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上了, 梯厢缓缓往下落。王汀沉默地看着红色的指示箭头上方, 一层层变换的数字, 直到梯厢到达了一楼, 她才轻轻地念了一句:“师嫂说等苗苗做完植皮手术就回老家去了。师兄在家乡找了一份新工作,时间比较有弹性,能够帮着照顾家里。”
周锡兵点了点头,然后安抚地揉了揉王汀的脑袋,微微笑了:“总归是有个结果了。苗苗年纪还小, 手术恢复得好, 复健跟上的话, 以后应该影响不大。”

王汀“嗯”了一声,嘴唇微微抿着。

电梯有点儿小小的感伤:“啊, 小苗苗以后都不来了吗?她好可爱的,还对我做鬼脸呢。”

王小敏难得正经了一回:“她不过来了就代表她不用再接着做植皮手术了。以后她也可以留长头发,扎漂亮的小辫子。嗯, 以后王汀还会去看小苗苗的。我拍了照片跟你一起看啊。”

王汀摸了摸王小敏, 她的小手机也长大了, 知道很多事情了。

王小敏可得意了:“我本来就很懂事啊,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王汀最喜欢小敏了,对不对?”

对这个任何时候都要见缝插针撒娇卖萌求关注的小手机,王汀实在是没办法。她只能哭笑不得地拍拍王小敏的脑袋,表示它最好它最棒了。

王小敏立刻开心地在口袋里撒起了小花花, 比起小心心。它最喜欢王汀摸它了, 王汀可好可好了。

王汀笑了, 从心底羡慕王小敏的天真单纯。大约真的是越简单越快乐,想的越少越容易满足。

防盗门开了,王函没等姐姐姐夫掏钥匙,就主动打开了房门,笑嘻嘻地跟她姐邀功:“我都把客厅收拾好了。姐,你早点儿休息吧。”

暖暖的灯光从客厅顶上倾泻而下,照亮了妹妹圆溜溜的眼睛,里头全是快活的光。王汀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夸奖了一句:“嗯,我家王函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王小敏在口袋里跳脚争宠:“才不是呢!她根本没做什么啊。明明小苗苗的妈妈临走前就已经帮忙收拾好客厅了。她就是换个垃圾袋而已。她才没有我能干懂事呢!”

王汀啼笑皆非,只能将手伸进口袋中,揉了揉谁的醋都要吃的王小敏。

周锡兵去主卧室帮王汀放洗澡水,王汀送妹妹回次卧室睡觉,合上门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那个,齐师兄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啊?”王函茫然地看了眼姐姐,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啊。嘿嘿,姐,其实我挺害怕跟不熟的人说话的。幸亏他们还带了小苗苗,我还能跟小苗苗一块儿玩。不然的话,我都要犯尴尬癌了。”

王汀有点儿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那你们到底是在哪儿碰到的?”

“就在小区门口啊。”王函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问,“姐,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妹妹忐忑不安的模样,王汀最终只是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叮嘱了一句:“早点儿睡觉,不许再熬夜打游戏。”

王函立刻嘟起了嘴巴,企图狡辩:“没有,我才没打游戏呢。”

王汀朝妹妹露出了完美的二度微笑,轻声念了一句:“你忘了你姐是学什么出身的了?你是不是熬过夜,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函立马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以肩膀推着姐姐出去。她要睡觉了,她不能再跟她姐聊天了。

王汀推了下妹妹的脑袋,训斥道:“刷牙洗脸,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在家时你是怎么混过来的!”

王函心惊胆战,从手缝中偷偷看她姐,警惕地瞪圆了眼睛:“姐,你该不会在家里装了隐藏式摄像头吧?你好可怕啊!”

王汀嗤之以鼻,随手揉了把妹妹有点儿散乱的头发,轻声提醒对方:“牙膏的用量,水以及电的用量,还有角落里头的灰尘。这些只要用眼睛认真看,就能发现问题。”

王函发出了一声惊呼,连肩膀都抖起来了。

周锡兵推开了主卧室的门,走出来,看着姐妹俩的互动,忍不住笑了:“怎么了,王函这是又做坏事,叫你姐给逮到了?”

