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二更]
大营。

从京城到大营跑快马也得一个半时辰。

詹五爷在大营等着消息, 三日了,浅雨汀还没有动静, 今日就是最后一日, 她会出门吗?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时间到了最后的时刻,男人翻看送上来的军务册子, 已是定不下心来。

就在这时, 穆行州突然快步到了门前。

詹五爷拿册子的手一顿。

“进来回话!”

穆行州立时走了进来,“五爷, 抓到了!”

军务册子被男人的手攥得发出吱呀的响声。

五爷深吸了一口气, “说吧。”

穆行州直接回禀了来, “兵部尚书陈大人抓到了人, 是先前派出去的将领家中的马奴!”

“马奴?!”詹五爷眉头一挑, “阿姝呢?”

穆行州笑了起来, “姨娘这三日,只出了门一次。今日一早去给夫人请安,请夫人帮忙寻个养鸟的师傅, 替山雀看伤... ...除此之外, 一步都没踏出国公府。”

话音落地, 账册被男人放了下来。

他一直堵在心头的一口气, 在这一瞬, 长出而散。

*

国公府,浅雨汀。

俞姝听着檐下山雀啾啾的叫声, 思绪飘飞了起来。

今日一早, 她本叫了姜蒲替她换了衣裳出门。

姜蒲替她穿了厚衣裳, 问她要去什么地方。

她能去什么地方?自然是海生药材铺。

可她走到门前听到山雀的叫声,那雀儿啾鸣声还不如前两日响亮, 受伤的缘故,叫声凄惶了不少。

俞姝在那叫声里,忽然记起了昨儿晚上做的梦。

这梦她曾做过,不巧正是那隔岸的冷武阁。

天寒地冻,冷武阁与内院隔开的河上结了厚厚的冰,临岸的树木早已光秃殆尽。

俞姝在梦里,又被抓去了冷武阁,而且再次被投入到了密牢之中。

梦只是梦,她没当回事,但她听到了凄惶的鸟叫,一下想起了那日去冷武阁给那位五爷送去鸡汤,听到的从脚下传出来的些微声音。

这些日以来的许多思绪聚拢了起来——

那位五爷之前情绪颇低,连番叹气,连日来都在冷武阁忙碌。

林骁也忙起来,忙得连自家龙凤胎的洗三礼都忘了。

冷武阁在审问犯人。

她过去送鸡汤,林骁和穆行州过来回禀,他没有留她,甚至没让她在旁的厢房等着,而是直接让她回了浅雨汀。

而后,她又极其顺利地听到了关于二次偷袭虞城的消息... ...

这些事情分开来看,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但若是总起来想,似乎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朝廷的兵马偷袭虞城失败,那五爷发现了不对之处,在清查角角落落,查找给虞城通风报信的内应?!

这念头一出,她几乎要踏出浅雨汀的一只脚,当机立断地收了回来。

她道,“不去了。”

她要赌一把。

赌那五爷放出的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

... ...

俞姝让薛薇把山雀拎到房里来,“今夜甚寒,莫要冷到了它。”

进了和暖房中的雀儿,又发出了两声啾鸣,比之之前的凄惶,稍稍安实了一些。

俞姝却不那么安实。

她不知道她赌的这一把,到底对还是不对。

若是错了,哥哥恐要生扛朝廷的二次偷袭,扛不扛的下来,就看哥哥自己了;

但若是赌对了... ...

她在那五爷眼里,是不是多了一层信任?

她是不是,可以在他那冷武阁里听到更多消息?

这一夜俞姝在忐忑无眠,直到天快破晓才堪堪闭起了眼睛。

只是她刚睡了不到一刻钟,外面突然有了混乱的脚步声。

俞姝发懵了一时,接着一阵冷风从门帘出扑了进来,

她心下一跳,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她攥紧了锦被坐了起来,却被随着风一起闯进来的男人,撩开帷帐,一把抱进了怀里。

他身上还夹带着屋外寒冬里的冷气,冒着凉气的衣衫将俞姝冻住了一瞬。

察觉她的僵硬,男人连忙将外袍除了去,重新将她抱在怀中。

俞姝看不见,只能低声问他,“五爷怎么了?”

男人揽紧了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

“没什么,想你了。”

俞姝没说话。

五爷低头吻在她发间。

他真是疑了她太多次了... ...他该对她好些再好些... ...

被男人抱在怀里的俞姝,心下提着的气慢慢松开了来。

所以,她赌对了,是吗?

... ...

男人当天又去了冷武阁,冷武阁隐隐又动静传过来。

俞姝不知那是什么动静,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到了下晌,俞姝被文泽请去了深水轩。

五爷刚从冷武阁回来,那将领家的马奴已经被抓,还供出了几个人来。

这些人,都和他的妾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彻底放下了心,眼下见着她穿了镶了毛边的半袖,人被白绒毛衬着,越发白皙干净。

她在家里便没有用丝带蒙眼,一双眼睛睁着,虽然瞧不见,但水亮纯净。

五爷想到前几日的心情,再看到眼下的她,竟有些失而复得之感。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牵了她的手,“阿姝,今晚留在深水轩吧。”

俞姝轻轻嗯了一声,男人牵了她到了书案前。

“我寻了几本初学用的药书,上面每种草药都有图样。”他道,“你虽然瞧不见,但我想着,若是画在你掌心,你定然能感知出那图的样子,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让她摊开掌心。

俞姝伸开手掌,五爷便将女子细长白软的手,放到了自己手心里。

他以指为笔,在她掌心轻轻画下书中图样。

他刚要告诉她,这是何种草药,不想身边的人问了出来。

“连翘吗?”

