看去,男人低声笑了起来。

“消息来了,其中一路联络密切,那一路指着两座襄地城池,襄王极有可能就在那两城之中!”

他将女子紧紧抱在怀中。

“阿姝可真是我的军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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