王函放下了捂住眼睛的手,对着周锡兵一本正经地强调:“姐夫你完了。以后你在我姐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她一双眼睛能把什么都看穿。”

周锡兵摸了摸王汀的脑袋,催促她去洗澡。对于王函的警告,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有什么啊。我的事情,你姐都知道。”

王函毫不掩饰地撇撇嘴,嫌恶道:“我要减肥,拒绝夜宵还吃狗粮。”

周锡兵笑了笑,抬脚去厨房给王汀准备睡觉前喝的牛奶了。他热牛奶的时候,王函到客厅里头倒水喝。周锡兵端着杯子,想了想,问出了声:“王函,齐师兄一家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遇见你的?最早看到你的人是谁?”

王函轻轻地“啊”了一声,圆溜溜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模样儿困惑极了:“就是我下班回家,然后在小区门口碰到的啊。那个,是小苗苗先看到的我,跟我打的招呼。我就是客气客气,说家里有好吃的,要带小苗苗回家吃,跟她一块儿看动画片。我比较讨孩子喜欢吧,小苗苗就跟我走了。然后她爸妈也跟着上来了。我都傻了,又不好当着他们的面通知我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天就晚了啊。那个,姐夫,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啊?”

周锡兵摇了摇头,安慰着王函:“没事。”他转过身,去端热好的牛奶,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句:“一个人在家里招待客人,还是跟你姐先说一声比较好。万一家里头吃的不够,我们回来的路上也好带点儿。”

王函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幸亏小苗苗她妈带了从老家拿来的野菜还有各种丸子什么的,不然我就要丢脸了。我总不能招待他们晚饭吃薯片吧。哎,姐夫,那个野菜烫火锅真香,剩下的我放冰箱了。”

周锡兵示意王函:“喝点儿牛奶吧,你少吃点薯片,不然你姐会念你的。”

王函撇了撇嘴巴,端走了一杯牛奶,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周锡兵默默地看着妻妹的背影,脑海中反复思索一个问题。齐鸣带着家人过来,却不提前跟自己还有王汀打招呼。究竟是因为他们突发奇想,认为没必要事先说一声;还是齐鸣想单独跟王函说些什么?

手中的牛奶微微发着烫,周锡兵看着透明的玻璃杯里头盛放着的乳白色的液体,迟疑了片刻,才回到主卧室当中去。

王小敏趴在床头柜上充着电,也不忘扯着嗓子跟王函房间里头的小桌桌聊天:“哎,你说王汀为什么要问王函这些问题?是不是小苗苗的爸爸又做了什么啊?”

小桌桌还没回答它,小兵兵先激动起来:“啊!我就知道他是不会收手的!”

小函函也不甘示弱:“明明就没有做什么啊!我主人根本就没跟他说几句话,我主人都是一直跟小苗苗玩的。嗯,还有帮小苗苗的妈妈一起准备火锅。”

王小敏“哼”了一声,十分怀疑小函函的马虎劲儿,强调道:“你仔细想想,他们到底都说了什么啊?”

小函函比它的主人更茫然,想了半天才一条条地往外头背诵。呜呜呜,它就知道王小敏这个不讲理的家伙肯定会逼问它所有关于王函的事情的。嘤嘤嘤,它的主人说的没错,王汀是法.西.斯。那么,王小敏就是盖.世.太.保。

“的确没有什么。”王汀的脑袋贴在墙上,认真倾听着小桌桌的复述,“反正从进家门开始,我只听到了齐师兄问王函爸爸妈妈的身体可好。然后王函夸奖了小苗苗越来越漂亮了,以后肯定是大美女。齐师兄就说孩子愁生不愁养,长得都快的很。嗯,他还说王函也一样。第一次从你的手机中看到王函的照片时,还是个小丫头,没几年的功夫,已经当老师了。然后,齐师兄就没再跟王函说话了。王函跟小苗苗一块儿玩。”

王汀微微皱着眉头,仔细分析齐师兄说的每一个字。她抿了抿嘴唇,努力从中提取出什么另有深意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关键点。浴室里热气氤氲,白茫茫的雾气如梦似幻,迷影重重。她伸出手,试图拨开这迷雾。

眼前一亮,白晃晃的光倾泻而入。门开了,周锡兵穿着浴袍走进来,捉住了她伸出去的手,笑道:“是不是累了?我来伺候辛苦的王科长,给你好好按摩一下吧。”

王汀慌得赶紧缩回手,警告抵住了男友的胸口,压低了声音:“别胡闹,王函就在隔壁。”