男人眼中禁不住放出光亮来。

“我的阿姝可太聪慧了。”

他心头一片温软,不禁又在她掌心画了些图案,她有些能说出来,有些确实不知道。

不知道的那些,她就老老实实地摇了头。

五爷指尖蹭在俞姝柔软的掌心,男人脸庞被她细绒的发轻轻蹭着,低头便是领口露出的一段白皙的脖颈。

男人呼吸不由地重了几分。

但... ...天色还早。

他只好道,“还有几本草本药物的书籍,都是给初学之人看得,内容浅显易懂,我读几段给你,你且听听。”

俞姝点头道好,男人从抽屉里拿了两本书出来,又将那重重的抽屉合上,不小心夹到了俞姝的琵琶袖,只是两人都没察觉。

他拥了她在怀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悠悠捡了几段药理念与她听。

俞姝听得不甚认真,因为被他这般拥着,颇为不自在。

她暗想着他拿偷袭虞城的消息试探,就不想与他靠近。

可他一时一息都不肯放开她,像个快要融掉的糖人,粘人的厉害。

俞姝没办法了,就道房中热了些,想把罩在外面的半袖褪下来。

他终于松开她些许,俞姝趁机喘了两口新鲜空气,把半袖脱了下来。

她转身摸索着想要放到窗下的榻上,谁想到刚走了一步,袖子竟然被扯住。

一扯一拽只见,将她肩头的衣衫都扯下了大半。

房中微凉额空气笼了上来。

俞姝连忙想要拉起肩头落下的衣裳,不想却被大掌覆上了小巧的肩。

男人分明的指骨处微带薄茧,贴在她的肩头发烫,他嗓音陡然低哑了几分。

“阿姝不可这般诱我... ...”

俞姝一愣。

下一息,男人突然将她抱了起来。

“五爷要去哪?”她惊问。

男人反而问她,“不是去内室吗?”

俞姝大惊,急忙抓了他的领子。

这会时辰,还没天黑吧!

她急道,“五爷不可去内室!”

男人脚步微顿,讶然地啧了一声。

“阿姝竟觉得外厅也可?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

话没说完,俞姝的脸骤然烫了起来,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子。

这人是疯了... ...

男人笑得不行,低头亲在了她的手背。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晚上... ...好吗?”

俞姝松了口气,但也没应他,只是把被她揪成一团的他的衣领丢开罢了。

... ...

两人在窗下榻上,正经说了两句话,无外五爷问她这几日在家里做什么。

她说养雀儿,“总是养不好,那雀儿的伤似是更重了,昨日去了夫人处,想请个养鸟人看一番,夫人应了。”

五爷替她想了想,“这山雀瞧着瘦弱,兴许本就底子不太成,让懂鸟的人看看,应该能好些。你也不必担心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俞姝转身推开了窗子。

五爷心下一动,“阿姝推窗做什么?”

俞姝回答,“房里烧了地龙,婢妾总觉有些闷。五爷若是冷,便关了吧。”

五爷没有关那窗子,只是默默勾起了嘴角。

原来是这样... ...

他揽了人在怀里,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俞姝昨儿晚间没睡好,连番打了几个哈欠,被他这般越发困倦起来,男人便让她在榻上睡一会。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分不出时辰,倒是那五爷叫了她。

“阿姝,外面下雪了。”

她睁大了眼睛。

男人走过来,“要不要去外面听听雪?”

她点头应了,被他裹了厚厚的披风出了门去。

谁料雪下得大急了,这会的工夫,竟然落得满地白茫茫一片。

俞姝是瞧不见,却被这外面处处映照的白光,刺到了眼睛。

她连忙用手遮掩,五爷也反应了过来,用自己的大氅径直将她全全裹在了怀中。

“伤没伤到眼睛?”

俞姝在他怀里摇头,男人松了口气,抱得更紧了几分,“是我疏忽大意了。”

林骁和穆行州进到院门前的时候,正巧看到这般场景。

前者脚步一顿,后者也赶紧捂了眼睛。

俞姝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低头推开了五爷。

五爷倒是一脸淡定,掌心握了俞姝的手。

穆行州红了脸,林骁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道,“属下同穆将军一道审问了密牢犯人,供词已经拿到,特来呈于五爷。”

他将供词递上。

供词这种东西,俞姝想看也是看不到,干脆闭着眼睛未动分毫

五爷收了供词,林骁便道还有其他犯人待审,同穆行州一起离了去。

但在走之前,五爷叫了他一声。

“前些日我让荣管事给你备的薄礼,可收到了?”

林骁懵了一下才想起是何事,他说收到了,“多谢五爷费心。”

五爷跟他笑了笑,“满月酒之后,备些小儿衣衫鞋帽,让宋太太也给韩姨娘送几件来。”

林骁微怔,又垂头应了,和穆行州一起离了去。

出了深水轩,穆行州便道,“韩姨娘真的人很好的,此番排除了嫌疑,你也该顺着五爷说得,让你家太太与韩姨娘走动走动。”

他这么说了,可林骁仍旧面无表情。

“咦?你怎么不说话?还怀疑韩姨娘不成?”

林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

“你没发现,马奴及其同党,并没有人招供给虞城通风报信一事吗?”

这话说得穆行州眨了几下眼睛,“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骁一脸冷肃,“那个通风报信的内应,可能还没抓到。”

*

虞城。

卫泽言收到了京城的密信,他打开腊封仔细看完,一口气呼了出来。

信上写的不是旁的,正是俞姝在京城的近况。

他忆起在京城等人时遇见的情形... ...

看来他是猜对了。

房中昏黄的孤灯明灭不定,卫泽言静默着,在放了信的书案前坐了几息。

正此时,侍卫跑了过来。

“军师,大将军来了。”

卫泽言一愣,俞厉竟然深夜前来?是为了俞姝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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