周锡兵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而是顺势挤进了浴缸当中,朝她的耳朵里头吹气:“那辛苦你了,王科长,你得好好忍着。”

他话音刚落,王汀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吟哦。气得她拼命地掐周锡兵胳膊内侧的嫩肉,可惜她的男朋友皮糙肉厚,根本就不在乎这点儿疼痛。据说阿基米德泡澡的时候,看到从浴缸中溢出的水,发现了浮力定律。周警官虽然是少年天才,但显然不适合走科研路线。因为虽然浴缸中的水不停地拍击着缸壁,晃荡着溢了出去,但他的浑身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怀抱中的人身上,哪里还想的到什么浮力。

狭小的浴缸让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半点儿缝隙也不留下。王汀的头颈被迫高高地昂起。昏暗的灯光,氤氲的雾气以及害怕被发现的紧张,让她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处在了高敏状态,只要稍微一丁点儿刺激,她就会呈现出汹涌的反应。

一墙之隔的次卧室中,洗漱干净的王函靠在床上,慢慢地翻着姐姐带回家的婚纱摄影店的宣传资料。嗯,姐姐要结婚了,人生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一切都很好。她想到了姐姐的师兄说的话:“糟糕的总会过去,能够好好生活下来的肯定会好的。你们父亲既然已经抢救回头了,自然能够康复的。”

对,能活下来,都会好的。

她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目光已经只剩下平静。年轻的女孩子放下了手中的婚纱宣传册,伸了个懒腰,钻进被窝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得好好养精蓄锐,这个礼拜是高考模拟考试周。全市的高中都调动起来了,按照高考的标准组织考试,监考任务特别重。

王函一觉睡到天亮,要不是她姐催着喊她起床,她一准能迟到了。

王汀拎着她去刷牙洗脸,又逼着她吃完了一大碗米粥跟一整个鸡蛋,最后将午餐饭盒分别塞进了她跟姐夫的包里,才推着她出门,赶紧去上班。

王函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她姐,脑袋蹭了又蹭:“姐,我爱你。”

王汀叫她这肉麻劲儿给恶心到了,赶紧推她走:“快去上班。别蹭,粉底都让你给蹭没了。”

王函嘿嘿地笑,背着她的双肩包,跟个学生一样蹦跶去学校了。

王汀看着这样的妹妹直犯愁。算了,王函不当老师也好。否则很可能现在高年级的小学生看着都比她更有气势。

毫无老师气势的王函相当欢实地跑进了学校。饭盒子在她背包里头撞得咚咚响。校门口等着校车送他们去对街学校考场的高中生们全看着她乐呵。王函教书水平纯属水货一个,然而跟学生说笑逗闷子缓解准高考生们过于紧张的情绪却是一把好手。基本上整个高三年级的学生都认识王函。

一群介于未成年跟成年之间的孩子起着哄,朝王函大喊:“王老师,加油!快点儿,考前布置会快到时间了。主任已经去会议室了。”

王函伸手指了指这群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学生,做了个让他们等着的手势。学生们发出了哄堂大笑,还有人对着王函吹起了口哨。真是春天到了,这群家伙连装乖都不愿意了。

几个女孩子发出了一阵尖叫,中间夹杂着大喊:“班长,你这么拍王老师的马屁合适吗?班长,说好的两袖清风公正廉洁呢?”

在学生们的哄笑声中,郭宇骑着自行车停在王函的面前,相当耍帅的单脚着地,催促王函:“王老师,快点儿!要迟到了!”

王函立刻想推他下车,企图鸠占鹊巢:“江湖救急,你把车子给我吧!”

郭宇一点儿也不给实习老师面子,直接□□裸地diss王函腿短:“算了吧您,就您的小短腿,跑过去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呢!快上车!”

王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叫这学生直接带进沟里头去了,稀里糊涂地坐上了自行车后座。等郭宇蹬着车子在口哨声的欢送下往前头骑了足足一百米远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不对啊!我腿再短也有一米六五,完全不影响骑车啊!你下来,把车子给我!”

“行了吧,老师,就您的平衡感。我真怕一骑上去就直接摔个大马趴。您老皮糙肉厚耐摔打。我的小车可是身娇肉贵不禁摔。求求您了,行行好。这万物皆有灵,车子摔了,它也会喊疼的。”

都说男人天生比女人会吹牛逗闷子,论起嘴上功夫,王函虽然比郭宇多了四年的人生经历,也完全不是自己学生的对手。她只能徒劳地喊着:“行了,少年。最身娇肉贵的是小爷您。学校还指望着您蟾宫折桂,一中以你为荣呢。求您呢,放小的下来吧。小的当不起您的伺候。您这要是磕着碰着了哪里,我恐怕连自杀都不足以谢天下。”

郭宇直接扭过头来,朝王函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王函吓得赶紧催促他好好骑车:“少年,求您,这是两个轮子,不是四个轮子!”

郭宇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扭过了头:“那你等着啊,等我拿到驾照,我开四个轮子的带你去兜风。”

王函不得不抓紧了车后座上那几根铁丝,战战兢兢道:“那也得我有命坐啊!”

车子从教导处主任身边呼啸而过,主任只来得及喊了一句:“赶紧停下来!”就被车子远远地丢在了后面。

郭宇身上穿着的是运动款的校服。今天模拟考,为了方便区分各校的学生,所有准高考生们都被勒令穿校服。开了春,风大的很,风从少年的校服领口灌了进去,鼓鼓的,像是扬帆远航。他的头顶上是丽日蓝天,流云飞转。

车子总算停在了行政大楼台阶底下。王函捂着胸口跳下车时,脚都是软的。从校门口到行政大楼,步行足足需要十来分钟的路程,被他在短短的两三分钟内解决了战斗。郭宇伸手服了一把腿软的王函,又笑得露出了那两颗参差不齐的小虎牙,双颊上隐隐梨涡乍现:“快上去吧,王老师。”

王函捏着自己的背包带子,往后退了一步看郭宇。她抿了一下嘴唇,正色道:“好好考试,不要当玩闹。”

郭宇笑得更深了,调皮地冲王函眨了眨眼睛,大有给她挖坑的意思:“那我考得好的话,王老师是不是该有奖励啊!”

王函“呵呵”了两声,直接翻了个白眼:“考得好,应该是老师我拿奖励吧。”

郭宇深深地看着王函,点点头道:“那老师你就等着拿奖励吧。”

王函直接摆手催促他快走:“去去去,好好考你的试去。”

郭宇笑了,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的冲正拾级而下的班主任挥了挥手,大声喊了一句:“陈老师,你今天穿的特别漂亮!”

老班主任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班长就这么毫无校规校纪地蹬着自行车又骑远了,又好气又好笑,恨恨地骂了一句:“等着啊!这没多少天了,等高考完了,看谁还把他们继续当祖宗供着。”

王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就是!这帮子家伙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刚才还好意思跟我说,要是这次模拟考,我们班上拿全校第一的话,我得请他们吃饭。”

陈老师瞪眼:“要死了,这帮小崽子们,真是会敲竹杠啊。你这还实习呢,请他们吃个鬼饭,别理他们!”

王函笑得一脸鬼鬼的,得意洋洋道:“不怕,到时候我就把他们全领到教职工餐厅。反正我姐每天都给我准备饭盒,我饭卡上的钱还剩了不少呢。”

陈老师摇摇脑袋,告诫王函:“你别以为他们当着老师的面会收敛,不敢吃啊。我跟你说,现在的学生跟以往可大不相同。一个比一个贼,就没见他们有怕老师的时候!”

王函跟班主任插科打诨着,总算将她竟然坐着学生车后座在学校里头横冲直撞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等走上台阶的最高处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校园大门方向。远远的,郭宇好像已经到了。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围着他。男孩子脸上是什么表情,两百度近视眼的王函看不清。她疑心,即使她左右眼睛都达到了5.0,以他们之间的距离,她依然看不清郭宇的模样。

“忘了吧,小姑娘,把这些都忘掉。”王函的脑海中回荡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女人很白很漂亮,她穿着蓝白相间的衣服,神情紧张地握着圆脸花苞头小女孩的肩膀,不停地催促着,“好好活下去,什么都不要想。活着最重要,什么都不要管。”

远远的,阳光底下,有个六七岁的男孩子跑了过来,嘴里头大声喊着“妈妈”。他的身后,有保姆一样的人追着,一直在喊:“别跑啊,小宇,嬢嬢跟不上了。”

阳光明亮得刺眼,她一时间头晕目眩。陈老师伸手扶了一下王函,紧张地问:“小王,怎么了?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王函伸手搓了把脸,摇摇头:“没事。”

陈老师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戳了戳她光洁明亮的脑门儿,教育道:“这是睡过头了,没吃早饭吧。还是减肥,不吃早饭?我跟你说,一天三顿,最不能落下的就是早饭!”

王函嘿嘿地笑,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我刚才就是想起了点儿事情来。我要敢不吃早饭,我姐能直接端起锅来往我嘴巴里头倒。”

陈老师笑着点点头:“有个姐妹就是好,彼此还是相互照应着。行了,你走路时别发呆,不然从台阶上摔下去。这是算工伤呢还是算工伤呢?”

王函嘴上答应着,可一直到她跟着陈老师领了密封好的试卷进考场,她还是忍不住发呆。预备铃声打响之后,还是陈老师连着提醒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王函讪笑着去发试卷,回到讲台上以后继续发呆。

好在监考过程原本就无聊的很,监考老师只要不在讲台上玩手机看报纸,发发呆也没人盯着管。王函微微垂下了眼睫毛,盯着讲台前方的桌面,脑海中不受抑制地又出现了一幅画面。

有人在吵架,那个穿着蓝白色衣服的女人正在跟一个男人吵架。她大声喊着:“你想干什么?你想学那个丧尽天良的老东西吗?你别做梦了,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你放这个孩子走,她还活着,她没死。催眠,让她消了记忆,什么都好,别造杀孽了!不然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毁掉了U盘就什么都不怕了吗?”

小小的女孩蜷缩在柜子里面,她记得是那个穿蓝白色衣服的女人把她塞进柜子当中的。周围很黑,可是她宁可世界没有光。

“王函。”有人敲了敲她的肩膀,她猛然一惊,差点儿跳起来,带翻了椅子。

陈老师真想扶额叹气。这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孩子。一群混世魔王一样的学生也就算了,逮着个小实习老师也是愣头愣脑的。她无奈地拍了拍王函的后背,示意她看外头走廊:“别坐着了,一会儿领导该来巡考了,意思意思。”

王函连忙“噢”了一声,乖巧地站起身,跟着陈老师下了讲台。这时候,有个学生举手示意想要上厕所。陈老师陪着学生去厕所了。临走前警告地强调了一句:“注意考场纪律,以严谨踏实的态度对待考试,别给自己留下污点。”

王函清了清嗓子,先环视了一圈教室,然后在过道中间走了一圈。快要回到讲台边上时,她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一开始,她以为是教室外面的杂音,可她晃到了窗户边上,那“沙沙”声反而小了。王函竖起了耳朵,仔细搜寻声音的方向,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位男生的身上,那沙沙声,就是从男生的耳道里头传出来的。

内置式耳机,大学四六级考试时最神出鬼没的作弊工具之一。有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信号都能被屏蔽掉。

王函的眼睛盯着男生,缓缓地走到了男生身边。她轻轻敲了下桌面,示意这个手已经发起抖来的男生抬起脸来。明明教室中没有暖气,明明正月的下半旬气温也不高,男生全是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整个人就跟从热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

王函伸手去收学生的试卷,那男生却死死压着,鼻翼急剧地扇动着。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从口袋里头摸出了什么东西,极快地压在了试卷下头。王函趁他压东西的时候,一把扯过了卷子,压在下面的东西顿时无所遁形,是一张粉红色的百元大钞。

网上段子里头的内容出现在自己面前,实习老师王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敢情现在的学生还真是与时俱进,都知道直接塞钱贿赂老师了。她伸出手,正要将行贿的证据一并收缴上交时,那男生却轻轻念叨了一声:“安市传单。”

王函的手停住了,甚至微微地颤抖了。每一张百元大钞上头都有编号,王函的目光落在编号上,认出了这是自己给那位发传单的少年的钞票。自从她习惯了手机支付之后,她已经很少经手现金了。这一张百元大钞还是她的压岁钱,她无聊时数了好几遍,每一张钞票的编号她都记得。

男生紧张地盯着王函,手心不停地往外面冒汗,他的眼珠子微微地凸显了出来,像是再用点儿力气,就能直接瞪出来一样。

王函的脑袋中翻滚着她姐夫的话:“这个人也许不是偶然出现在路边发传单的。他可能在等什么人。”

去上厕所的学生回来了,经过王函身边的时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王函放下了手中的试卷,死死盯着试卷的主人:“行了,你现在可以去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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